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充盈着一股吃再多食物也没有到达过的饱足感。
就像是海绵吸满了水,蛋糕膨胀到极致,那是一种满足到极致的畅快。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他已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翻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腰上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和着一声“起来”的声音,他茫然回头,看到的便是一只收回去的长腿和易渊坏笑的脸。
靠,讲不讲卫生啊!他心疼地拍拍身上的弟子服,这衣服很贵的好不好。
易渊看他这副模样,嘲笑道:“还睡得着呢?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欠了我多少灵石?”
自从自己的胃口大涨后,谢淮水对灵石二字那叫一个敏锐,听到这话一个翻身坐起来,看着易渊,疑惑道:“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欠你灵石了?”
易渊哼笑一声,轻抬下颌示意他看向角落。
谢淮水狐疑地看过去,只见角落一堆失去灵气的灵石堆放在一起,宛如死气沉沉的普通石头。
这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
各阶灵石中蕴含相应的灵力,而灵石中的灵力一旦被抽干殆尽,灵石也就没了价值。
他看那角落里一堆上品灵石,瑟瑟发抖。
什么意思?他又不修炼,这灵石没了灵力关他什么事!
“起来吧,到地方了。”易渊却没有要解释的样子,说完便出去了。
“你说清楚啊!我可不是什么冤大头,没有的帐我不认的!”谢淮水也是有骨气的,别想从他身上坑钱。
他边说着走出去,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住,腿软到走不动路。
深不见底的天堑仿佛欲将地平面劈成两半,万丈深渊下迷雾浓厚,而脚下飞鸢,正在这道仿佛要吸入所有东西的天堑上盘旋。
易渊孤身立于飞鸢翅尖,黑色长袍随风而动,回身冲他微微一笑,墨色凤眼藏着几分血色:“你吸食灵力的时候可没说不认账,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不会立马跟你算账,现在——”
“还有正事要做。”
谢淮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对方倾身而来,黑色衣袍遮住眼鼻,他只感觉到腰上被一只有力臂膀箍住,而后是自由落体一样的飞速下降。
心坠落的速度远赶不上身体下降的速度。
深崖中本应响彻天地的尖叫声,被粘腻的浓雾吞噬,从外界看来没有半点动静。
浓雾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万物,包括声音。
盘旋的飞鸢化为巴掌大小的纸鸢,仿佛老马识途一般摇摇晃晃地往回去了。
直直坠了多久,谢淮水没有概念。
直到猛烈的一阵顿挫感,他才惊慌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知道这家伙不会带着他去送死,但他挑战这种高危动作能不能别带着他!
经历了这么一遭突然的垂直下坠,他现在觉得御剑都可爱极了。
易渊单手环抱住他,另一手拉住一根藤条,悬在空中。
他低头一看,好家伙,雾沉沉的,勉强能看到底下满是乱石的地面,而这距离少说还有百八十米。
手上不动声色地揪紧了身边这家伙的衣服,嘴里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
耳侧又是一声嘲讽一样的笑,谢淮水翻了个白眼,能屈能伸道:“师兄,你那手累不累,要不咱先下去?”
“这只手比较累,要不……”环抱住他的那只手在他腰间动了动,谢淮水连忙手脚并用,死死缠在对方身上。
易渊被他逗乐,身体都抖了起来,然后一个旋身,从半空唤出长剑缓缓飞下,稳稳落地。
“怎么?还要我抱着你走?”凉凉的声音响起,谢淮水这才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滑下来。
脚踏实地四个字诚不欺我,这才是安全感。
他看了看四周,浓重的雾气十米以外就人畜不分,但大概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个深坑底部,浓雾遮天蔽日,明明还是白日,这地方却黑沉沉的仿佛暗夜。
周围光秃秃的,除了石壁上垂下来的藤蔓,就看不到其他植物了,刚才易渊拉住的藤蔓,便是长在峭壁上的。
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等到看到光秃秃的石头地上,诡异地长出一朵娇嫩的黄色小花,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想起了。
这里是神机洞的宗门禁地塍元境!
他意识到不对,想离那朵小花远一点,然而下一秒,脆弱的小黄花暴涨数百倍大,一口将他吞入花蕊,遁入地中。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谢淮水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救命,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吞吃入腹。
这该死的易渊,能不能按部就班来,一来就来这种藏着**oss的地方做什么!
*
醒来的时候,谢淮水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死。
虽然没有修行的天赋,但是有这个阴差阳错的大外挂好像也还不错。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长满了小花的洞内,五颜六色的小花发出莹润微光,极具迷惑性。
这微弱的光也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的下半身被一朵巨大的霸王花一样的妖兽咬在嘴里,他能感觉到黏黏的液体包裹着,好在他暂时没有痛感。
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他倒是没那么怕死,主要是怕痛。
尝试着挣了挣,他这微弱的力量毫无收效,但他知道再待下去绝不是长久之计。
咬住他的这个妖兽叫华彩噬兽花,这种妖兽的杀伤力算不上强,吃东西都慢吞吞的,只能一点一点腐蚀猎物,但这东西胜在无处不在,艳丽的、散发着异香的小花吸引着猎物,一旦不察,便会被伪装的小花吞吃,带回给洞内的母兽。
如今想要腐蚀他的,便是这只华彩噬兽花的母体。
愁人啊。
指望易渊那家伙找到他,他还不如自救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淮水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修为他没有,武器他没有,法宝……
法宝他有啊!
万木髓在身,可是这玩意他是真不会用啊。
除了在他重伤时给他续一命,他到目前都没发掘出过万木髓的其他功效。
不对,还有一个作用。
万木髓对修真之人来说是加血条的大补之物,对这些妖兽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这地方各种妖兽藏在暗处,只要放出一点万木髓的讯号,那就仿佛在饥饿的狼群中扔了一块新鲜的肉,谁不想分吃一口。
但是问题来了,他好像不知道怎么放啊。
下半身开始传来灼烧的疼痛,谢淮水皱紧了眉头。
一定有什么办法放出讯号的。
宗主说,不要轻易见血,那是不是意味着,就算是封印住了,他的血也能释放出万木髓的讯号……
这么想着,他看向自己的手腕,闭上眼用虎牙咬了上去。
腥咸的血液传到口腔,身下的妖兽忽然躁动起来。
与此同时,他看到山洞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花也在膨胀着,如果那花长了眼睛,必然全都虎视眈眈看着他。
谢淮水吞了吞口水,不晓得自己这一步走错没有。
但与其坐以待毙,他不如赌一把。
很快地动山摇的动静传来。
洞穴开始塌陷,洞内的华彩噬兽花开始疯狂扭动,企图将想要夺取他口中猎物的妖兽吓走。
但万木髓的吸引力可比想象中大。
轰隆一声,巨大的洞穴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微弱的光线从外面传进来。
无数凶兽冲了进来,又被膨胀开来的华彩噬兽花挡住。
但不善打斗的华彩噬兽花很快便被凶兽撕碎殆尽,无数眼冒凶光的妖兽淌着口水,步步逼近。
暴怒的华彩噬兽花母体暴涨数十丈,穿透洞顶,直冲天际。
底下无数凶兽弹跳力惊人,顺着华彩噬兽花的茎干往上攀爬,直冲谢淮水而来。
完了!谢淮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空气中灵气波动,无穷生机从东北边传来。
光秃秃的地面无数妖兽狂奔,皆朝着那生机涌出的地方而去。
易渊脚尖点地,亦飞快地往那个方向而去。
远远地,只见一株巨大的华彩噬兽花崛地而起,企图刺破苍穹。
而那花兽口中,可不就是他的倒霉师弟。
飞跃而起想要一口咬断谢淮水的凶兽已然与他的鱼饵只有咫尺之隔。
易渊冷笑一声,这饵可不是给他吃的。
凌厉剑意起,只见寒光一闪,那抢在最前的凶兽便头首分离,重重坠落在地。
但这绝挡住不住已经被万木髓的味道刺激红了眼的兽类,食物在前,全凭本能驱动的妖兽根本不知道害怕二字。
他飞身而上,一剑斩断华彩噬兽花粗壮根茎。
这不过是一株四级妖兽,万剑宗剑意一剑必杀。
硕大的花蕊头部往下跌落。
但他剑快到不可思议,花蕊被剑意剥开,露出里面的人来。
“怎么?吓破胆了?”易渊拎着那沾满了恶心巴拉的粘液的人落地,把对方扔到一边,嫌弃道:“不想葬身兽腹就赶紧起来,还有正事要干。”
一身粘稠胃液的谢淮水已经无暇顾及对方的不客气,密密麻麻的妖兽只冲着他来,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拔凉拔凉的。
“你说,要是被撕成一片一片的,这万木髓还能把我复原么?”他苦笑道。
易渊眸光暗红涌动,强压下那股躁动,回头道:“少废话,我还没打算让你被万兽分吃。”
说罢他嫌弃道:“把你这衣服给我脱了!”
谢淮水不明所以,这都什么时候了!
“不想死就赶紧的,你太脏了我下不去手。”
谢淮水:……
三两下将这套他格外珍惜的弟子服脱下扔在原地,谢淮水懂事地伸出双手,站等易渊带躺。
这动作实在是过于坦然,连易渊都被他的厚脸皮弄得一怔。
“呵,师弟倒是对师兄信赖有加,为兄是不是该欣慰?”
谢淮水眼看着妖兽越来越近,对他这逼逼赖赖的作风实在是急得团团转。
“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再欣慰,再不走你师弟我命休矣!”
易渊嘴角挑起个意味不明的笑,手上挽出一个剑花,凶猛剑意直冲他来。
谢淮水呆呆地站在原地,杏眼睁得溜圆,嘴角殷红,是未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