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干燥的空气慢慢占据了喉咙，刚才没觉得嘴里有多难受，或者缺水，可走了这么一趟，多说两句话，又吃进去两口空气，喉咙里就好像有无数根细密的小针在扎。干燥的感觉从喉管涌上来，喉结上下滚动，他下意识的去舔了舔嘴唇，却也只是让干燥的嘴唇得到短暂缓解，等表面的那点湿意再被风吹干，愈发强烈的渴望霎时就要将他淹没。
梧桐树越发的稀疏，阳光毫无遮挡的晒在他们身上。周一横抬手挡住那已经要发热的额头，眯眼看向周围。
被阳光晃到的视线呆呆的看着面前，他发现个在公园北面停车场，那若隐若现的亭子。
周一横皱眉，他转身对杨晔说，“我好像找到小店了”
杨晔眯起眼睛，茫然的看向四周，“在哪？”
周一横指到对面，“那，你看到了吗？”
“哪？”阳光太刺杨晔有些看不清楚，“过去看看”
脚步匆忙，周一横从小路穿过。以为看到的亭子就是他想到能买水的小店，可近去看，那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廊亭，迈出去的脚也一下子卡在那。
视线穿过亭子，投向前方更是一片宽阔的草坪。黄绿相间的草色，他望着草地上的露营帐篷，彩色的帐篷布在浅色天空下轻轻摇曳。
“这里也不是啊”杨晔走过来，和他一道看着面前的亭子。
“奇怪，公园都快被我们逛遍，怎么就找不到呢”周一横插腰纳闷，他实在想不明白，本来就不算太大的公园，走了一圈怎么都没找到一家小店，连自动贩卖机也没有，总不是这公园什么都有没吧。
他啧声，挠头开始回想自己过来时走的路，试图记起可能被遗落的地方。
小路上传来笑声，周一横看过去，只见到对情侣手挽着手，正有说有笑的从停车场那过来，男生手里还拎着瓶在往下滴水的可乐。
他眼睛一下子发亮，好像看到了希望，毫不犹豫地就吵那边跑去，着急的脚步里带上踉跄。
“不好意思”他喘气，在那对情侣面前站住。
两人被他冲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男生下意识地挡在女生面前，表情奇怪，身体戒备。
他警惕的问：“你什么事？”
周一横赶忙摆手，示意对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指着男生手里的可乐问，“我想问你们这饮料是在哪买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小店”
周一横不好意思的笑笑，男生看到他的表现，短暂放下戒心，指向身后他们刚走过来的那条路说，“在那，但是要穿过这个停车场，沿着路一直走到头再左拐就能看到了”
“谢谢啊”周一横点头道谢。
女生又说：“那小店的位置有点隐蔽，是在棵树下面，你得仔细找找”
“谢谢你们”
杨晔跟过来，看到他松了口气的样子，“问到了”
“嗯，是在停车场外面，难怪我们找不到”
“那走吧”杨晔说。
停车场里是出奇的安静，层层叠叠的树枝在高处交错缠绕，阳光被筛成了细碎的光斑，零零散散的落在水泥地上。他们那被放大和拉长的影子，在树荫下反复的重叠又错开。
远处传来一阵短促的汽车喇叭声，转过拐角，公园的另一侧反倒是变得鲜活起来，虽然还同在公园里边，可明显要比他们刚走过来的地方热闹许多。五颜六色的气球被绕成各种形状，小吃摊发出诱人的香气，淀粉肠在专门的机器里被煎得滋滋冒油，浓郁的香气裹挟着孜然和辣椒面的芬芳，光是闻到，嘴巴里的唾液就忍不住开始分泌。
周一横看着附近发出疑问，“怎么我们进来的地方什么人都没，这里就这么热闹？”
杨晔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块刻着公园名字的石头，“大概这里才是正门吧”
周一横拿出手机在导航上又确认了一遍，这年头出门，在去到个陌生地方，总会下意识的找有名字或者有标识的位置进行确认，所以从这块进来的车也是最多，车多人多，那摆出来的小摊自然就多。
只是在这片摊子附近，却有个和周围热闹都格格不入的小摊。
地上平整的铺开块暗颜色的毯子，上头错落有致的摆出来些颇具有年代感的物价。五帝铜钱，小巧玲珑的古玩字画，还有几个玉质的，样子还挺精致新奇的小兽，以及小时候玩的跳蛙，卡片夹。
摊主坐在后面那道坎沿，手放在膝盖上，他安静看着从摊位面前过去的行人，没有像旁边的几家摊主，用大喇叭循环播放那千篇一律的吆喝，只是在有人被他这个特殊摊子吸引来询价时，他才会不紧不慢的开口回答两句。
手腕上的链子勾住腰口的蕾丝边，杨晔停下来，侧头解开链子时无意间瞥到这家摊主的长相，刚想出去的脚步停住，她试探的喊了句：“方老师”
听见有喊自己的声音，方知阳疑惑地抬头。看到在自己摊位前的杨晔，他站起来，擦了擦手上因为炎热而冒出的薄汗，“杨老板，你们也来这边玩啊？”
杨晔点头，“嗯，您在这里摆摊”
方知阳腼腆的笑笑，“我儿子以前想开个小店，倒腾回来这么一堆东西，结果没开成，我寻思这些东西家里摆着也挺占地方，倒不如拿出来卖掉”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帕，胡乱擦了几下脸上的热气。
杨晔低头看了眼他摊上摆出来的东西，都是些寻常旧货，实在找不到什么新鲜还能吸引人注意的物件。正当她准备移开视线时，其中的一抹棕色却突然闯进她眼睛。
那应当是本好久以前的书了，棕褐色的封皮边角已经磨损，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书脊上的标题也几乎认不出来名字。杨晔的视线却被它莫名其妙的吸引，伸手拿起那本书，入手的质感粗糙，摩擦着竟有种别样的踏实。
看到被她拿起来的那本书，方知阳局促的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可眼睛里却写满骄傲，“这是我爱人年轻时写的诗集，当时被出版社的编辑看到，还发表了，但也就发表了这么一回”
‘我喜欢月亮，喜欢太阳，喜欢有着月亮的太阳，喜欢透着太阳去看见月亮’
打开的第一页，上面写着这样一句。
手指轻轻翻动着已经发黄的书页，越往后面读，那些藏在诗句中的感情就越浓烈。田野花间藏着少女的羞涩和激动，绵绵微雨中又是她化不开的思念。字里行间，那一字一句好像都被那浓厚的爱意填满。杨晔放下这本书，她站起来，视线看向对面的方知阳。他褶皱松弛的眼睛快速眨动几下，浑浊的瞳孔中透露出掩盖不住的自豪。他浅浅笑着，那是一个被爱包裹了半个多世纪的人，在回忆起爱情时特有的专注模样。
“这些诗，她应该都是写给您的吧”
“嗯”方知阳不好意思的点头，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双手来回摩挲着，“那会我们刚认识，刚谈感情，有些话当面说不出来，就只能写下来了”
他拿过那本书，手掌在粗糙的封面上抚过，突然想到什么，他把这本书放回自己包里。杨晔注意着他有些失落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又记起他先前过来时说过的事情，心里一动，犹豫片刻后问：“上次跟您说的那件事情，您后来有找到合适的鉴定机构吗？”
方知阳低着脑袋摇头，无奈说，“这个，有点不大好找”
杨晔说：“短时间要找起来确实麻烦，我倒是认识几个中间人，他们可以帮你推荐机构，快的话大概一两个月就能出结果”
方知阳挠了挠头，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慌张，他的眼神也开始躲避，试图逃开这个话题，只对杨晔说：“杨老板，您看看我这摊子上有没有你喜欢的，我送给您”
杨晔摆手，脸上露出温和又带着距离的微笑，“不用了，谢谢您”
周一横见准机会，他恰到好处的开口提醒，“老板，我们还要去买水，时间也不早了，萧潇姐那还等我们呢”
“对啊”杨晔被他提醒才意识到，“方老师您继续，我们就先走了”
“哎，好”方知阳木讷地点头。他模糊的眼神，当中透露出犹豫和胆怯。他想了好久，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视线慢慢聚拢，看着准备要走开的杨晔问：“杨老板，我上次给你看的那件东西，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听到这话，杨晔准备走开的脚步又缩回来，倾斜的身体，诧异看向方知阳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方知阳勉强扯出一点微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掩饰心里的不安，“没什么，就突然有点好奇，对了，小店在那一面，往这条路走就行”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位置
然而，杨晔并没有顺他的话茬接下，反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住方知阳，愈发感到奇怪，继续追问：“你家里传下的东西，你应该会比我们更清楚他的状况，你是听谁说那东西是假的？”
她声音里带着不容被质疑的严肃，似乎一定要从方知阳口中听到个答案。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方知阳手撑着膝盖缓慢坐下去，他直勾勾地盯住摊子里的那点东西发呆，沉默的现状，脸上也是堆满懊恼，他愣了好久，喉结艰难滚动一下，随后才无奈的叹了口气，“我那会也是真糊涂了”
“杨老板，你看直播吗？”方知阳抬起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