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厨房里有片刻的沉默。
谢淮水狐疑地看着这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人,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脸皮,只听对方脸不红心不跳道:“看你还算识相,竟然都知道做些美食来孝敬师兄了,师兄甚感欣慰。既然你来了,便趁热送到我房里来吧。”
对方说罢收手,施施然离去。
敲你妈敲你妈!谁特么要孝敬你的!这是他自己的!
脑内破口大骂一顿,他才终于消了五分气。
把蛋糕从灶台里取出来,看着焦黄的外壳,愤怒又被食物治愈几分。
拿出刀,手起刀落两下,谢淮水的理智逐渐占了上风。
虽说易渊实在可恶,但他可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他的任务是让对方走完重要情节,如今故事才刚铺开,他还不知道对方偏离到什么程度。
但不管他如今脾性如何,至少他跟他是绑在一根绳上的,那最起码,他不能与他继续针锋相对。
谢淮水深吸口气。
妈的,不就是以德报怨吗,他为人师表,就给他好好示范示范。
瓷白的碟子里盛了两块外焦里嫩的小蛋糕,鸡蛋和蜂蜜的香味融合得恰到好处,加热后在空气中弥漫出诱人的味道。
谢淮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恭恭敬敬地敲了敲易渊房间的门。
竹篱编制的房门透出一股竹香,从镂空的门缝中,他能看到对方正在脱衣服。
脱衣服?
谢淮水一愣,只见那人脱下衣服后肩背上有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淋淋的一看便知是新伤。然而一闪而过后,伤口就被崭新的弟子服遮住。
易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偷看别人换衣服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为。”
偷看你喵的!他只是不小心看到了好不好。
活该被伤得这么惨,指不定就是这张嘴太贱了才被人打!
算了,不与他一般见识。
谢淮水假装没听到一般,好脾气道:“师兄,甜点做好了,你还吃么?”
“进来吧。”
谢淮水端着东西进去,看他已经在桌边坐好,自觉地把东西放到他面前,然后厚着脸皮在他对面坐下。
看到对方打量的眼神,他笑了一下,“师兄,之前你虽然处处与我作对,但我我向来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师兄自然也是,以后咱们都是师兄弟了,你看要不,咱们谈和吧。”
易渊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眼前的食物,入口甘甜,吞入腹中依然带着一股从未品尝过的余味。
他眼睛眯了眯,嘴里却道:“我什么时候与你作对了?”
谢淮水看他装傻充愣,也就坡下,“师兄贵人多忘事,既然如此,以往恩怨便一笔勾销。”
易渊好笑地看向这人,只见他脸上是一个毫无心机的笑容,傻得可笑。
“你抢了我修炼必不可少的一件宝物,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谢淮水听了这火蹭蹭直冒,什么叫抢他的宝物!姑且说是他的出现打乱了万木髓的归属,但就算他没来这东西也不该是他的好不好!
他强压住火气,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师兄这就错怪我了,万木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师兄实在介意,我今后找个好东西赔你就是。”
易渊也不是没有机缘,等之后时机一到,他也先来个倒打一耙,看他吃不吃这个哑巴亏。
这话一出,没想到对方似笑非笑道:“何必等到之后,师兄现在便有你帮忙的地方,师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收拾收拾,三日后就跟我走吧。”
谢淮水真想一盘子给这人头上盖下去。再看对方若无其事地品尝着他的小蛋糕,难得嘴里吐出句好话:“师弟这手厨艺倒是让人回味无穷,师兄甚是满意。”
他也饿极,低头先吃东西。但半个蛋糕吃完,谢淮水也没有饱腹感。本来食欲就大增,还分了一半出去,他只好认命地准备再去做点吃的。
像个大爷一样餍足的易渊瞥了眼他,又看向桌上的空盘子。
谢淮水一下便品出对方的意思,皮笑肉不笑地回身端上那人身前的盘子。
*
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梨华山满山梨花,洁白似雪,除了后山要结果的那些梨树,漫山遍野的梨花终年不败,是万剑宗独特的风景。
谢淮水每天喂饱了肚子,在短暂的不被饥饿感控制的间隙,煮上一壶蜂蜜炖梨,悠闲地坐在院外赏花。
距离宗门大比也不久了,要好办事,还得打好关系。他当务之急还是先跟易渊把关系搞好一些,以后也好说话。
正想着,一整天不见人的家伙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翻起一个茶杯,毫不见外地倒了一杯炖梨汤,点评道:“不够甜。”
你怎么不去喝蜂蜜呢。
这家伙这么爱吃甜,也不怕蛀牙。
谢淮水没理他,这几天他摸索出的和这人相处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对方吹毛求疵的话当耳旁风。
果然,易渊也没有要与他较真的意思,而是一碗又一碗,把他嫌不够甜的蜂蜜炖梨喝了个精光。
谢淮水:……
算了,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弟子服,这弟子服工艺精巧复杂,又有万剑宗术法加持,无论是在数九寒天还是三伏烈日,都维持着一个舒适的温度,他喜欢极了。
回去做了今日的午餐,谢淮水正大快朵颐,就听到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师、师弟!你种的种子发芽了!才三天就发芽了!”
一贯稳重的肖月一脸不可思议地前来报喜。
谢淮水吞下嘴里的肉,不知道他这么急切做什么,不就是发芽吗?离能吃还早着呢。
“你有所不知,这些种子之前应师兄种了一年才勉强发芽,还大多都枯死了,然而你种下的那些种子,如今不过三天就齐齐发芽了,甚至无一折损,这的确是奇事一桩!”
谢淮水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觉得骤然之间无穷生机在经脉中流淌,若有似无的莹莹绿光穿透而来,让他猝不及防。
然而很快,一阵锐利的剑意形成一道薄膜,将无穷生机掩住,柔和的真气怀绕周身,将四溢的生机牢牢锁住。
一切重归于静。
肖月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喊道:“易师弟!”
谢淮水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向长身玉立于梨树下的人,他周身无风自动,是汹涌的剑意飞舞。
他明白方才那股锐利又柔和的力量来自于何处了。
是易渊的剑意。
那双平日或戏谑或嘲弄的眼睛此刻如暗夜星辰,深不见底又广袤无垠。
对方慢慢走近他,总是冰凉的指尖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他倒是喜欢你,竟愿意将无限生机彻底溶于你。”凉凉的语句后,他轻笑了一声,竟让他听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谢淮水也低头看了看被对方松开的手腕,有些想不通。
他心中自然有所感应,自己现在的变化跟万木髓是没跑了,只是这玩意在他书里真没这么玄乎,男主拿着它也就是一个补血条的作用。
肖月不明所以,只是看着谢淮水,鼓励道:“师弟,你在种植一道上有如此天赋,可要好好利用啊。”
*
肖月的话引起了谢淮水的深思,他找到易渊。
“你刚才做了什么?”明明水宗主已经下了封印,万木髓的力量怎么还会外泄。
易渊又用他那双蛊人的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寒意逼人:“再敢轻易动用万木髓的力量,我就把你吃了。”
谢淮水被吓得连忙松开对方袖口。
神经病。
易渊仿若未觉,反手将他扔上长剑。
谢淮水一见这就是要飞,修真界对于既恐剑又晕剑的人士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好师兄,要不咱们换个交通工具吧!那个、飞鸢就挺不错,我这不是还要帮你忙么……啊!”话还没说话,已经没耐心听他套近乎的易渊便带着他一飞冲天,无边风光尽踩于脚底,只可惜有的人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半个时辰后。
“呕……”谢淮水扶着一棵树吐得人都要虚脱了。
易渊这家伙,在空中时看他害怕更来劲了,要不是看他快吐到他身上,这会两人还在天上打转呢。
“师弟这体质实在是太差,是师兄莽撞了。”
谢淮水指着他,一个字没出口,又吐了。
又是半个时辰后,谢淮水瘫倒在漂亮的飞鸢内仓里,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御剑这种危险交通工具,他们普通人还是有多远离多远。
躺了也就半刻钟左右,他那喂不饱的肚子又饿了。
熟悉又强烈的饥饿感涌来,谢淮水冷汗直冒。
飞鸢上可没有吃的充饥。
他只能告诉自己忍住!
半个时辰过去,比以往更加强烈与不可忽视的饥饿感叫嚣着食物,已经忍无可忍的谢淮水饿得在仓内打滚,噼里啪啦弄倒了不少东西。
这响动自然惊扰了在仓外的易渊。
他从外进来,与地上撒泼打滚的人四目相对。
谢淮水饿得发颤,瘾君子一样爬过去抓住对方的长袍,虚弱道:“好饿……”
易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波不动,仿佛看着一团死物。
终于,在对方无可忍耐地蜷缩成一团的时候,他才眨了眨眼。
万木髓吞噬天地灵气,与凡人相融后,只能从一日三餐中获取稀薄灵气,自然喂不饱需要充裕灵气的宝物。
在这万虫蚀骨的饥饿感之下,他还能保持理智,易渊心道他还真是小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