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棠是被一阵断断续续的虚弱呻吟声惊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随即侧头看向声源——阎耀正蜷缩在床上,脸色灰败如土,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这是快死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阎耀转动眼珠,艰难的发出求救:“去……去医院……”
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要起身一直走到床边才听清楚。
随后阎耀就看到女人一顿,她笑了。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关切,全是陌生的讥诮。
灰败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妻子。
她生得极美,当初他就是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才以死相逼让陆九妹强娶她进门。可此刻,她微微歪着头看过来,琥珀色瞳孔像是毒蛇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去医院呐……”林若棠轻轻叹了一声,指尖轻轻抚过颤抖的脸皮,动作温柔,眼底却毫无温度。
阎耀这种人连活着都算浪费空气,怎么能再浪费医疗资源给国家添负担呢?
“可惜了……”红唇微动,“医院是给人治病的,不收你这种畜生啊。”
他浑身一颤,浑浊的眼里终于浮现出恐惧。
林若棠欣赏着他惊恐的表情,笑意更深。这个过去横行乡里、打死原配、又强娶原主的魔鬼,终于也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报应啊。
她直起身,嗓音柔柔的下了审判——
“你就在这儿,慢慢等死吧。”
推开门时,天光尚未大亮,晨雾弥漫带着几分湿冷的寒意。林若棠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隔壁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空荡荡的,阎苏柏不在。
不知道是早早出门了,还是昨晚压根就没回来。
昨天还在琢磨怎么攻略他,今天人直接玩消失?
林若棠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难搞的对手,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在精致的侧脸上,她眸色渐深。
——
一个人待了没多久,陆九妹也起了,趿拉着布鞋闯进厨房,三角眼一瞪,狐疑地打量着她:“大清早的,你在这儿偷偷摸摸地干啥?是不是想偷嘴吃?”
林若棠像是被吓了一跳,火钳“当啷”掉在地上,“妈,是阎哥昨儿夜里说想吃蒸鸡蛋。我没橱柜钥匙,就想着先把火生起来,等您起来了正好做。”
陆九妹眯起眼,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她一把扯过林若棠的袖子,厉声道,“兜翻出来给我看!”
林若棠低眉顺眼,乖乖把口袋一个个翻出来,连裤兜都掏了个底朝天,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有。
陆九妹这才冷哼一声,勉强信了八成,但嘴上仍不饶人:“还算老实!但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进厨房!不下蛋的母鸡,成天白吃白喝,养你有什么用?”
她眼珠子一转,又起了坏心思:“家里没鸡蛋了,你去别人家换几个回来。”
说完,见人站在原地不动,顿时拉下脸:“咋地?耳朵聋了还是我说话不管用了?”
“妈,你没给钱也没给东西,我用什么换啊?”林若棠无辜摊手,声音不大但是理直气壮。
这母子俩没一个好东西。阎耀明着坏,陆九妹就是阴着来,雁过拔毛,连儿媳妇都恨不得榨出血肉来。动不动就借口家里没米没面,让林若棠出去“换”回来。拿啥换却是只字不提。
原主脾气软,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用自己的私房钱往里填补,给老虔婆惯的愈发猖狂。
眼下她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不是挺会勾搭男人吗?那些汉子见了你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咋连几个鸡蛋都要不来?”
“妈,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儿媳妇,传出去只要你不嫌丢人,那我也没话讲。”
陆九妹连忙撇清关系,“我可啥都没说,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林若棠眼底微冷,面上一下恍然大悟:“那我明白了!您是让我去刘三叔家换?瞧这脑子,您不提醒我都没想起来,媳妇这就去!”
她故意提起“刘三叔”,果然,陆九妹脸色瞬间变了。
她年轻时和那人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还叫人老婆打上门来过。当时闹得难看,生疼的巴掌更是叫她记了一辈子,如今叫儿媳妇掀了老底,气得她一张老脸又青又红。
眼看这傻媳妇已经推开门,脚都迈出去了,陆九妹急了,厉声喝道:“站住!”
林若棠故作茫然地回头:“妈,怎么了?我得赶紧去,是你说的阎哥吃饭不能耽误啊。”
这都是她从前给儿媳分立的规矩,如今却反过来叫她吃了个哑巴亏。
陆九妹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从裤腰里摸出两毛钱,狠狠塞过来:“拿着!不许去找你刘三叔!”
“好哦,”林若棠接过钱,大眼睛眨巴眨巴,又状似无意地补了句:“对了妈,之前您让我换东西,我也都是去三叔家赊的账,三婶前两天见我还催来着……”
“不过咱家光景不好,等会儿我和她说说,应该能再宽限几天。”
“什么!”
她差点要被气撅过去,叫老情敌瞧了笑话,她还不如找条绳吊死算了。
“你……,你就不能拿自己的钱……”
“婶子起这么早啊!”
林若棠突然朝外头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嗯?妈,你刚刚说啥来着?”
至于陆九妹手指哆嗦着又摸出来的两块钱,她只当没瞧见。白吃白喝这么久,不连本带利的吐出来哪行。
这哪是往日那个任劳任怨的小媳妇,分明是来讨债的活阎王!陆九妹肠子都悔青了,最后从贴身口袋里抽出五块钱:“就这么多!赶紧滚去换鸡蛋,别在这儿气我!”
林若棠这才收起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她拿着鸡蛋慢悠悠回来时,屋里也传来断断续续地哀泣声。
——
阎家门口支起了灵棚。林若棠守在棺材旁烧纸钱,她身上草草换了丧服,连腰上的系带都没有系好,神色茫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钱。
因为是丧事,她的脸很寡淡,偏偏叫火盆腾起的青烟熏得眼尾发红,透着几分凄婉的意味。
几个本家年轻子弟名义上是来帮忙,却都围在小寡妇身边献殷勤:
“嫂子当心烧着衣服。”
“节哀,大哥这些年也受够了罪,你得好好保重身体。”
“是啊,咱们一家人,往后有啥需要的,你尽管找我。”
“没孩子也好,算是解脱了,往后该为自己考虑。”
有些沙哑,在怜悯下,一种阴暗的人□□/望悄无声息的生长。
如果林若棠现在回头,大抵能看到语气满是惋惜的所谓的同族亲人快要掩饰不住兴奋上扬的唇瓣,那双眼睛里的幸灾乐祸都要溢了出来。
说话间,一只手已经试探性地往那细腰上搭,想给这位可怜的嫂子一点依靠。林若棠抿着唇躲开,抬眼正对上阎苏柏沉静的目光。
“苏柏哥!”那几个后生顿时变了脸色,讪笑着往后退。
阎苏柏扫了一圈人,那帮人也看着他,有的人惴惴不安,有的人理直气壮,似乎在揣量他的态度。
这位阎家的直系亲属,从首都回来的出息人的态度。
“你们就是这么欺负人的?”阎苏柏摸了摸锋利的眉尾,漫不经心地说。
凭他一个人,对三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说出这种话,算得上惊人。但阎苏柏两年前就把村里头的大大小小打服了,更不用说现在身份天差地别。
一个是首都的少爷,一边是乡下的泥腿子。
对面三个人突然噤声了,毕竟阎苏柏和阎家当年闹得不愉快,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给阎耀的老婆出头。
几个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阎苏柏突然觉得有点不快,他视线在院儿里头搜寻一圈。
“三叔伯,”他过去递了根烟,老头受宠若惊的接过。
“苏柏啊,有事?”
“阎耀的坟地定下没?”
“选好了选好了!”老头吐出一口烟圈,“就在你小叔旁边。天也不凉快,得抓紧了……”
“那就今儿吧。”阎苏柏扫了眼那边的青年,察觉到他的目光,三个人顿时一激灵,也把话听得清楚明白。
“劳烦叔公带他们仨。您老把着关,力气活让他们干。三位兄弟不麻烦吧?”
谁敢当着他的面说个不字,三人齐齐摇头,“不麻烦不麻烦,尽管使,我们就是来帮忙的。”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那这坟你要挖多深的?”怕他年纪轻不知道情况,特意提醒,“你叔当时挖的是一米八。”
阎苏柏冷笑,“挖个三米三的。”一个个不是闲得发慌吗,那就把劲都使出来。
老头在边上也是把前因后果瞧得清楚,人家男人刚死就来调戏小寡妇,实在是不像话。如今有人出头,他也点头,“放心吧,保证把活给你干的板板正正。”
三米三的坑,三个人挖,别说磨洋工,今儿保证叫他们连口水都喝不上!可算是好好治了这群混子们。
老头领着三个人走了,林若棠也慢慢站起来,擦肩的时候,突然对他认真地歪了歪头,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林若棠柔声说,眨了眨他扇似的睫毛。阎苏柏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混合着燃烧物的味道,莫名让他想起昨晚月光下那个盈盈的背影。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帮忙,“我觉得但凡有道德的人,看见了都不会袖手旁观。”
“是吗?”林若棠似乎失笑了下,“小叔,你是好人。”
好人?阎苏柏眉梢微动。活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评价。
正想着,余光瞥见邵远风风火火地来了。这小子连他这个发小都顾不上搭理,像只哈巴狗似的把吊唁礼交给林若棠。她接过来,轻笑着多说了几句话。
阎苏柏把唇角拉成了直线。
三两句打发走了邵远,林若棠听到好感度提示打开面板,差点没被鲜红的“-5”给气笑。
没记错的话,她明明才夸过阎苏柏吧。这还能倒扣她两点好感度,什么人呐!
“系统,下次负值变动还是别提醒了。”省得她忍不住想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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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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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