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络从家里出去之后，直接背着书包去了学校。
虽然是周末，教室里还是有几个同学在自习。
她享受着难得的清净，安心开始写作业，一写就一整个上午。
周末食堂不开门，只能去外面吃。
学校门口的饭都比较贵，沈络多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口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路边摊。
她买了份最便宜的炒粉，在摊子旁边支起的小桌板上吃完，然后回教室打算继续自习，路上接到了派出所那边打来的电话。
民警说之前那个跟踪她的男人已经被抓到了。
因为期间他又骚扰了别的女孩，性质比较恶劣，所以这次拘留的时间会更久一点。
还说他们会尽量对他进行思想教育，让他以后不要再去骚扰女同志。
沈络不知道那个人出来之后还会不会来找她，不过，起码最近这段时间她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就算晚上一个人回去，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这绝对算是一个好消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今晚，应该不会再碰见郁呈了吧。
昨天是周六，学校白天上课，晚自习不要求，郁呈早上跟她一起来的学校，然后很快又走了，上课期间一直没有回教室，但是晚上她回去的时候还是跟郁呈上了同一辆公交车。
仔细算算，自从那晚她被瘦猴跟踪追逐，半路碰见郁呈之后，每天早晨和晚上她都是跟郁呈一起上下学的。
一次两次是巧合，这么多次，难道全部都是巧合吗？
郁呈会不会，是担心她一个人会遇到危险，所以才特意跟她同路的？
这样的猜测她之前也曾有过，刚冒出来就被她推翻了。
现在想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因为郁呈亲口跟她说她很厉害。
至少，他是有那么一丁点欣赏她的，不是么？
他们即便还算不上朋友，应该也比普通的同班同学关系更加紧密一些吧？
沈络抬头看向碧蓝如洗的天空，有种如坠云端的隐秘的快乐。
再加上没有那一家三口的打扰，这是她过得最清净最舒心的一个周末，写题写得非常满足，直到十点半学校熄灯她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学校有要求今晚上自习，除了艺体生之外，全班就郁呈一个人没来。
沈络觉得今晚她肯定要一个人回去了。
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明明以前她也都是一个人上下学，可是现在，她居然感觉很不习惯，甚至说，有些失落。
想到回去还要面对小叔小婶的责骂，她的情绪便更加低落，蔫头耷脑地来到公交车站。
末班车还没来，沈络掏出耳机想再听会儿课文，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修长的人影。
她心头一跳，猛地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居然真的是郁呈。
这会儿公交车站没什么人，沈络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问：“郁呈，你……不是没来上晚自习吗？”
郁呈抬起眼皮看向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橘色的路灯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种温和的忧郁，不像平日里那么难以接近。
沈络又靠近了些，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今天的好消息：“之前跟踪我的那个人，警察说已经抓到了。”
郁呈看着她脸上的笑，视线落在她唇畔的梨涡处，“那就好。”
沈络感觉他的语气太过平静了，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而且……好像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
她抬头仔细看了眼他的脸，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是感觉他看起来好像很疲惫，是精神层面的疲惫，累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似乎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回应，就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精气。
沈络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去，看到他现在状态很不好，她又把问题咽了回去。
末班车到站的时候，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
沈络跟在郁呈身后上去，在跟他隔了个走道的位置坐下。
她很担心郁呈，急切地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可是她知道，她应该什么忙都帮不上。
哪怕只是问一下他怎么了，都可能会给他造成新的负担。
沈络想了一路，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才好，回过神就发现已经到站了，而郁呈明显还在出神。
她连忙按了下车的按钮，站起来提醒郁呈说：“到站了。”
郁呈没动，好像完全没听见，她只好再靠近一些，小心地喊他：“郁呈，该下车了。”
这次他终于听见了，沉默地起身下车，看起来还是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进了巷子之后，夜色把两个人包裹进去，周围寂静得仿佛能听到身边人的心声。
沈络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郁呈，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郁呈的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没事，谢谢。”
沈络感觉他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么有气无力，这让她提了一路的心落了回去。
回到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她看着郁呈打开门进去才继续往上走。
到了自己家门口，沈络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应对小叔小婶的责骂。
钥匙在锁孔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拔出来重新试也一样，沈络这才意识到门应该是从里面反锁了。
她敲门没人应，打电话是关机，里面的人明显是故意不让她进去。
沈络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算要搬出去，今晚也得找到地方过夜。
可是她还没成年，连宾馆都没法住，那种不要身份证的小旅馆又不安全，她不敢一个人去住。
她在门口缓缓蹲了下来，拿出手机犹豫半天才点开苏彤的微信。
对话框里一句话写了删删了写，最后还是没能发出去。
都这个点了，她实在是没办法厚着脸皮去打扰苏彤。
苏彤家里还有家长，明天是工作日，苏教授要上班的，不能因为她一个外人兴师动众地惊扰苏彤的家人。
沈络烦躁地在楼梯口转了几圈，最后她还是又试着给沈业成和罗娟打了几次电话。
依旧是关机，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不让她回去了。
至少今晚是这样。
沈络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客观地去分析目前的情况。
这对夫妻肯定不会就这么切断跟她的联系，他们还想着从她身上榨钱，以后好给沈志涛娶媳妇呢。
今天大概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以后不敢再反抗。
但是她不会再服软，要是他们明天还这样，她就去找班主任问住宿的事。
虽然学校宿舍晚上十一点要熄灯，学习不是那么方便，而且住宿费也不便宜，但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沈络在心里做好决定，打算在门口就这么熬一晚上。
她正用手机看电子课本预习，忽然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楼下的声控灯也跟着亮了起来。
有人在上楼。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六楼只有两户人家，对面住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不可能这么晚才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络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她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呼吸也放得很轻，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探头往下面看了过去，结果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郁呈。
她的紧张瞬间变成了尴尬和窘迫，她不想让郁呈知道自己被家里反锁在门外没地方可以去，情急之下连忙拎着书包往楼顶跑。
天台上堆着一些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要的破旧的家具，还有一排装了土的泡沫箱子，里面种着韭菜和青椒，长势倒是挺好。
沈络盯着那丛韭菜看了一会儿，听到郁呈上来的脚步声，心里简直兵荒马乱。
她局促地在天台边缘的水泥台上坐下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郁呈才好，连打招呼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拿出手机假装在玩，余光却一直在关注着郁呈那边的动静。
刚刚跑得太过匆忙，她都没发现郁呈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这会儿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郁呈好像在抱着一只猫。
她迟疑地抬起头，那的确是一只猫。
郁呈伸手在那只狸花猫的脑袋上揉了揉，猫咪发出一阵满足的呼噜声。
沈络呆愣片刻，轻声问：“猫，是你养的吗？”
郁呈松开手，狸花猫从他臂弯里跳了出去，身形敏捷地钻进旁边的杂物堆，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野猫。”郁呈说。
沈络本来想摸一摸的，这会儿只能遗憾地收回蠢蠢欲动的手。
她没话找话地说：“我看它跟你很亲近，还以为是你养的。”
郁呈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语气依旧有些冷淡：“做完绝育养了几天。”
沈络忽然回想起来，那只狸花猫的耳朵确实缺了一角，应该是做绝育时留下的标记。
她有些意外，郁呈居然会特意抓野猫去做绝育。
不过她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
夜幕黑沉，在城市灯光的掩盖下，天空中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
微凉的夜风从脸颊吹过，拂起几缕散落的发丝。
沈络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在这片寂静的夜色里，她只觉得越来越不自在，尴尬得想要逃跑，却又无处可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依旧没人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
沈络低头去看手机，继续预习新课。
直到电池显示只剩下个位数的电量，旁边的郁呈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她正犹豫要不要先下去，郁呈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没地方去？”
沈络错愕地看向他，想撒谎说不是，又觉得这样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破，所以她只能继续沉默。
郁呈站起来，两三步走到她跟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过去说：“下去吧，明天还要上课。”
沈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仰着脸看向他，惊讶得连眼睛都瞪圆了。
郁呈把钥匙塞进她手里，解释说：“我今天不回去，记得锁门，钥匙别弄丢了，只有一把。”
沈络下意识接住，迟疑地问：“那、那你去哪？”
话说出口她才想起来郁呈是可以回家的。
说不定他还有自己的房产，别墅或者大平层什么的，再不济他也可以去住家里的高级酒店，听说靖城最好的酒店就是天盛集团旗下的。
这种城中村的小破房子本来就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住。
可是，这些天郁呈好像一直是住在这里的，现在是因为她，才要大晚上去另外找地方。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呢。
她想把钥匙还回去，郁呈却已经转身下楼了。
沈络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低头看向手心里的钥匙，金属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的皮肤传了过来，可她还是有种飘飘然的不现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