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站在镜子前，她最后调整了额前那几缕被刻意捣乱的头发。
镜子里的人穿着身快要洗白的灰蓝色牛仔外套，黑色的束脚长裤，脚上是双简单的白色帆布鞋，她把头发扎成个松垮的低马尾，又戴上一副显老气的黑框眼镜，提起衣服领子，把里面那件宝蓝色的短袖牢牢塞进裤腰。
“挺好”杨晔对镜子里的自己左右看了看，低声言语。
走下楼梯，她看到萧潇和周一横已经在客厅那等着，两人都换好外出的衣服，周一横脚边还放着个不大的帆布包，一看就是能随时出门的样子。
“你们怎么？”杨晔下楼的脚步一顿。
“我跟你一起去”萧潇快步上前，她用力抓住杨晔的手臂，担心说，“那地方这么不对劲，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周一横跟着点头，“我也去，多个人多个照应，要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好歹也能一起想办法”
杨晔瞧见两人脸上的担忧，她安抚似地轻轻拍下萧潇握住自己的手，又对周一横萧潇，“你们别这么紧张，我就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又不是去打架，人多了反而扎眼，而且我这么打扮，混在那些去鉴定的阿叔阿婶，谁会多注意”
“可是…”萧潇还想说。
“我就带这个过去，反正不值几个钱，被他们看出来，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东西没了，不会造成什么损失，放心，我心里有数”杨晔打断她，拿起桌上那只早就准备好的布包。
杨晔已经定好主意，萧潇和周一横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毕竟她向来就不是那能被轻易劝住的个性，两人无奈的交换眼神，眉宇间的担忧丝毫未减，只是把劝阻的话咽回去，不再坚持。
“那你当心点”萧潇说。
“我知道”杨晔看着他们点头。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杨晔转了三趟公交车，穿过大半个城市，终于在一条透着年代感的商业老街里，
看到那幢突兀的三层小楼。
崭新的墙体，好像是硬生生被嵌到这条街上的异类。干净光洁的墙面，地上的大理石瓷砖反射出耀眼刺目的阳光，和边上那连墙皮都开始剥落，门窗褪色的老铺子相比，这有股说不出来的身影。
站在门口，连门都没有进去，那扇被擦得锃亮，几乎要错以为是打开的玻璃门就先闯进视线。大厅里‘金石斋’三个字被光反射地晃得人睁不开眼。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和现代风格的前台，台面上还摆着几盆绿萝，油亮的叶子是被擦得太干净，还是在上面打了蜡，连脉络都很清晰。
边上那都快和挑高墙壁一样高的展示架子，里头放着好多奇形怪状的铜制物件，再往旁边是一些制作精良的荣誉证书，资质证明，以及那许多专家的合影框。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前台小姐抬起头，声音甜美，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那双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在扫过杨晔身上那件快要洗白的牛仔外套，和她略显粗糙的打扮时，眼里还是极快速地掠过一丝审视和估量。
听见她的声音，杨晔仿佛被吓了一跳。
在看到她眼神的那刻，杨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表情有些局促。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小心和害怕，动作略显粗苯地从随身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件用软布抱着的木盒，她双手递过去，带着刻意压低和有几分颤抖的声调说：“你，你好，我，你们这收东西吧？”
前台微笑：“我们这是专门的鉴定机构”
她点头，“我想麻烦你们帮忙看看，我有件东西，不知道啥，值不值几个钱？”
前台那戴着白手套的手接过杨晔给的木盒，她把东西从木盒里取出来。是只粉彩色的小碟，碟心处绘着几朵白桃小花，大概有成年男人的巴掌那么大。
前台认真看了几下，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不少。她把碟子放下，按亮挂在自己衣领上的那个小型对讲机，“王经理，前台这边有位小姐来做鉴定，好的，我知道了”
对讲机那头的人和她说了什么，她笑着点头。
“麻烦您跟我到这边稍微坐下，我们经理很快就来为您服务”前台抬手
“好”杨晔忐忑回答
前台把她领到另一面的休息区，这里的布置更加讲究，放在地上，那几个造型奇怪的懒人沙发，边上堆满东西的红棕色博古架，墙上还挂着几幅装裱精美的书画复制品，空气里飘出过于浓烈的香薰气味，这些被精心布置的高雅和专业，终究掩盖不住骨子里那急功近利的商业气息。
杨晔紧张地坐在沙发边缘，规矩并拢的膝盖，她牢牢抱住怀里那件又被布包起来的粉彩小碟，眼神不安的到处打量。
没过多久，前台又带来位穿着整齐西装的中年男人进来，男人脸上是和前台一样温和标准的笑容，他在杨晔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
“让您久等了”他看着杨晔，热情又礼貌的寒暄。视线落在那个被杨晔护住的布包，“您好，我是这的鉴定经理，我姓王，这是我的名片”
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杨晔。
杨晔接过他给的名片，认真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视线又重新看向他，局促地点点头，“王经理，你好”
他问：“您带来的东西，方便让我看看吗？”
“哎，好，好，您看”她这才反应，忙不迭把手里那件东西给出去，眼里充满期待和紧张。
王经理双手碰过她的东西，先放在桌上，起来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双白手套和小的强光手电筒，以及一个小的放大镜回来。他戴好手套，一点点把包在碟子外面的几层布打开，把小碟拿起，认真端详。偶尔用强光手电筒和放大镜对着上面的花纹放大细看，又或者翻过来，看到底下那不知道是裂纹还是装饰的地方皱眉。
他看了好长一会，才慢慢放下手里的工具，把小碟轻轻放在刚才他拿过来的那块软布上。
“方便问下您的姓氏吗？”王经理说。
“哦，哦我姓杨”
“杨小姐”他稳重的开口，“不瞒您说，从我个人的初步判断，您这件东西，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杨晔眼睛倏地亮了，身体也不自觉地朝王经理那面倾过去，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激动，“真，真的，王经理你是说这东西，它可能是真的？”
“有很大概率，但这也是我自己的判断”王经理点头，“您这件东西，从釉面到画功，以及整个材料的质地，都不是普通新仿品能做出来的，尤其是您这小碟底部的胎釉，做工细致，笔触流畅”
可突然他话锋一转，语气晔变得非常诚恳，一副是为了她考量的做法，“不过您也知道，在我们这一行，光是靠肉眼的判断和经验，那很容易看走眼，尤其还是像您这样，比较靠近现代的东西，那更需要慎重，所以我这边还是推荐您选择更靠谱的检测方式？”
“那还有什么检测？”杨晔忐忑的问。
“我们这有专门的X荧光的光谱仪，还有从省博物馆退休的鉴定老师，每个经验都非常丰富，咱们是通过一个肉眼的观察和全面的科学检测一道结合，然后才给您最后结论”
杨晔脸上露出被他说动的表情，可眼睛里依旧抱着对价格的顾虑和担忧，“你说的我也不懂，那这个，就是这检测费，它要多少？”
王经理站起来，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几张价目单子，“您可以看一下，这档是最基础的，就是我刚跟你说只通过肉眼判断，这档的价格是在800，那像这几档，它包括基础的鉴定，还有鉴定书，当然，如果您需要一份完整的书面报告，像年份，品相的分析，市场估值等等，这种报告就比较正规了，它的权威性和公信力也会比普通的鉴定书高，但这个呢需要额外向您收1200”
杨晔好像是被他给绕糊涂，她看向王经理，“我选这个，要多少钱？”
“稍等，我给您算一下啊”王经理拿出手机。
调出上面的计算器，他按下几个数字，加加减减后拿给杨晔看。
“3，3200，这也太贵了”杨晔被那数字吓到。
“专业报告都是这样的价格”王经理和她说，看到杨晔脸上的犹豫，又看见那只被放在边上的粉彩小碟，王经理眼色沉了沉，他笑着对杨晔说，“如果您觉得这样的报价太贵，那我推荐您选择这个基础档的，再另外加上一个书面报告，这样加起来只需要2200元左右，但这就需要您把东西放在我们这，大概七到十个工作日，您看可以吗？”
“怎么要这么多天？”杨晔又不懂了。
“是这样”王经理笑笑，“因为鉴定它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我们的鉴定老师有限，有些客户他又选择加急，所以……”
王经理点到为止。
“你刚才说的3200，它是加急的？”
“对”
杨晔又问：“加急是不是也要放你们这？”
王经理回答：“出具相关报告，都需要把东西寄放在我们这”
“那加急在你们这要多久？”
“大概三到五个工作日就可以了”
手落在身前，手指搅弄着外套的衣角，她坐在位置里，仔细想着王经理给出的两套方案，看到放在桌上的那只小碟，她抬手，指到王经理刚才说的那个方案，“那，那就这个吧，我多放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