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学校似乎都有关于旧楼的传说,有的是宿舍楼,有的是图书馆。在榕城大学,则是教学楼。
当然这也与死了的人有关。
传闻说二十年前,有位学姐与她的男朋友相约在顶楼跳楼自杀,殉情。但是后来坠落下来支离破碎的只有学姐一个人,她的男友好端端的活着。
男友后来跟警察说,他们拉着手跳楼的时候他后悔了,挣脱了她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去。
大约确实他没有嫌疑,后来就没事了。
后来这栋教学楼开始出现闹鬼的传闻,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传闻也就渐渐淡去,也并没有谁亲眼见过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么现在的这场大雾,与那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关系么?
……沈庄庄继续朝前走去。
她脚下踩着的是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应该就会走到前面的大路上,不过之前走过的学生已经印证过,他们都失败了。
事实就是,现在她已经在浓雾里走了许久,还是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看来她也失败了。
但奇怪的是,其他的人都回到了教学楼之前,她现在却还是身在浓雾之中。
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人都是成群结队的,而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的缘故?
在碎石小路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沈庄庄突然看到路面上出现了零星的血痕。
开始是点点滴滴的,然后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看起来实在是触目惊心。
她的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灰色的浓雾之中,一道身影开始若隐若现。
长长的叹息声,在雾气弥漫之中响起,那是女子幽怨的声音:“不值得啊……”
“不值得……”
“好不甘心……”
“不值得啊……”
“不值得啊啊啊啊啊——”
叹息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凄厉的尖叫声,刺耳至极!
沈庄庄知道她是谁了,还能是谁呢?
年轻热血的一时冲动,换来的是死了也不甘心,依旧在原地徘徊着。
现在才体会到不值得,是不是太晚了?
听到这凄厉刺耳的声音,看到浓雾里的身影越来越近,沈庄庄的大眼睛里,泪水又开始氤氲起来了。
果然,低血糖会让她的脑子糊涂脾气暴躁,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并没有转身就跑,想也知道,现在跑也没有用,只是白白耗费体力而已。
因为低血糖而变得糊涂的脑子,现在反而清醒冷静起来。
但,当她终于看到那从浓雾里走出来的身影的时候,还是有些破防。
女子全身几乎都是支离破碎的,一侧肩膀高高耸起,染血的骨架狰狞的从背部戳了出来。两条腿扭曲得像是麻花一样,左腿的足尖甚至是朝向后方的。颈部也扭曲的朝向一侧,露出半张碎裂的面容。
单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张开血淋淋的嘴:“不值得啊——”
她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耸着半边戳出来的肩胛骨,走到了沈庄庄的面前!
然后——
砰的一声巨响,沈庄庄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向她唯一还能走路的那条腿。一边飞踹,一边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对不起学姐,但是你真的把我吓坏了嘤……”
女鬼的单只眼睛里,似乎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啪的一声响,她唯一还能走路的右腿膝盖被沈庄庄踹飞了,整只鬼趔趄着摇摇晃晃,但并没有真的倒下去。
“呜……”沈庄庄这下是真的要大哭了。
她现在只能选择转身就跑,因为女鬼的眼里露出狠戾的神情,直直的朝着她扑了过来!
但她还没有跑上几步,就撞进了一个冰冷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怀抱里。
沈庄庄僵住了,她的眼睛往上移动,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她,露出微笑:“我的庄庄,我抓住你了。”
依旧是那身熟悉的白衬衣黑长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眼神也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的。
没有伤口,若不是脸色过于惨白,他看上去与她记忆里的那个谢梦昭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沈庄庄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怀抱不再温暖,丝毫温度都没有,冷得让她瑟瑟发抖。
他昔日温和清澈的眼底似乎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看得她心惊肉跳。
她暗暗叫苦,这就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吗?
哦不,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他,比身后的女鬼更加可怖,可怖很多很多……
“谢梦昭……”尽管如此,她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容,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喊出了那三个字。
“庄庄,我在。”谢梦昭耐心的回应她,没有松开手,却看着她的双眼说道:“庄庄,你现在是不是需要我?”
沈庄庄:“……”
这还需要问?
她含泪看着他,眼里仿佛有着千言万语。
谢梦昭却缓缓摇了摇头,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说出来才行哦,庄庄,说,你需要我。”
沈庄庄的大眼睛如泣如诉的看着他,他却还是微笑着说道:“庄庄,说出来才行哦。”
“说呀庄庄,说你需要我,你想要我帮你。”
沈庄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开口说道:“谢梦昭,我需要你,我想要你帮我。”
话音落时,谢梦昭长长的叹息起来:“我当然会帮你。”
明明是叹息,声音里仿佛却带着极致的满足。
听到耳边这声音,沈庄庄的脸颊不合时宜的红了起来。
此时谢梦昭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含笑在她耳边说道:“别看,最好也别听。”
沈庄庄不解,但接下来,在一片黯黑之中,她听到了撕咬与吞噬的声音。
沈庄庄:“?”
谢梦昭你在干什么你说!啊啊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撕咬啃噬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谢梦昭的手也拿开了。
沈庄庄重获光明,看着眼前的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干净清雅的模样。如果,忽略他眼中泛起的殷红与残存的杀意的话。
谢梦昭松开禁锢她腰身的手,她转过身,看到那只女鬼已经消失无踪了。只剩下地面上一层黑色物质,顽固不化的黏在那里。
“鬼也会死吗?”她不禁喃喃自语。
谢梦昭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却让她背脊生寒:“会的。”
她不禁想问,那前两次……为什么你还在?
四周的浓雾开始渐渐散去,身边稀疏的树林与不远处的建筑物开始逐一显现出来。
身后开始响起迟疑的脚步声,零零散散的,然后逐渐多了起来。
沈庄庄转身看到那些被困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走了过来,看到她站在这儿,眼露惊疑不定的神情。
有人窃窃私语:“是沈庄庄让我们脱困的吗?”
“谁知道呢?”
“看不出来她胆子还蛮大的……”
“我看到前面的大路了,我们走出来了!”
先前嘲笑过她的人,低着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好像不敢看她的样子。
沈庄庄并不在意这些人,她四处张望,谢梦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她也没有多做停留,迈步走出了这个地方。
走出校门的时候,四周的雾气已经彻底散去了。
天色是明净的阴天,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庄庄走了一段路,肚子觉得更饿了,就随便走进路边一家快餐店。
看起来像是苍蝇馆子的地方,饭菜却意外的美味。
她吃的是两荤两素套餐,湖南辣椒炒肉、糖醋里脊、炝炒莲白和酸辣土豆丝,味道都还挺不错的。
吃了饭又喝了一大碗海带大骨汤,肚子吃得饱饱的,整个人立马就安定下来了。
走出快餐店又到隔壁买了一杯龙井轻乳茶,冰冰凉凉微甜奶香,一边吸溜着,一边搭乘公交车回到了家中。
翌日。
午后下课正要回家,却得知有人来调查昨天发生的事情了。
“什么人,警察?”她询问旁边的女同学。
“不是,好像是叫什么缉灵司?像是小说里的什么名字似的,但是来了好几个人,看起来是官方正经的机构。”
沈庄庄想回家但是暂时回不去,昨天经历了那场事故的学生都被集中起来,一个一个的问话。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询问的,大家的说辞都差不多。
很快轮到她了。
她走进被临时征用的办公室里,询问她的是一男一女。她的回答跟其他人也差不多,问了几句之后女的工作人员开口道:“可以了,谢谢你的配合,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沈庄庄起身正要出去,却跟迎面走进来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那个男人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示意她稍等。
另外两个工作人员离开办公室,只剩下了沈庄庄跟后进来的这个男人面对面坐着。
办公桌上的台灯打开着,晕黄的光芒洒落在她饱满的脸颊和小巧的下颌上,有种微黄的玉质的温润感。她低垂睫毛,长发披肩,整个人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很难让人对她生出恶感来。
对面这个男人身高将近一米九,强壮的肌肉把外套撑得鼓鼓囊囊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单眼皮的眼睛明亮犀利,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威慑力。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叫沈庄庄?”
沈庄庄乖巧点头。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昨天是你出去之后,浓雾才散开,其他人才能跟着找到路,对吗?”男人翻着面前的册子问道。
沈庄庄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好像是这样的。”
男人又道:“你进去之后,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沈庄庄道:“我都已经告诉之前那两位了。”
男人翻了一下册子,眉头微蹙:“你说看到雾气里有个奇怪的人影,过了一会儿就消失了是吗?然后,雾气就自动散开了?”
沈庄庄点头:“是这样的。”
男人的眉头蹙得愈发紧,盯着她看。
沈庄庄无辜的看向他。
男人严肃的问道:“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遗漏的?”
沈庄庄丝毫不惧,昨天那个女鬼死去后唯一留下的黑色痕迹不久之后也消失了,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她的话。
“没有什么遗漏的。”
男人凌厉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眨巴眨巴眼睛,大大的眼里立即浮起一层水雾。
男人干咳一声,稍微移开了一下视线,却接着又道:“你身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任何古怪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闻言,她低垂的长长睫毛像是墨色蝴蝶的双翼一样上下翻飞不停,沉默一阵之后回答道:“没有,我过得很普通。”
男人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只道:“你可以出去了。”
当她起身要离开的时候,男人递给她一张名片:“任何事情都可以打给我,我会帮助你。”
沈庄庄接过名片,低着头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飘起了细细的小雨。
沈庄庄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看着手里白底黑字极其简单的名片。上面就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那个看起来非常具有威慑力的男人名叫宋杰。
她把名片翻过来,后方印着“缉灵司”三个淡金色的宋体字。
她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雨幕,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不正常,缉灵司这种机构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说,果然这个世界开始剧变了么?
深夜。
沈庄庄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侧身朝向里侧。
背后忽然有冰寒至极的气息袭来,让她浑浑噩噩的醒来了。
腰部虚虚的搭上一只手臂,耳边的吐息给她一种蛇类的潮湿阴冷感,声音却是那么的熟悉:“庄庄。”
她没有睁开眼,全身却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他来了。
她知道他不会放过她的。
他表面上看起来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其实骨子里的固执甚至是偏执,她比谁都清楚。
身后的他低低的在她耳边说道:“庄庄,白天那个缉灵司的人问你,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你不是很害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