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萧萧敲响杨晔的房间门。
杨晔迷迷瞪瞪地从床上起来,揉着还有些发胀的脑袋,她靠在门边,眼神恍惚迷离。
身上穿着那件宽松的睡裙,头发散乱的披散在肩膀。
“睡得怎么样?”萧潇问。
“还行”杨晔说着,又自顾自地往里面走。
“李教授让我喊你去吃晚饭”萧萧走进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她坐在杨晔的床上,视线扫过房间。床头放着几本被翻开的书,床尾的地上掉落几件衣服。窗帘一面拉开,阳光透过那打开的半扇窗户,下午温柔的太阳落在房间。
杨晔躲回被子,她闭着眼,声音闷闷的:“几点了?”
下午三点多了”萧萧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语气平静。
“嗯”杨晔应了下,她睁开眼睛,脑袋似乎也有点清醒了,“你们出去过了?”
她目光落在萧潇的打扮上。
萧萧点头,“上午在这附近去走了走,本来想叫你的,但周一横说你昨天坐车的时候就有点不舒服,还是让你在房间里休息好了,怎么,晕车了?”
“没什么”杨晔翻个身,她背对着萧潇,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含糊,“可能是太久没坐车,有点累了”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听到你屋里还有声音,怎么,你那会都还没睡着?”萧潇看到她蜷缩的背影问。
睡前没关好窗户,他们这一边的房间又都靠近路口街道,萧潇被早上的汽车喇叭声吵醒,起来关窗户的时候,却听到从隔壁房间里传出来的电视声。
她隔壁住的就是杨晔。
萧潇问:“你几点睡的?”
杨晔眼皮沉重的抬了抬,随即又闭上,含糊的嘟囔了句,“不知道”
具体的时间她确实忘了,只记得躺下那会天光已隐隐有些擦亮,那种灰青色又朦胧的光线,窗外也不再是纯粹的黑色。
房间里又陷入了安静,只有窗外偶然出现的汽车喇叭声来打破这份沉默。
萧潇看着隆起的被面,跟随呼吸缓慢起伏。过了一会,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把剩下的窗帘给完全拉开。阳光落满整个房间,杨晔在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中翻过身体,眯眼看向窗户外头。青黄色的梧桐叶在风里摇晃,远处是一片干净到几乎能看清楚云朵轮廓的蓝色天空。
“别睡了,再睡下去晚上又该睡不着了”萧潇走到床尾,拽了拽被她裹紧的被子,“起来收拾一下,李教授喊我们去吃晚饭”
杨晔反把被子裹得更紧,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我不饿,你们去吧”
“不行”萧潇用力拽起被子的一角,“李教授说晚上有个重要的客人来,让我们都去,尤其是你”
杨晔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膀,她胡乱抓了两下,“什么客人啊,还非得我在”
“不清楚,李教授也没说”萧潇耸动肩膀,“不过听他的语气,那人好像还挺重要的”
杨晔从床上起来是,整个人还有点晃悠,带着没清醒的困倦,她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那皱巴巴的睡衣,抬头看到萧潇那一身精致利落的打扮,“你等我会,我去换件衣服”
“嗯”萧潇点头,走到床边的单人位沙发上坐下。沙发的扶手上搭着件牛仔外套,她顺手叠好给放到了一边。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几本专业的心理学书,最上面那本【意识与认知的神经机制】,厚皮的书封面上有点开裂,显然被她翻过许多次。萧潇拿起来,几张泛黄的便签纸从书里滑下,纸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萧潇的目光被这些笔记吸引
‘海马体在记忆中重构的作用是’
‘海马体联系前额叶重新激活分散的神经痕迹,这一过程必然会伴随着相关信息的丢失或者扭曲’
萧潇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杨晔很快换好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也被扎成个松散的马尾,几缕被水沾湿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贴在颈后。
萧潇放下书。
杨晔蹲在行李箱前,她从里面翻出件加厚的卫衣外套,还把放在箱子最底下那件压缩袋里的白色羽绒服拿出来比较。
“卫衣就够了,今天外面还挺热的”萧潇提醒。
杨晔想了想,还是把卫衣外套给放回去,“我晚上还有个地方要去”
“我陪你一块”萧潇说,起来就要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
“不用了”杨晔蹲着回身叫住她,语气平静,“是之前的一点事,我一个人去就行”
“真不需要我陪你?”萧潇又问了她一遍。
杨晔抬头,微笑说:“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萧潇盯着她看了几秒,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杨晔站起来,羽绒服搭在臂弯,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她拿过桌上的手机和挎包对萧潇说:“知道了,走吧”
酒店走廊上铺着很厚的一层吸音地毯,走上去软绵绵的,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萧潇侧头看了眼杨晔,犹豫后她还是开口,“老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杨晔的脚步微不可察的停了一下,她又继续往前走,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没有啊,你干嘛这么问?”
电梯到达楼层,萧潇跟她走进电梯。
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萧潇说:“我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和之前很不一样,尤其是在知道咱们要来北京以后,老板,你是不是不想回来?”
杨晔浅笑,“我有什么好不想回来的,就是最近老做噩梦,睡觉有点不踏实”
“噩梦,什么样的噩梦”
杨晔摇头,“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就忘了”
萧潇看着她,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的强烈。她太了解杨晔了,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她几乎熟悉杨晔每个微表情背后的含义,越是轻描淡写,便越说明她心底的焦躁。她没有再问,只是轻轻拍下杨晔的肩膀,“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告诉我”
电梯平稳的停在1楼,不锈钢门向两侧滑开,酒店大堂那中央暖风机里吹出来的风,裹着股淡淡的香薰气味,暖烘烘的感觉扑在他们身上。
“嗯,我知道”杨晔点头微笑。
大厅另一侧的休息区,李成翘着二郎腿看手机,周一横整个人都快陷到那懒人沙发里面了,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们身上投下形状不一的光斑。
看到她们过来,李成收起手机,起来时还顺道踢了脚快睡着的周一横,“来了啊,那走吧”
推开酒店的旋转门,冬月的北京,风里是那种既干燥又温暖缱绻的舒适劲。路口的黄灯闪烁变红,马路上的车流缓慢,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胳膊搭在窗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等前面的红灯过去。风吹起地上的几片枯叶,周一横走在跟前,时不时回头和他们聊几句话,语气轻松,李成走在最后,偶尔也会来插几句。
公交车开进站,尾部的排气管喷出一团白雾。地铁口出来群刚放学的学生,通道里温暖的浊气带着发僵的铁锈气味,站台上等候的人群默契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列车开进站台。
坐到东四站出来,又在胡同巷子里走了半个多小时路,拐角的地方出现扇不起眼的木门,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李成上前推门,老旧的木头插销发出吱呀的动静。
深色的木质地板,墙上挂着副几米宽的山水画,前厅那还摆着个铜制的香炉,轻烟袅袅升起。
穿靛蓝色旗袍的服务员迎了上来,发髻当中的那支白玉簪子随她的动作摇晃,她手里还端着个茶盘,“几位有预约吗?”
“3A包厢”李成说。
“这边请”服务员说。
服务员领他们穿过大唐,推开那挂着竹帘的包厢门。包厢里的光线柔和,檀香混合着茶香在空气中缓慢流淌。
几盏宣纸灯笼悬在半空,深褐色的实木圆桌上,圆盘中间摆的青花瓷瓶里插着几枝今早刚送来的梅花。墙上的那幅水墨兰花,仔细看好像还和外头大堂里的那幅是出自同一画师,笔触细腻,墨色晕开的也是恰到好处。
靠窗的太师椅上坐了个人,在低头摆弄手机。他穿着件深灰色的中式立领外套,袖口用金银线绣着精致的回字纹,在灯下若隐若现。听见推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眼角几道明显的细微舒展,却衬得他那双丹凤眼越发清亮。
他将手机搁在旁边的小叶紫檀桌,起身时也整理了手腕上的那串沉香,褐色的珠子已经被他盘得油光水滑,“来了啊,是不是碰到堵车了?”
“没,我们坐地铁来的”李成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环顾四周,“你这又重新装修过了吧,我在外头绕了两圈,愣是没认出来”
陈远笑着给进来的每个人都斟杯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瓷杯里轻轻晃动,“就换了个门脸,里头还是老样子”
李成转身对后面的三人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陈远,我老朋友,也是这家酒店的老板”
陈远平淡的点头,温声说:“几位别站着了,快请坐,前两天老张从云南给我寄了点鸡纵菌和宣威火腿,正好今天让厨房炖了火腿竹荪汤,待会儿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