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价粮发售日清晨，旧集市广场排起了蜿蜒的长队，许多面带菜色的平民紧紧攥着手中不多的积蓄，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菲奥娜亲自来到现场，希望能看到子民们脸上绽放笑容。
然而在队伍中，阿尔伯特安排的人手正在高效运作，他们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脸上抹着灰，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他们眼神里没有饥民特有的麻木与渴望。
每当有人买到粮食离开队伍，立刻就有‘好心人’上前帮忙搬运，然后迅速转手装上路边的推车。
在这样的操作下，粮食很快就将要销售殆尽，队伍后面还有数十个等待的平民，他们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
"怎么这么快就卖完了？"一个老工匠看着空荡荡的粮仓，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失落。
在不远处的二层，莱尔和塞西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巨大的利益就是最好的诱饵，藏在暗处的虫子自己就会爬出来了。
这时，乔什匆匆登上楼梯，额上带着细汗，语气肯定地汇报：“大人，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城东、城南几个售卖点，都出现了同一批人反复排队的情况，有好几张面孔，在不同地方都出现过。”
莱尔与塞西莉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没有意外。
“跟上他们。”塞西莉的命令简洁明了。
“已经有人跟上去了。”乔什立刻回答。
事关粮食与斯莱德的未来，不需要过多的吩咐，就有人快速跟上，这些都是特莉从附近村庄悄悄召集来的信徒。
他们一生的困苦经历就是最好的保护色，打满补丁的衣裳、对粮食期待又焦急的神态都毫无破绽，混在人群里，即便是经验丰富的侦探恐怕也难以辨别。
当众人赶到仓库时，阿尔伯特正在指挥手下将粮袋搬上马车，里面堆满了袋子上还打着斯莱德平价粮的印记。
堂堂莫尔顿家族的一员，从平民口里去抢那点吃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阿尔伯特。”
菲奥娜的声音不高，却让仓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阿尔伯特猛地转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强自镇定下来。
“菲奥娜？还有……诸位？”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这偏僻的仓库来了？”
莱尔上前一步，用剑鞘挑开最近一个麻袋的封口，里面正是今天正在出售的小麦。
“阿尔伯特·莫尔顿。”塞西莉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运往集市平价出售的粮食，会出现在你的私人仓库里，正准备被运走吗？”
阿尔伯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调整了了情绪。
他上前一步，目光恳切地望向菲奥娜：“菲奥娜，我亲爱的妹妹，我们这么久未见，你一来就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质问你的兄长，真叫人伤心。”
菲奥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明：“若您真念及亲情，此刻这些粮食就该在平民的餐桌上，而非您的仓库里。”
“不，你误会了！”阿尔伯特急切地辩解，脑中飞快地盘算着，“我正是为你着想啊，菲奥娜。我担心你被某些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塞西莉和莱尔，“……蛊惑了，这些粮食是你辛苦得来的资本，你不该听信那些不切实际的建议。”
他压低声音，语气显得推心置腹：“把粮食分给平民能换来什么？一时的感激？太天真了。
你应该用它来招募士兵，充实武备，巩固权力！只有这样，当下一次危机来临时，你才能站稳脚跟。
想想教会当年是如何从莫尔顿家族手中夺取斯莱德？是靠这些小恩小惠吗？不，是他们耀武扬威的骑士团！
难道你想再重复当年的悲剧吗。我这么做，是为了帮你挽回损失啊！”
阿尔伯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俨然一个用心良苦的兄长。
他所陈述的，甚至可能是这世间大多数掌权者都会认同的想法：强化自身才是硬道理，平民的性命，从来都是最廉价的筹码。
但菲奥娜只是轻轻摇头，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
“阿尔伯特，你一直都很聪明。”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小聪明太多了？”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明镜般照向他：“如果你真的只是担心我被骗，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找我谈，而不是在暗地里，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这毫不掩饰的鄙夷让阿尔伯特脸颊发烫。他与菲奥娜有着相似的眉眼，此刻却因那急于掩饰的心虚而显得面目可憎。
“菲奥娜！”他提高了音量，试图用亲情做最后的挣扎，“你非得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我可是你的堂兄！莫尔顿家族血脉单薄，我是你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我们同为莫尔顿家族的血脉，应当互相扶持才对，菲奥娜，我只是一时想错了……”
菲奥娜的神情肃穆，仿佛有圣光笼罩着她的面庞。
“从我决定将身心奉献给神明的那一天起。”她的声音清澈而坚定，“这世上的众生，便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她深邃的目光落在阿尔伯特脸上，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阿尔伯特，你现在是要与你的兄弟姐妹为敌吗？”
阿尔伯特彻底愣住了，在他记忆中的堂妹，是那个善良得近乎软弱、见到落叶都会伤感的姑娘，她会为素不相识的病患流泪，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路边的野猫。
那样一个心软的人，此刻怎么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菲奥娜既熟悉又陌生，那份属于修女的悲悯与属于统治者的决断，在她身上融合成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尔伯特看着菲奥娜那双不为所动的眼睛，知道自己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他了解自己这个堂妹，菲奥娜是个执拗的女孩，就像叔叔无论如何都没能阻止她成为侍奉神明的修女一样。
但是他仍旧抱有一些希望，只是一些粮食而已，而且他并没有得逞，他迅速权衡利弊——粮食已被当场缴获，人证物证俱在，继续抵赖只会激怒对方。既然硬扛不行，不如以退为进。
“好吧，菲奥娜……”他垂下头，肩膀垮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我错了，大错特错，是我被贪婪蒙蔽了双眼，辜负了你的信任，更辜负了莫尔顿这个姓氏。”
他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摆出全然认罪的姿态：“你想怎么处罚我，我都绝无二话。把我关进地牢，或是驱逐出境，我都接受。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菲奥娜凝视着阿尔伯特看似诚恳的认罪姿态，目光却穿透了他精心设计的表演。
她轻轻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尔伯特，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如何处罚你，不由我个人的意志决定，也不该由我们之间的血缘亲疏来左右。
你的过错，侵害的不是我菲奥娜·莫尔顿的个人利益，而是斯莱德每一个勤恳劳作、遵纪守法的平民应得的公正。
你试图窃取的，是孩子们碗里的粥，是母亲们篮中的面包，是这座新生城市赖以生存的信任基石。”
她的声音逐渐抬高，清晰地回荡在仓库中：“因此，对你的审判与处罚，将交由斯莱德的人民，依照我们共同订立的法律来裁决。”
阿尔伯特：……此时他脑袋中只有一个想法。
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当然知道什么叫做人民，什么叫做法律，他只是觉得，那种东西不配审判他。
此刻它们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荒谬概念，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里，法律不过是贵族用来约束平民的工具，人民则是需要被统治的芸芸众生。
而现在，菲奥娜竟然说，要让这些……这些东西来审判他？审判一个莫尔顿？
荒谬，这简直是对他身份最彻底的侮辱。
塞西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菲奥娜面无表情，莱尔脸上带着玩味，来自诅咒之地的村民们不可置信又兴奋。
她突然意识到大概是自己大概是最没有办法和阿尔伯特共情的人了。
在她的认知里，接受人民与法律的审判天经地义，权力来自人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些对阿尔伯特而言难以理解的观念，于她而言却如同呼吸般自然。
自己，和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一种难言的孤寂感突然龙找了她。
她缓步走到粮堆前，指尖轻抚过印着标记的粮袋，仿佛在触摸这座城市的脉搏。
“阿尔伯特先生。”她的声音在仓库中清晰地回荡，“在您忙着囤积这些粮食的时候，斯莱德正在发生一些您可能从未关注过的变化。”
阿尔伯特看着眼前带着兜帽的女子，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化了话题，但他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话去想。
斯莱德最近都改变太多了，可是哪个是自己没注意到的呢？
每个人都可以闪闪发光哒[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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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