只见一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站定在酒馆内,披着藏青色长袍,从二楼看朝下望看不清面容,旁边是个长着虬眉的中年男人,并不太惹人注目。
他二人先扫视了一下大堂,一楼挤满了人,没落脚之处。此时来了个小厮模样的人,与中年男人交谈两句,便领着他们朝便楼梯走去。
“我靠,他们过来了。”尧小会四处张望,择不慌路转头跳出窗外,动作熟练至极。
四人桌四碗酒,林眠之拿起尧小会的碗丢了出去,“哎呦”一声,不偏不倚砸到尧小会的头上。
“伯父,那位的提议您考虑得如何?”中年男人慢了尧宏茂半步,低声询问。
尧宏茂将帽子取下,并未明确回应,前脚刚踏在楼梯口,便听见吵闹之声。
“柯兄,你就别灌眠之酒了,他不行!此酒,我的。”
仇子奕似发了酒疯,抱着一坛酒,跌跌撞撞往外跑,又被什么绊了一跤,翻了个身,滚到尧宏茂脚边,惹得前面几桌哄堂大笑。
“成何体统!”
尧宏茂当即黑了脸,一脚踹过去,痛得仇子奕哇哇直叫,松了手,酒坛子滚到一边,被中年男人捡起。
柯珂赶紧跑过来,扶起起仇子奕,骂道:“才喝了几个,发什么酒疯。”
并对尧宏茂歉意微笑:“抱歉尧前辈,我这就把他拉走。”
“慢着。”
柯珂与仇子奕脚步一顿,冒出些冷汗。
“酒拿去。”中年男人随手将酒坛抛出,用了些力道,酒坛在空中旋转两圈,眼看就要砸到二人头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其稳稳接住,语气不咸不淡,
“多谢。”
柯珂虚惊一场,还好林眠之接住了那坛酒,他腾不出手,那酒肯定会砸在他身上。
“你们三人在此作甚?”尧宏茂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朝他们身后看去,并未见到他孙子的身影。
林眠之气定神闲,不卑不亢:“来酒馆,喝酒。”
“眠之,柯兄,来,接着喝。”
仇子奕很合时宜地嘟囔着,柯珂神色尴尬地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回座位。
尧宏茂鹰隼般的眸子半阖着看着眼前这个单手拿着酒坛的林眠之,干瘪的唇张了张,有些狐疑:“尧小会没跟你们在一起?”
“并没有。”林眠之不动声色。
“老夫知道了,”尧宏茂与他擦肩而过,路过他们那桌时只看见三个碗,还有醉醺醺傻笑的仇子奕,摇摇头,沉声道:
“我虽不是你们家长辈,但老夫也要多说两句,酒虽好,不可贪多,你们二人平日要修身养性,免得被一些小辈比了去,丢你们爹爹脸。”
柯珂唯唯诺诺连连称是,装醉的仇子奕趴在桌子上,选择性耳背。
好在尧宏茂与那中年男子并没有多呆,吃了点酒便离开此处,再次路过时,看着烂醉如泥的三人,恨铁不成钢地眉头紧锁,并未多说什么。
倒是那中年男人斜睨着冷哼一声:“几个不成器的二世祖。”
确定二人走后,柯珂敲了两下窗户:“进来吧,你爷爷走了。”
见窗外迟迟没有动静,柯珂探出头一看,尧小会抱着他的碗闭着眼睡着了。
拍拍他的脸:“喂,醒醒,你傀儡被人偷了。”
“哪个小贼敢偷我家息存!”尧小会猛一睁眼,差点从屋檐上滚下去,看见柯珂那张笑脸,就知道被他耍了。
没好气地将碗丢给他,翻了进去。
装醉挨了骂的仇子奕觉得那坛酒晦气,跑去买了坛寒潭香,给大家重新安排上。
经过刚刚那茬事,几人没了喝酒的兴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尧小会抚着别在腰间的铃铛,说出了一番让人惊叹的话。
“我怀疑我爹三月前发狂,是着了魔族的道。”
林眠之定住,与柯珂对视一眼,询问道:“怎么说?”
“我不清楚,只是感觉拜月宗近几年有些不太正常,”尧小会陷入回忆,“前段日子,宗里来了个带着面具的怪人,一头银发,看不清面容。我路过他身边时,息存有所异动,似是察觉出了魔气。
自那天后,我们宗门像是与外界断了来往,在外的宗门弟子也陆续被招了回来,我爹和爷爷叫我少在外面走动。每次路过宗门禁地,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想到那种感觉,尧小会额头冒出汗水,无数种可怕的猜想在心中弥漫,他紧张地看着其他三人:“你们别不信,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跑出来,不愿意回去,我觉得有阴谋。”
“别慌,我们信你。”仇子奕安抚道,转头对林眠之,“眠之兄,你与那魔族大皇子打过交道,此事你以为如何?”
尧小会的话不像是假话,但就林眠之所知,魔族之人均是红眼红发,银发之人,闻所未闻。
不对,会有特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乖巧模样。
他家阿秋崽也拥有一半的魔族血脉,但阿秋崽却是黑眸黑发,所以银发的魔族之人并非不可能。
“我也想起了一事,前些天问灵宗被魔族袭击过。”所以他才当上了代理宗主。
“问灵山在修真界中部,魔族的袭击突如其来,几乎出动了大半,让问灵山损失惨重,”林眠之顿了顿接着道,“仔细一想,此事颇有蹊巧,那魔族怎会悄无声息潜入问灵山?我怀疑修真界有人与魔族做了些苟且勾当。”
气氛一阵沉默,若是真的魔族已经浸入到修真界内部,企图实行什么计划的话,对于修真界来说毫无疑问将会是一场硬仗。
柯珂还记得他家老祖曾给他讲过一千年前修真界与魔族大战,战况惨烈,无数天骄死于此战,如果魔族卷土重来,他不知道以如今的修真界,能否抵挡得住。
修真界太久没出假仙大能了,据说现任魔王早已是半神。他要是真成了魔神,无人可挡,那将会是修真界的浩劫。
“不如我们各根据已有线索去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仇子奕甩甩遮住右眼的辫子提议道。
尧小会表示赞同:“可以,只要别让我碰见我爷爷。”若是被那老家伙抓到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事不宜迟,明日动身。”柯珂举起酒碗,朝三人敬酒,一口干下:“今天咱几个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说是不醉不归,真正醉了的只有酒量不好的林眠之,其他几人还能保持清醒。
几人将林眠之抬回问灵山,将他丢到住处,便各自回去休息。
躺下的林眠之心里还记挂着他的任务,踢开被子凭着记忆七扭八拐竟到了叶炀秋所在的茅草屋前,徘徊一会儿,嘭~的一声踢开门。
清冷的月光洒在林眠之身上,给他披了一身白霜,脸上的表情有些木讷,站在门口,一声不吭。
已经躺下休息的叶炀秋心中疑惑,忽然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看清来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师尊?”
听见这一声“师尊”的林眠之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径直走向屋里,步子有些虚浮不稳。
张开手臂扑向正在穿鞋的叶炀秋,轻飘飘道:
“阿秋秋,快让师尊抱抱,想死你了。”
来不及反应被突然抱住的叶炀秋脑子一片空白,眼里有些惊恐。
“师……师尊……?”
一股酒气涌入鼻尖,叶炀秋抬眼,师尊原本清冷的面容上游荡着一丝粉红,显然是喝多了酒,上脸了。
林眠之还想用微微发烫的脸在徒弟脑袋上蹭蹭,叶炀秋别过脸躲开,用力将林眠之推开。
抱得太紧,他喘不过气。
被推开的林眠之顿时委屈起来,生怕他的崽嫌弃他,努力向叶炀秋逼近。
“秋崽崽,你是不是嫌为师喝了酒,身上臭?乖,师傅不臭,不信你闻闻,阿秋闻闻嘛~”
作势将自己的脸向小孩儿凑近,只有两指距离时突然张嘴吹了一口气。
霎时间叶炀秋的小脸变得通红,背靠在床上,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平日高冷现在却耍着脾气的林眠之,一只手扶着木床,一只手半推在胸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现在身体虽然是个小孩儿,但……
林眠之见叶炀秋没有再推开自己,还以为是小孩儿接纳了他,一双细长凤目弯出笑意,尖俏下巴上扬。
怕自己熏到小孩儿,伸出手,指尖插入柔顺细腻的发丝,轻轻抚摸,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美感。
只见林眠之流露出难得的温柔,声音温润似甜酒,哄道:
“乖孩子,以后师尊疼你,你可要好好听话,当个乖乖崽。”
说罢捧着叶炀秋的脸,嘬了一口,“师尊最喜欢乖小孩儿,崽崽要快点长大噢。”
叶炀秋摸摸自己被嘬过的脸,慌乱了,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林眠之眼神迷蒙,精神明显恍惚,可他的思维却清醒得很,见小孩不说话,低下头闻闻自己的衣袖,歪着脑袋问:
“阿秋崽,师尊身上到底臭不臭啊?小孩子是不可以骗人的哦。”
声音摄人心魄,让人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
“师尊一直香香的,阿秋不会骗您的。”
叶炀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过为迫切了,似乎是在急于证明自己。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林眠之身子歪了歪,一头栽到叶炀秋的床上,胡乱踢掉鞋子,拢了被褥,也不管自己应不应该睡在这儿。
被霸占了床位的叶炀秋站在床头,一言不发认认真真地盯着睡过去的林眠之,强装淡定,但他那砰砰跳的心脏,却将他出卖了。
不可否认,当林眠之扑向他将他抱住的那一刻,他紧张得要死,他还以为林眠之发现了什么在试探自己。
没想到,这人只是喝醉了。
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林眠之,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他微红的耳尖,还有露在外皓白的脖子。
叶炀秋小脸一红,别过脸,心里抱怨,明明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
虽在抱怨,但他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帮林眠之解了束发放到一边,又把鞋摆好,自己趴在床边,轻声道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