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走廊上没有亮灯,无尽的黑暗在此刻仿佛被化作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空气当中。仅有的那几块安全警示牌还在孤独的发出幽幽绿色,好像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冷冷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周一横坐在长椅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那层单薄的T恤布料传来,身体稍微后仰,双腿习惯交叠。他翘着二郎腿,把头靠在后面斑驳的白墙。手机还没有熄屏,蓝白色的冷光映出他下巴的轮廓。
他眼睛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跟着呼吸轻轻颤动。
“睡着了?”萧潇的声音突然出现,她举着手机的手电筒过来晃了一下,刺眼的白光短暂撞开这里的黑暗。
亮光过来的时候,周一横下意识偏头,后颈蹭到冰凉的椅背。
萧潇坐在他隔开的位置,铁长椅在她坐下的时候发出吱嘎动静。
“还没”周一横闭眼应着。喉结剩下滚动,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干燥的眼睛里,用力眨闭了好多下眼眶才有微微湿润,他打哈欠说,“只是眼睛有点痛”
低头按亮手机,快三点钟了。
“老板还在里面?”他问。
“对啊”萧潇把腿盘起来,“我眼睛都快看花了,她还这么有精神”
“萧潇姐,老板好像…”周一横缓了缓,思考应该怎么去把这句话给说得既婉转又明确。
关闭手电筒,解锁屏幕,萧潇听着他刚说出来的半句话,替他讲完想要说的后面半句,“很喜欢多管闲事,你是这个意思吧”
萧潇转头看向周一横,隔着模糊的黑暗,周一横挠头反辩,“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差不多”
说完,他还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有什么,我早说过她喜欢多管闲事了”萧潇无所谓,按灭手机,在这个几乎黑暗的环境里,她也学周一横的样子把头靠在身后的椅背,“其实那也不算太多管闲事,只是别人拜托她做的事情,只要她能答应的,就都会去办好,怎么说呢,大概算另外的一种强迫症吧”
“老板不拒绝吗?”
“有什么好拒绝的,能来找她的事情都不会很大,又是认识了几十年的朋友,能帮就帮一把呗”
“萧潇姐,老板到底是做什么的?”周一横问出他上班以来最大的疑惑。
“你问这个干嘛?”
“你之前说老板是开杂货铺的,可是我们咱们又不像正经开店做生意的样,你前两天让我整理的那些考古研究的资料,还有来找老板的都是关于文物,古董这些事情”
萧潇说:“你就当这些是老板的业余爱好吧”
“业余爱好?”
“她习惯这些东西了,也知道东西的来历,怎么去看,还有具体的鉴别办法。我们那杂货铺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单生意,要再没有这些零碎的活,咱两就真的可以哪来的回哪去了”萧潇开玩笑说,“你也别瞎琢磨,老板的事情,等她想说了她自然会跟你讲的”
按亮手电筒,她拿光去照了照周一横,又把光偏向旁边,打在前面的走廊上,“起来吧,偷懒到现在,我们也该回去继续干活了,早点弄好早点回家,我可不想再和上次那样又熬到早饭时间”
画面因为信号的波动而出现短暂的雪花躁点,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小面墙都被一块块的监控屏幕占领,杨晔滑动鼠标,不停切换各个区域的画面。那些黑白色的光影讯号,闪烁的光冷冷投射在室内的每一处角落,也映在正对监控的杨晔脸上,格子光块将她的面庞切割成几个明暗不同的块形。
深夜原本就流逝缓慢的时间,好像也被停滞在这些黑白画面当中。周一横推门进来,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监控室里寂静,杨晔也是安静。她目光紧紧盯住屏幕,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沉默的,那一种深深的,好像能吞噬掉一切的沉默,覆盖着她的疲倦和无奈,还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
“老板,喝杯咖啡吧”周一横说。
进来前,他在拐角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两罐速溶咖啡
杨晔看着放在手边的那罐雀巢,“谢谢啊,我只喝水”
视线在几块屏幕中不停游离。
周一横没忍住提醒,“老板,你不休息一会吗?”
杨晔停下手上的鼠标,转头看到他。不算太亮的房间,他脸上的轮廓被光打得模糊,只剩下五官的清晰。
从嘴巴到鼻子,再过渡到眼睛。
她仔细看着那双眼睛,如果说他们之间有最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双眼睛了。
深邃的好像幽潭,隔了近乎百年的时间,让她有机会能再一次仔细的看到他。午后炙热的阳光落在薛上阳还年轻的脸上。他们站在教堂前的空地,薛上阳眼中那明亮的,完全控制不住的爱意,和成婚那天,杨晔在别克车上看到的阳光一样强烈。可下个瞬间,便是他们在火车站台上,她看着薛上阳一点一点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他也离开自己的生命。
嘴唇控制不住的颤动,杨晔想说点什么,可对着这双眼睛,又觉得任何语言,在这双眼睛前都是苍白。心跳猛地加快,被潜意识操纵的感情终于得到挣脱。她呼唤自己冷静,时间虽然没有太多的去改变他的容貌,但已经完全重塑了他的灵魂。
周一横不是薛上阳。
杨晔在心里反复默念,她别过头,闭着眼控制自己的念想。随后睁开,短暂的叹了声气,深呼吸,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后,她才轻声开口,“再多看看吧,可能有遗漏的地方”
“老板,咱们现在要做的是休息”周一横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老话不都是这么讲的么”
“你倒是想得豁达”
“三点多了,这会也是大脑最疲惫的时候”周一横歪头看她,“既然看到现在什么都没发现,那不如就先让大脑休息,说不准闭上眼,蒙头缓一会,就会有新发现了”
杨晔停着他的话,轻轻笑了笑,“行,就听你的”
她抬手揉动发酸的后颈,紧绷的肌肉在轻微按动下发出细微的酸痛,从后颈延伸到肩膀。
“我之前打游戏,有一关就是很难,我怎么打都过不去,后来给我整烦了,我索性就把手机关机,然后闷头睡了一觉”他转过来,看着来回活动脖子的杨晔。
“之后呢”没说完的话却停下,杨晔偏眼看他,手指还停在颈侧发僵的肌肉上。
看见身边的杨晔,周一横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干,原来想说的话也卡在嗓子眼,心脏没由来的跳快一下。
“之,之后”他声音低了几分,视线不自觉地移开,又忍不住转回来,“之后我就去吃了个饭,然后再回去打游戏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给通关了”
他牵动嘴角笑笑,却发现自己笑得有点不自然,“你说怪不怪,有时候越较劲,反而就越不对”
杨晔轻轻“嗯”了一下,手从脖颈上放下来,刚才确实是自己太着急了。
周一横往后挪了下凳子,起来到旁边的饮水机前拿纸杯接水。水落下的声音在夜晚的房间里格外清楚,热水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他指尖,有些发烫。
再过来时他已调整好状态,把冒着热气的水杯轻轻放在杨晔面前,“老板喝点水吧,我听你嗓子都有点哑了”
杨晔拿起水杯,温热的水流划过已经干涩的喉咙。
“老板,你好像很安静”周一横说。
“是你太聒噪了”
“我朋友们都说我算是他们认识的人里最安静的那个,可跟你比起来,你比我还要安静”
杨晔把整杯水都喝完,“安静点不好吗?”
“太安静了也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都习惯了”杨晔说,“人总是要学会怎么去让自己安静的”
“又不是那七八十岁的老人,为什么要学安静”
杨晔说:“你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
“屋里就咱们两个人,要是不说话一直安静下去,我可能过一会就会睡着”周一横开玩笑,他抿了抿嘴,“老板,咱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问这个干嘛?”
“萧潇姐之前告诉我是开杂货铺的,可是我看办公室也不像买卖杂货”
杨晔问:“你觉得奇怪了?”
“是有一点”周一横坦然,“你给我开这么高的工资,却只让我做那点简单的事情,我总觉得不好意思,感觉钱拿着也不太安稳”
转头看到他,隔着黑白色的光,杨晔倏地笑出声音。你说他没有心眼吧,他还会拐着弯的去琢磨,可你要说他有吧,这样直白给问出来的也真是少见。
“难怪萧潇会告诉我你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周一横没理解,“什么意思?”
“大学生的清澈”杨晔清澈,“在找助理以前,李成和我说过这样句话,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都会做的人,一个人只能专心去做好一件事情,但是我又想找到一个能开车,能帮忙做饭,打扫家里,偶尔还可以兼职跑腿,弄弄数据统计这样的助理,一个人做了四份工作,所以我应该给这样的工资”
“老板”周一横正要激动,余光却往屏幕那边一瞟。他的视线突然停下,就当杨晔奇怪,纳闷他是想做什么的时候,谁料他猛地一个靠近,手指着其中那块屏幕说,“你看看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杨晔看过去,找到他指出来的那个地方。
恰好这会,许敬哲和萧潇晔走进来,“你们去休息吧,换我们了”
他们正盯紧屏幕,萧潇问:“看到什么了?”
“这里”周一横头也不回,只伸手让他们赶紧过来。
男人略微消瘦的身影,卫衣帽子严严实实地盖在头上。他的大半张脸都落在退后的阴影当中,看不清具体模样。可从身形和穿着判断,这人应当就是还被关在审讯室里,那个刚抓到的小偷。
监控里的他站在墙角,警惕地朝四周张望,动作迅速又带着几分鬼祟,生怕被什么给发现。在确定周围没什么动静后,他缓慢地挪开步子,朝监控边缘过去。
萧潇问:“他在做什么”
周一横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分辨,“不知道”
下个画面出现时,男人手上依旧抱着那个方形东西,只是包裹东西的方式发生变化,顶上原本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地方,这会却有些松开,露出里面的一个小角。
杨晔指出那个地方问许敬哲,“这里能放大吗?”
“我试试”许敬哲拖开椅子,三两下操作,那个看起来奇怪的地方在放大数倍后,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萧潇说:“这是照片里看到的那个鸟笼尖”
许敬哲喃喃,“看来真的是被他调包了”
“这地方在哪?”杨晔问。
“村里的一家古玩店,几年前就关门了”许敬哲说,“看来明天我们得去一趟”
“在找助理以前,李成和我说过这样句话,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都会做的人,一个人只能专心去做好一件事情,但是我又想找到一个能开车,能帮忙做饭,打扫家里,偶尔还可以兼职跑腿,弄弄数据统计这样的助理,一个人做了四份工作,所以我应该给这样的工资”---疑似打工人拼好饭中毒后的幻想,这句话好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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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