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易渊还能是谁。
顾又青见到他,敛起了脸上的温和笑意,严肃道:“易师弟,殊华长老让我转戒你,再缺席心经课便算你此课未修习过。”
易渊施施然坐下,嘴皮子十分利索:“可我记得殊华长老说过,心经一课,不拘于身、不拘于行、不拘于外物,既然如此,我在何处悟道又有何过?”
顾又青不与他争辩,只道:“你有任何意见可以亲自去与殊华长老对质。”
易渊摇摇头,“我哪里有质疑殊华长老之意,只是跟顾兄探讨罢了。”
顾又青未置一言,转身看向谢淮水,“谢师弟,天色已晚,我便不叨扰你了,什么时候你想好了,放纸鸢给我便是。”
谢淮水点点头,顺嘴道:“顾师兄要不留下吃个晚饭再走?”
顾又青笑了笑,“我早已辟谷,不需吃饭,倒是你,一日三餐不可少。”
谢淮水听出他言外之意,但聚灵台一事不好解释,他便点点头,这才目送人御剑离开。
回屋,只见易渊手里把玩着茶杯,掀起那凉薄的眸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干嘛?”谢淮水也瞪向他,看什么看,怎么搞得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等了片刻,见对方不说话,谢淮水便也懒得跟他置气。
一时满室清寂。
谢淮水却是满腹心事,宗门大比在即,易渊若真要有千窟灵灯的才答应去比试,那如何解决那玩意还是个问题。
他脑子有事,手上就停不下来,无意识地拿着抹布搞起了卫生。
一道视线随他而动。
易渊很少做没有目的是事情,但今日,他仿佛真的只是来看这人被他逗得跳脚的样子。
好像,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屋内与此前已经大不相同。
上次来此房间还空无一物,如今却随处都能看到对方精心布置过的痕迹。
摆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放了几本古籍,旁边一盏用南海蚌珠做成的夜灯散发着莹莹微光,床边还有一毯胥山竹茅编制的地毯,不仅如此,就连他所坐之处,也垫上了那出自同一人之手的草垫,再看身前这张用最普通的梨花木打造的方桌上,还摆着一盏用茶壶改成的香炉,此刻正慢悠悠地氤氲着淡淡茶香。
想来此人平日闲得无聊,便是把时间都花费在了这些事上。
“易渊?师兄?”
一道声音将他思绪拉回,易渊这才发现方才自己竟然有些神思不属。
谢淮水那张略有几分呆傻的脸带着两分讨好的笑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冷淡地嗯了一声。
谢淮水嘿嘿一笑,试探道:“师兄,你这么想要千窟灵灯,想必是有什么办法能让英才真人割爱吧。”
他左思右想,自己与英才真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还得从易渊这里想法子。
“我要是有办法,还需要你去?”易渊瞥他一眼,理直气壮道。
谢淮水被他噎住,嘴里嘀咕:“你这不是懒么。”
易渊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谢淮水哎哟一声,捂着头离他远些。
一时又安静下来,良久,谢淮水叹口气,“去参加宗门大比多好一事啊,你想想,到时候你少年天才的名声享誉修真界,不是美事一桩吗?”
易渊听了,嘴角却掀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冷笑。
谢淮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没留意到对方的不屑,自顾自道:“你是淡泊名利了,可把我害惨了。”
易渊笑道:“淡泊名利?”
谢淮水看他这懒散的模样,摇摇头改口道:“你这算哪门子淡泊名利啊,你就是好吃懒做!”
也不知道一代修真卷王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么个咸鱼。他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啊。
易渊没心思看他戏精附体,淡漠道:“世上从没有亏本的买卖,更何况英才真人这种千年人精,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空中易渊的声音回荡,谢淮水回头一看,人早已经走了。
他又叹口气,看天边明月如玉,清透似近在眼前。
穿到修真界也快有一个月了,再想起之前的生活,他甚至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当真是庄周晓梦迷蝴蝶。
谢淮水摇摇头,前去关上了窗户。算了,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明天的烦恼就明天再去烦吧。
窗外,易渊亦看向皎皎明月。
没有人会做亏本的买卖,那他呢?明知被利用还是义无反顾又是为了什么。
*
第二日,顾又青果真在谢淮水放出纸鸢后不久就来到梨华峰。
“谢师弟放心,流觞峰的居所里东西都是齐备的,你尽可轻装出行。”顾又青看还想带上床被的谢淮水,好笑道。
谢淮水本来还在想找个什么东西装下被子,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在易渊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但对着自己一本正经的男主却很难说出自己认床这种事。
他脸皮薄,想想只好干笑一声,将床被又铺好,假装无事发生。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隔壁房门,见那大门紧闭。他过去敲了敲门,谁知门一推便开,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谢淮水心道这家伙也不知道送送他,当真是塑料师兄弟。
顾又青道:“你何时想回来都行,只是过去短住,之后我再教你驱使飞鸢,届时就可以自己飞回来了。”
谢淮水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留了讯息给应月,告知他自己要去流觞峰修习一段时日的事。
*
流觞峰位于万剑宗主峰万华峰旁,峰上的太宗书院便是万剑宗门内弟子修习上课之地。
流觞峰上书院、演武场、藏经阁、食堂、寝所一应俱全,初入宗门者,少说也要在此修习个一两年才会分别去往不同峰主门下深入修行。
谢淮水捏着顾又青的弟子服,颤颤巍巍地飞到了流觞峰山腰处。
从唤风剑上下来,便听路过的不少弟子都会向顾又青恭敬问号。
谢淮水与有荣焉,颇有种自家儿子出息了的骄傲感。
有几个与顾又青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弟子目光打量着他,那眼神里是赤.裸的审视,谢淮水虽然觉得冒昧,但还是友好地回之一笑。
顾又青并未注意到这些,而是一路走一路向他介绍。
“沿此路往山上走便是太宗学院,你平日可以去听课,后山有几处练剑之地,你若是有兴趣,也可去观摩一番,若是你觉得无聊了,后山的藏经阁藏书也十分丰富……”
谢淮水听得认真,等对方介绍完了,他才不好意思道:“那个、咱们有食堂吗?”
顾又青听出食堂之意,笑出声来,明明对方看起来比他大,却忍不住想要摸摸那一头短毛:“自然是有的,许多外门弟子并未修习辟谷,流觞峰便备了膳房,每日卯时、午时、酉时弟子可前去饮食。”
“不收费吧?”
顾又青没忍住又笑出了声:“自然不用。”
谢淮水也觉得自己在这仙气飘飘的万剑宗实在是俗气得格格不入。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啊。
他还有许多问题想问,诸如能不能勤工俭学打点零工啊、代写作业赚点灵石啊……但顾又青接到一只纸鸢后便急着离开,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愧疚:“师父寻我有事,怕是不能带你过去你的寝居了,你待会去了后山便去找方坛,我已经向他交代了你的事,他会做好安排。”
谢淮水摆摆手,洒脱道:“没事没事,你快去忙吧,我又不是小学生了。”
顾又青常听他嘴里吐出些新鲜词,虽然生僻,但都通俗形象极了,这会从字面来看,“小学生”三字倒是名副其实,遂笑道:“你如今是我们的小师弟,可不就是小学生。”
谢淮水微微汗颜,赶紧把人打发走了。
他沿着顾又青所指山路走,一路上景色优美,他走得慢慢悠悠,直走到日头到了头顶才到了后山。
硕大的牌匾上书“稽山引墟”四字,后山鳞次栉比的小院和联排酒楼颇有几分人间的繁华之相。
原来不只有食堂,这地方还有不少私人开设的小餐馆。
谢淮水对天发誓这不是他的设定。
他看了看前方不少写着“招工”的小彩旗,想着或许找个零工也不算难,就是不知道待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