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芽萌物培育所的会议室里，沈邵阳还在看着简历右上角的证件照，那女孩笑容灿烂，眼神明亮。
那是党星禾。
沈邵阳看得有些出神。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福利院树荫下，额发被汗水浸湿、捧着漫画书看得入迷的少女。
这么多年过去，她眼中的光从未熄灭，反而在简历上那些优秀的履历映衬下，更加耀眼夺目。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这突兀的震动将他从凝视照片的思绪中猛地拽回现实。
“小沈？” 旁边技术总监陈老温和的声音响起，“刚才那个党星禾你好像不太满意？”
陈老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沈邵阳身上。
这位年轻有为却以“冷面寡言”著称的组长，今天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前面几个面试者，他几乎没怎么开口，问题都交给HR和陈老。唯独到了党星禾这里，他抛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深入，那气场，连久经沙场的陈老都觉得这小伙子今天格外制冷。
沈邵阳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他微微侧身，看向陈总监：“陈老误会了。她是顶尖学府出来的，理论基础很扎实，但毕竟是应届生，实际项目经验少。多问几个深点的问题，才能看出她的逻辑思维和临场应变。”
他的理由充分、专业，完全站在为公司筛选人才的角度，让人挑不出毛病。
陈总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说得在理。你组里最近缺个能扛事的助手，严谨点没坏处，免得招进来你又得手把手教，累得慌。”
沈邵阳没接话，只是把党星禾的简历轻轻往文件堆最上面放了放，确保照片不会被遮住。
后续的几位面试者，沈邵阳没再投入过多的注意力。
他偶尔提一两个基础问题，但心思早已不在这里。
平心而论，后面几个候选人不算差，有个男生还在知名培育所实习过，可沈邵阳总觉得差点意思。
要么是回答问题时太套路，要么是提到“实验细节”就含糊其辞，远不如党星禾那样，哪怕被问住了，也会坦诚“这个地方我没考虑周全，后续可以怎么优化”，眼睛里还带着认真思考的光。
面试结束后，李主管收拾评价表时，凑到陈老身边，压低声音说：“陈老，这几个里还是小党最突出，反应快，态度也端正。就是沈组长刚才问得太狠了，你看她最后回答时，声音都有点发紧。”
陈老笑着点点头：“小沈心里有数。他要是不看重，才不会费那劲问那么多。”
“也是。”李主管拿起笔，在名单上勾下三个名字，其中一个就是党星禾。
“那我就按这个名单上报，等沈总批了，明天一早就发offer。”
沈邵阳这时才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把文件收拢。他特意把党星禾的简历单独抽出来，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连边角都捋得整整齐齐。
“辛苦陈老，李姐。”他简洁地道别，走向走廊尽头的独立实验室，脚步比平时快了半拍。
他反手锁上门，才从口袋里掏出那部私人手机。
屏幕解锁，映入眼帘的就是置顶聊天框。
沈邵阳走到实验台边，靠在高脚椅上。
点开消息，一连串带着怨念的文字瞬间涌了出来，连标点符号都透着委屈。
【啊啊啊啊垃圾堆！救命啊！今天面试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星芽萌物培育所啊！我的梦想！好不容易杀到终面，结果栽在面试官手里了！】
【那个组长你知道他有多吓人吗？！戴个眼镜厚得跟啤酒瓶底似的，全程板着脸！】
【最后一个问题我卡壳了，我当时真想重开了！呜呜呜我的offer肯定没了！】
【还有啊！他整个人都透着股‘我来自阴暗角落’的气息，跟培育室里长的不明菌类似的，我愿称之为‘阴暗潮湿菌王’！你说他这样的人，组员天天对着他，不得玉玉啊？！】
【求安慰！求推荐治愈番！】
沈邵阳：“……”
他一条条仔细看，连表情包都没放过，尤其是看到“啤酒瓶底眼镜”时，他摸了摸自己的黑框眼镜。
这是他特意选的无度数款，就为了显得成熟点，以免让人觉得他太年轻镇不住场。
他有那么吓人吗？
刚才在会议室他承认自己问得是有点狠。
但他只是想让党星禾在陈老和李姐面前充分展现自己的实力啊。
她回答得明明很好，基础扎实，反应也快，虽然最后一个问题有点卡壳，但那恰恰证明她在认真思考，不是死记硬背。
他以为自己的严格是在帮她脱颖而出，结果，在她眼里，他成了行走的“制冷机”和“不明菌类”？
沈邵阳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充满怨念的文字，仿佛能看到党星禾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又委屈巴巴打字的模样。
这个小丫头……根本不懂他的心思。
沈邵阳低低地叹了口气，叹息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连培育箱里的绒绒都晃了晃小尾巴，像是在安慰他。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带着纵容的温柔，开始一条条认真地回复那个把他吐槽得体无完肤的“带刺的玫瑰”：
【阴暗潮湿菌王？噗嗤，这外号也太有画面感了！我脑子里已经有个蹲在实验室角落的暗黑菌子形象了！心疼你三秒！】
（心里OS：虽然被骂了，但至少你记住我了……而且这外号还挺特别，比“沈组长”好记多了。）
【问得刁钻才说明他看重你啊！要是不想要你，直接随便问两个问题就打发你了，哪用费那劲？可能他觉得你答得特别好，就是想再考考你！安慰.jpg】
（心里OS：不是可能，是肯定！还有你卡壳时咬嘴唇的样子，其实挺可爱的。）
【至于带团队嘛，说不定他就是社恐 工作狂呢？有些人现实里话少又严肃，网上其实是个话痨。比如我，网上是‘喷香的垃圾堆’，现实里说不定是个高冷男神？（狗头.jpg）】
（心里OS：夹带点私货不过分吧？万一她以后发现了，还能有个台阶下。毕竟我早就暗示过了。）
【治愈番必须推《露营日记》！里面的女主们在湖边露营，喝着热可可看星星，看完感觉灵魂都被森林和温泉洗过了，什么菌王，通通都能忘！】
（心里OS：我早就把资源缓存好了，你要是问，我就发你。顺便跟你一起看，还能给你解说里面的露营小知识。）
回复完，沈邵阳放下手机，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笔记本里夹着的简历。
照片上的党星禾笑容依旧明媚。
“菌王……”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昵称，忍不住笑了笑。
自从最终入职名单敲定上报给沈总审批后，虽然沈邵阳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冷酷模样，但细心的组员还是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林雨蕾偷偷在茶水间跟人咬耳朵：“喂，你们觉不觉得老大最近有点，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迹象？”
旁边的李泽宇也点头：“对啊对啊！昨天我看到他在擦那个空置的工位，用的还是软布，擦了三遍还不够，最后还喷了薄荷香薰。那工位以前空了大半年，他都没管过！”
其他人深以为然，但又没人敢去深究。
只有沈邵阳自己知道原因。
那份写着“党星禾”三个字的录用审批流程，在他心里一直荡漾着。
终于到了入职日。
沈邵阳早上六点就醒了，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他对着镜子挑了件浅灰色的衬衫，没系最上面一颗扣子，显得没那么严肃。
到实验室时，才七点，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他先去看了看培育箱里的绒绒和团团，给它们加了点新鲜的营养膏，又走到那个空置的工位前，用软布再擦了一遍桌面，确认没有灰尘，才满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在晨间例会结束后，他走到组里林雨蕾的工位旁。
他清了清嗓子，“林姐，新来的应届生小党，今天就到岗。她刚毕业，理论和实践衔接可能还需要适应。就先交给你了。”
林雨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放心吧，沈组长。保证把新同事带好！”
沈邵阳点了点头，走回自己的工位，生怕多待一秒就会被看穿心思。
他强迫自己像往常一样投入工作，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门口。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沈邵阳处理完几份报告，抬腕看了看表。
人还没来？难道流程卡住了？还是她反悔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昨晚她还兴奋地跟自己聊到大半夜呢。
就在他准备第N次查看流程状态时，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HR主管李姐爽朗的声音：“小沈，在吗？给你送新人来啦！”
沈邵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又重重擂动起来。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领口，又确保眼镜戴得端正，才沉声道：“请进。”
门开了。
李姐率先走进来，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小沈，上午新人入职手续多，培训加上领工牌什么的，折腾到现在才把人给你送来，让你久等了。”
沈邵阳的目光，越过了李姐，精准地锁定了她身后那个身影。
党星禾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头发梳起高高的马尾，怀里抱着一叠资料。她的脸颊因为紧张和走动泛着红晕，像初夏枝头初熟的蜜桃。
沈邵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她越来越可爱了。
党星禾显然也看到了他，在李姐话音刚落时，就对着沈邵阳的方向，非常标准地鞠了一躬：
“沈老师好！我是新入职的党星禾，以后请沈老师多多指教！”
沈邵阳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放低放柔了一些，试图驱散她的紧张：
“嗯。以后在组里，叫沈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