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上燃着的灵火明明灭灭,最后余下几道青烟。魂魄散得七七八八,再无转世可能,但若被有心人捡起,这残余的几缕魂魄也未尝不能重塑完整。
游木栖鞋尖抵住地面的剑柄一踢,破天便稳稳当当落在了手中,几道蕴着灵力的剑气飞出,将剩余魂魄尽数绞灭。
地面都是血,尸体以诡异的姿势交叠着,凸出的眼珠爆起红丝,莹莹血光直朝着她的方向。游木栖指尖在剑身上一抹,流光便隐了下去,破天又变回了把稀疏平常的剑。
她简单将凡晶石变换方位,五行阵便转为了五藏阵,阵内之物皆会随阵一道隐于土石间隙,自晶石灵气耗尽之日才会破土重出。
做完这些后,游木栖眉心轻轻皱起,伸手捂了捂腹下,丹田处微鼓,四周筋脉跳动,一道声音自她脑际响起,“本来有更稳妥的方法,你怎么偏要装那一下。”
这是炼气中期时游木栖自秘境内得的剑灵,由上古剑修大能所持佩剑孕育而生,现寄生在她丹田处。剑灵精通无形剑气,游木栖也从它那得到过些剑谱。方才致命的四道剑气,她牵动了它的力量才完全打出。
游木栖神色不变,呼吸刻意重了些,“刚好练练剑招。”
剑灵朔丹沉默片刻,“难道不是那人挑衅了你,你拼着筋脉受损也要露一手反击回去?”
游木栖语气讶然,“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
朔丹:“……方才你运气时机不对,下次注意,要在剑气出后半息再运至海穴。回去后记得服护脉丹。”
地上的尸体已经看不出个人样,尤其脸部,上面糊满脑浆碎肉,黄白掺杂。游木栖将几人的储物袋捡起,神识一探,都是寻常筑基修士的身家。
统共二十来万左右——比她富多了。她的身家早在塑体时便散得一干二净,今晚被劫持前全身上下不过一百灵石。
里面除了灵石法器,还有些丹药,游木栖甚至在其中发现了几包剩下的软筋散,这东西对她不起作用,对别人倒未必。将这些尽数收下,她又挑着剑去扒几个散修的法袍。
法袍外皮被灵火烧得黢黑,深色的血液混杂着黏附在上面,朔丹两眼一黑,“你不是刚拿二十万吗,怎么连人家衣服都扒。”甚至其中一件还被砍成好几片,从皮肤上撕下来时还能看见肉坑里的液体咕嘟咕嘟往外鼓泡。
游木栖迅速将法袍收起,束仙索也没放过,低头见王五鞋上缀着枚染血的晶石,也抠了下来,“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起码卖五十灵石。”
“……你们剑修真是抠得一模一样。”
所谓的修仙界大比,其实就是正道弟子交流会,起初办这个会的目的就纯粹是各门派互相切磋友好交流,只是不知何时起,几大宗门争起了第一这个名头来。
长行大陆共有四大宗门,西南赤白宗,北部治神山,东南天极殿,南部如寿谷。其中,赤白宗多剑修,治神山主炼器,如寿谷则是药修聚集地。天极殿是佛门,地处道魔交界之地,世代驻守镇魔印。此届交流会的地点便是天极殿。
游木栖拾级而上,很快便回到赤白宗驻地。人影自结界处一闪而过,震荡的波纹随风传至天极殿大堂。
梵音停顿片刻,一双眼缓缓睁开。经文声四起,堂屋正前方的金身佛像隐隐泛光,无数亮辉跃进那清泠泠含水的眼眸里,更衬出一番仙人之姿。
“师兄?”孚九座前的木鱼也停了下来,“师兄可是在担心大比名次一事?”
不等他答,孚九就抚着自己的光头,嘿嘿一笑,“师兄放心吧,治神山姜辽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今晚他的剑还丢了呢,还有赤白宗,今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厉害的——”
“孚九,慎言。”
清澈的嗓音与木鱼声同时落下,孚九抬眼看去,见对方重新入定,也乖乖上起了晚课。
赤白宗的修士此时正聚在一起商量着大比的事,这是老传统了。作为夺冠热门选手,赤白宗每次大比前都要聊聊其它门派有潜力的竞争对手以及应对之策。
游木栖赶到时正听到他们谈论姜辽。此处执法的金丹修士瞥了眼她身上的道袍,实在没想起这儿什么时候少了个人,翻出弟子名簿,许久才在人群中找着那行没勾画的小字。
……刚刚带队的扶俄真人来问赤白宗弟子是否齐全时他好像答的是齐了。见四周无人,他提笔在那名旁添了勾,便继续盘算着本次大比的押注人选。
“治神山不过费力打造了把名剑,只靠一件宝物出的名,他姜辽如何担得天才二字?更别提那剑现在下落不明,这次大比的魁首,我们赤白宗势在必得。”
温凌宇是宗主座下首席弟子,此次便是冲着那第一去的。想到姜辽看不起天看不起地的嚣张风头,他不悦地抬起眼,恰巧看见游木栖进门。
皱了下眉,方才想起出发前这人是领着外门弟子的名额随行入队,听说是某长老亲传弟子。
来参加交流会的名额都是在宗内比试赢得的 ,既是亲传弟子,却还用着外门的名额,想必是实力不够走了关系。温凌宇厌恶地撇开视线,他生平最瞧不起这种人。
游木栖于隐蔽处落座,将袖口沾到的水露轻轻吹去,些许尘灰混在几滴晶莹中,向下跌成浊泥。
“虽没了姜辽,可还有天极殿那位佛子,千年一代,天生佛骨,他从未与人发生冲突,我们都不知晓他的实力,还是小心为上。”出声的是师姐微生耘。
“兵来将挡,我们赤白宗也不是吃素的,”温凌宇不耐道,“比试时若你们提前对上姜辽,多花点心思,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把他的底牌都露出来。”
游木栖抵着腕骨,懒散地坐在那。没什么好听的,都是些吹嘘之语。她不参与讨论,也不应和别人的话,如以往那般没什么存在感。
但频频有目光落在她身上,游木栖不做反应,等那目光撤离才循迹看去。是这里吹牛吹得最厉害的那个,叫什么忘了。
她又低下头,眼睛一闭,在外人眼里打起盹来。
游木栖再次睁眼时周围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她往前方看去,恰与温凌宇目光相对。这名首席弟子看着下面意有所指道,“三日后便是大比,望大家勤加练习,在天下修士面前为宗门争光。”
本以为对方会有所反应,没想到他话都没说完那人便转身就走,温凌宇气得险些咬到舌头。
“温师兄,怎么了?”向他请教剑法的师弟见温凌宇心不在焉,疑惑道。
“无事。”他狠狠收回目光。
露了脸,打了卡,游木栖隐在赤白宗一众修士中回了房,周边窸窸窣窣的响动停歇后,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从窗边翻了出去。
治神山驻地就在赤白宗附近,近些年两宗争大比的第一争得越发勤了,门下弟子相见光是说话都得擦出些火来。
孟西元在盘点今日收到的材料,窗口忽然传出动静,她茫然看去,只见一抹红白混杂的身影翻了进来。
她一顿,指尖甩出几枚骨针,持扇飞身上前。游木栖就地一滚,闪着寒光的银针被随意掸开,扑面而来的折扇也被她以剑柄压了回去。
孟西元神色微凝,欲再反击,还未出手腕就一痛,折扇落了地,指戒刺出的针也被摁回机关中,心思来回间她从善如流跪下,语气真诚凄凄切切,一席招摇的流苏坠在地面,“我错了,道友饶命。”
落座后,游木栖将收拾出的纳物囊往桌上摆,“不杀你,我只是来卖材料。”
孟西元捧着被接上的手腕龇牙咧嘴,闻言愣怔,上下一瞥她身上的道服,“可我们好像并不认识。莫非我的大名已经传到了赤白宗?”
游木栖摸出截符箓,往桌上一摆,“这是你的字条?”
接过半张符箓,那正面是画废了的符文,背面则写着字,满满当当占了整页:要炼本命法器不知找谁?要兑高阶材料不知市价?要卖废旧法器不知去处?来找我,统统来找我——神行客栈天字一号房,治神山铸器大师孟西元,业务广泛,价格可亲,诚信交易,童叟无欺。
孟西元看游木栖的目光顿时亲切起来,“是我贴的广告,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看。敢问道友姓名?”
“游木栖。我这有几件法衣,你收价多少?”
“新的旧的?成色如何?法器符文可还在?成衣阵法几级?唔……算了,游道友,我能否看上一眼?”短短几句话,孟西元自发地将游木栖引为知己,说话也热络不少。
她摸出药膏给腕骨抹上,去接游木栖递来的纳物囊。神识一探便惊得缩了回来,沉默片刻后再次探去。
游木栖半晌未等到回应,主动问道,“如何?”
“……”
那坨黏在一起还散着污臭的玩意,不说是法衣她还真认不出来。
……怎么会烂成这个样子
“这个材料挺难回收,你确定要卖这几件?”
“确定。”
“照破损度来看,你要真卖我,得倒贴点钱,”孟西元不敢看游木栖的眼睛,如她字条上那样实话实说道,“收拾垃圾还要点清理费呢。”
“不过,”她忙道,“没看错的话游道友是剑修吧?实力如何?”
游木栖摸摸腰间横出的剑鞘:“一般,只是会点剑诀。”
孟西元转了转眼珠,“这样,你陪我去采点材料,这些法衣我五千灵石收了,如何?”
游木栖低头看了眼那半截符纸,“一万。”
孟西元笑眯眯道,“成交。”
刚好看看赤白宗这群臭剑修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