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没能活到那天,车祸让她面目全非,倒在血泊里,还没送到医院就已无力回天,自此只能活在所有人的回忆里。
白月光,白月光,等到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缺点越来越少,亲朋好友只能记得她的优点,直到最后忘记她的音容笑貌,记忆也将不复存在了。
我们对戏到黄昏,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下来。这个环境不够破旧,缺少剧本里那种潮湿发霉的市井气。
管它呢,不用适合的环境,我也可以演绎出想要的角色。
彭洄递纸巾给我,“擦擦汗,晚饭怎么解决?”
“点外卖?”我晃了晃手机,差点脱口而出“要一起吗?”
幸好理智及时刹车——让影帝吃外卖?还是在我这个乱糟糟的屋子里?
没想到他却自然地接话:“正好饿了,简老师不介意多双筷子吧?”
都这么说了,拒绝就不好了,于是我拿出手机开始订饭,顺便还照顾了一下彭洄的口味。
我加了他采访时提过的清炒芦笋。
锁屏前瞥见热搜已经更新:#林书泉潜规则录音曝光#后面跟着个爆字。
刘姐发来消息说,他主动索要资源的录音和聊天记录正在全网疯传。
舆论再次一边倒,只不过这次都是骂他的。
《泪痕》播出三个月后,我和林书泉那对“相爱相杀”的配角CP意外走红。综艺录制现场,他总用那种黏腻的眼神盯着我,而我则熟练地打着太极——既不主动也不拒绝,毕竟那时候任何热度对我而言都是救命稻草。
直到某天,他偷偷塞来一张房卡。
我盯着烫金卡片冷笑,转身就扔进了垃圾桶。
《无言》的取景地定在滨城,滨城,就是我和彭洄拍摄《心动》的地点,沿海城市,气候适宜,想想也确实很久没去了,我心里竟然会有一丝期待。
床头的相框是我在滨城的时候拍的照片,那时候年轻青涩,不用化妆就很上镜,拍摄人不知道是谁,拍摄时我在做什么也早已记不清,可我似乎能透过这张照片,闻到咸咸的,清凉的,海水的味道,风的味道。
动身前我还是得按部就班的去医院复查,半月一次,刘姐带我去。
我正把药片一颗颗按剂量分装进便携盒。她眯着眼数了数药盒里的余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最近真的按时吃药了吗?”精神科主任推了推眼镜,鼠标滚轮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按时吃的。”我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您看我这气色不是好多了?”
“最近是不是情绪波动太大了?”
“演员没有情绪哪行啊。”
演戏嘛,在所难免,我这个人入戏快,出戏慢。
演的时候就把自己完全当成角色,所以演什么像什么。
“新加的药剂会帮助情绪稳定,简小姐,继续饮酒的话,就不用吃药了。”
果然是医生啊,一看检查报告估计什么都知道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以及接下来拍摄能顺利进行,我决定听话。
《无言》的女主角沈云,是去年刚摘得影后桂冠的实力派演员。说来也巧,五年前她曾在《心动》里跑过龙套,那时的她青涩得几乎透明,若不是特意去翻演员表,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配角。
我对她有些印象。听说她踏入演艺圈实属无奈,原生家庭像个无底洞般吸着她的血。非科班出身的她起初毫无演技可言,虽说容貌清丽,但在百花争艳的娱乐圈里实在算不上出众。
记得拍摄期间,她常常在完成自己的戏份后继续留在片场打杂。
端茶递水、收发快递,只要给报酬的活计她都接。那股拼劲让人印象深刻,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剧组有人闹事,她就因为之前被人欺负时,我帮她说了话,硬生生替我后背挨了一刀。
五年光阴流转,她已然蜕变成聚光灯下最耀眼的新星。而我呢?
我也很好啦,总不能因为自己不是那颗最亮的星星,就否定自己也在发着光吧。
按时服药,好好吃饭,努力维持规律的作息。
那些纠缠已久的梦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想,或许就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天我能彻底忘记他——尽管我连他的正脸,都未曾看清过。
闲暇时,沈云总会来找我。
她来,彭洄必定也会出现。剧组里早有传言,说他们正在恋爱。
那找我干啥?我也是play的一环?
他们常常聊起当年拍摄《心动》的往事,我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试图从他们的对话里拼凑出自己模糊的记忆。
“彭老师那时候演的男主温柔得不像话,和现实中传出来的性格简直判若两人呢。”
沈云笑吟吟地说,话里藏着若有似无的试探。
“演员本该如此,总不能每个角色都像自己。”彭洄神色淡淡,语气平静。
“是啊是啊,总不能是彭老师人格分裂了吧。”我干笑着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
空气骤然凝固。我茫然地眨了眨眼,却见两人同时看向我,眼神复杂难辨——尤其是彭洄,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我读不懂。
深夜,我再次打开电脑,不知第多少遍重看《心动》。我告诉自己,这是在观摩学习,是为了精进演技。可事实上,我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彭洄的身影。
他饰演的男主温柔坚定,美好得近乎虚幻。
恍惚间,那张荧幕上的脸,竟渐渐与我梦中那个模糊的轮廓重叠。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我这才想起,今晚又忘记吃药了。
第二天,闹钟响了几遍都没能把我叫醒。等我终于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窗外阳光刺眼——竟然已经十点多了。
我着急忙慌地收拾,却发现手机安静得反常。一阵恐慌袭来,直到看见剧组群里的通知才松了口气——彭洄身体不适,今天暂停拍摄,误工费由他承担。
还好,还好。
虽然这么想不太妥当,但我还是忍不住庆幸:病得真是时候。
然后我一开门,就跟当事人的目光对上。
彭洄的眼珠很黑,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此刻他面无表情,我忍住使劲把门关上的冲动。
“彭老师有什么事嘛?”我假笑。
“对戏。”
我简直不敢相信。且不说今天休息,再说这人不是生病了吗?抽什么疯?!
更奇怪的是,他看起来根本没有半点不适。
“彭老师,今天休息。”我特意加重最后两个字。
“时间不够了。”他轻声说,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紧迫。
“什么?”我觉得这人有病,应该是拍戏拍疯了。
疯了别带上我啊,要找也该找他的女主角。
怎么还来折磨白月光了。
然而当我看到他泛红的眼圈,那些拒绝的话突然哽在喉间。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隐隐作痛。或许只是见不得帅哥难过,我这样安慰自己。
就在这两个小时里,我感觉彭洄有些变化,不是角色的缘故,而是他本人的气质。
如果说大众眼里的他是高岭之花,遥不可及。
现在就像是在一步一步走下神坛一样。
“彭老师,感觉您性格变化还挺大的。”我实话实说。
他突然垂下头,像是忍耐着什么。
“哪里变化大?”
我想了想,说:“感觉更温和了,让人敢亲近。”
彭洄抬起头,眼中的情绪像是再也藏不住了。
“那以前的我,很让你讨厌吗?”
“啊?”我一时语塞。
这都什么跟什么,咱俩根本不熟好不好?!
我刚要说话,沈云破门而入,干脆直接的甩了彭洄一个巴掌,把我护在身后:“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倒也不至于。
这两人的咖位现如今我谁都得罪不起,我只好屏息敛气,降低存在感。
“简雾,不要再吃药了,以后也不用再麻痹自己了。”彭洄突然这么说。
我浑身一僵。他怎么会知道我吃药的事?
“别听他的,他就是个疯子!”沈云气得声音发颤。
彭洄离开后,沈云说了一堆晦涩难懂的话,核心意思只有一个:远离彭洄。
离他越远,就离幸福越近。
“小雾姐,你听我的吧,我不会害你的。”沈云很担忧。
小雾姐,她现在这样称呼我,我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可我的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有个怯生生的女孩,初次接触表演,剧组里没人搭理她,只能到处碰壁,后来遇到了一个姐姐,姐姐温柔朝她笑,女孩轻轻的叫了声:“小雾姐。”
“别这么叫我,我现在担不起了。”
沈云看着我的目光复杂,最后叮嘱:“千万不要擅自停药。”
但我最终还是停了药。
不是因为相信彭洄,也不是因为怀疑沈云。
我只是厌倦了依赖药物活下去的感觉。
停药的后果是梦境如潮水般涌来。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那些究竟是记忆,还是仅仅一场梦?
五月十五日,拍摄成淑车祸的戏份。
化妆师给我画了个标准“白月光”的妆容,一身浅色衣裙,微风吹起,很美好。
美好的事物,被摧毁的那一刻,才更加的惊心动魄。
镜头推进,汽车疾驰而来。成淑眼中闪过恐惧与惊愕,下一秒就该被撞飞落地。
但在车辆即将撞上我的瞬间,一个身影猛地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冲击。
车子被人动了手脚——有人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在彭洄的保护下,我只是右臂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