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阎苏柏到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村口几个闲汉远远瞧见他,张了张嘴想打招呼,目光却先被他身上那件板正的衬衫勾住了。那料子挺括得像是能自己立起来,透着城里人的精致洋气。再瞧瞧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平白矮了好几分。

还真是进了城,和他们这些种地的泥腿子不一样了。

“啥时候回来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撞,邵远像头撒欢的狼犬扑上来,汗津津的胳膊搭上他脖颈。

“刚到,”阎苏柏后颈肌肉绷紧,不动声色地挣脱出来,“还没进家门,先碰上你了。”

邵远正处在重逢的激动中,浑不在意地抹了把汗,兴奋地说,“那是我赶巧了!两年没见,今儿咱俩可得喝个痛快!”

阎苏柏婉拒:“喝不了,明儿的火车,一早就得走。”

“回哪儿?首都?”阎苏柏随意点了点头。

“多久没回来了也不多待两天,咋能沾地就走?”邵远眉头皱了起来,带了些指责的意味,“你倒是在外头过得潇洒,家里这一摊子全扔给嫂子操心,你们这一大家子没一个知道心疼人的……”

“嫂子?”阎苏柏脚步微顿,在心里打了个疑问,过了片刻才想起来

——年前陆九妹来过信,说给大哥找了门亲事。

就他大哥那副身体,能有口气活着就不错了,还找个媳妇,受得住吗?阎苏柏当时神游地想了一秒,往信封里多塞了二十块礼金。

如今又听到邵远提起,还是这么一副带着点指责的语气,阎苏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人刚刚被他打断了,嘴巴却一点没停,十句里有六句还都是跟他的新嫂子有关,再一瞅表情,活脱脱像个思春的少年郎。

真有意思。他的发小这是惦记上他嫂子了?

视线渐远——三月正是草长莺飞,勃勃生机的季节,春风里飘着柳条,给他哥戴顶绿帽子,倒也应季。

——

阎家虽然子嗣不丰,但房子建得不错,是穷掉渣的村里头为数不多的囫囵房子。

大门没栓,轻轻一推就能进去。

院里头站着俩人,年轻汉子涨红着脸,手里攥着个蓝布包袱非要往前递。对面的小媳妇蹙着柳叶眉往后退,素白的手指抵在包袱上,就是不肯接。

“每次让你帮忙带东西,咋给钱的时候这么难。哪有这样的呀,不行不行,再这样我往后就不叫你帮忙了。”说的是拒绝的话,但配着软和悦耳的声音,听得人心里都酥了。

“嫂子,这没啥值钱东西,耀哥他……,反正我照顾你是应该的……”青壮男人说着,伸手胡乱推拒着,指头只捏着一点布包边边,眼睛却像黏了蜜似的,直勾勾盯着小媳妇那张白生生的俏脸。那眼神**辣的,活像要把人衣裳烧出个洞来。

阎苏柏眉头刚皱起,身旁就刮过一阵风。

邵远一个箭步冲上前,“啪”地打掉那只不安分的手,高大的身躯直接把小媳妇挡了个严严实实。

“操你大爷的!上回警告你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他拳头捏得咔咔响,“拿着你的破烂儿赶紧滚!”

对面也不是好打发的,盯着那个落在地上的布包,眉眼阴鸷地瞪过去,“邵远,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老子要干什么轮得着你放屁!”

“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挨拳头才能听得懂话是吧?”

“来啊,老子也看你不爽很久了,打啊!”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邵远拳头捏得咯咯响,另一个也不甘示弱,绷紧了结实的臂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随时都会爆炸。

阎苏柏没出声,饶有兴味地立在门槛外抱臂看着。

又吵又蛮又蠢,这俩人活像发情期争夺配偶的傻狗,十足的好笑。

看着看着,突然感受到一道淡淡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若有所觉地抬眼,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闹剧的女主角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原来是当事的女主角。

“你是?”女人歪了歪头,眼波流转间不见半分窘迫,似乎对眼前的场面习以为常,更没有分毫被外人撞破的尴尬。

阎苏柏不认识她,但瞧着这位肯定是他的新嫂子没跑了。

当初在信里,陆九妹对他这个嫂子唯一的评价就是“人长得挺好看的”。

哪怕是以阎苏柏见过不少世面的挑剔眼光来看,确实是长得纯欲,一打眼就能看出漂亮的长相。林若棠身量纤细,外貌极尽姝丽。她很白,却不是不见天日的苍白,像新剥的莲子,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色偏浅,看人时像是含着钩子。杏眼樱唇,肤若凝脂,在这灰扑扑的院子里像朵不合时宜的海棠。

一个漂亮的女人,天然就能吸引异性的好感,可阎苏柏不吃这一套,更因为今天的所见所闻,心底对她的印象差上了三分。

所以他语调平静地自我介绍,“嫂子,我是阎苏柏。”

声音带着几分寒意,是很矜冷的味道,好听悦耳,就是不太好接近。

林若棠浑然未觉似的,自然亲昵地迎了过来,“是小叔啊,总听妈提起,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啥时候下的火车,这一路还算顺利吧?”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那对傻狗。邵远率先回神,脸色霎时变得精彩纷呈——懊恼、心虚、慌张轮番上演。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见不得人,怎么一上头在阎哥面前闹成这样,千万别让他看出来点什么啊!

要不然落在自己身上事小,嫂子那边不好解释。

于是赶紧找补,打着含糊说,“阎,阎哥,我和这小子早就不对付,今儿是赶巧碰上了,先不在这碍你眼了。先走一步,等晚上再来找你啊!”

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

转眼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阎苏柏和他的新嫂子,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大白天的,家里可真热闹。”

阎苏柏意有所指,目光沉沉地压下来。他个子极高,这样俯视时,能看清对方睫毛投下的每一寸阴影。

林若棠顿了顿,但是应对得极快。上挑的狐狸眼翻涌着无奈的情绪,甚至带着点湿润,十足的可怜,看起来像只无害的草食动物。

“小叔是把我当成那种不检点的女人吗?”

“所以,你有解释?”阎苏柏扬起眉,慢慢侧身让了一步。

刚刚的距离,站太近了,他能闻到林若棠身上的幽香,她琥珀色瞳孔里是他的倒影。

林若棠睫毛闪了闪,樱桃色的嘴唇抿着,“我就一个女人家,家里又这个情况,他们非要来招惹,我能有什么法子?小叔,你是瞧不见我的难处……”

阎苏柏垂眸凝着她。

这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换个不经事的愣头青,怕是要被哄得团团转了。

但他莫名觉得眼前这出戏码有点眼熟——像是《水浒传》里潘金莲的做派。到眼前说,阎耀是冤种武大郎,而他——是那个武松?

阎苏柏神游了一下,差点被这个想法逗笑。于是决定去瞧瞧“武大郎”的死活。

西边的屋推开就是一股异味涌出来,腥苦的药物混着将死之人腐朽的气息,床上躺着个瘦弱的人形,气息微弱的让人难以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他走到床边,床上男人艰难地掀起眼皮,勉力认了好久,“你回来了啊。”

他轻轻嗯了声,没什么感情,“瞧着你比上次严重了不少,怎么不去医院再看看。”

“医……院?”阎耀显突然激动起来,枯瘦的手指抓住被角,“嗬…嗬…那些穿白大褂的…除了要钱…还会什么?”他说几个字就要喘上一阵,蜡黄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检查一遍遍做过,钱大把大把的花出去,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那些医生说他是得了癌,根本治不了,只能拉回家等死。

他也有不认命的时候,扎针吃药找神婆算命冲喜,能用的不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一遍。结果呢,却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在腐朽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将死之际,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冒着毒水。阎苏柏和他聊了两句,就转身要走。

正在这时林若棠端着药碗进来。

他闻着碗里腥苦发臭的味道,随口关心了一句,“这是在哪儿开的药?”

“好像是妈从哪个神婆那搞来的……”

“能有用吗?”

“瞧着是有点效果。”

微微放凉的一勺药递到男人唇边,阎老大抖着嘴唇转动眼珠瞟了过去,他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女人手里的药碗重重推翻。

林若棠皱起眉,来得及反应,但电光火石间,她的脑袋飞速运转,反倒是没躲,睫毛轻颤着闭上了眼。

预想的腥苦药汤没有落下,一道结实的黑影罩了过来。

是阎苏柏,这个从进门来就哪哪看他不顺眼的男人,居然挡在了她身前。

干净的衬衫被药汁浸透,在衣摆晕开深色的痕迹。林若棠仰起下巴发愣地看着他,失语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小叔,你没事吧?那药那么烫,后背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

女人细软的手说着就环抱过去,指尖触到湿透的后背,药汁的温度浸过布料闷得又湿又烫,触碰着他的皮肤,肌肤相触间生出一种温热。

阎苏柏浑身一僵,反应比刚刚被烫到还要大,女人的手离开了,微凉的皮肤触感却还留着,让他整个人都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老二,你当我是死的?你和你嫂子……当着我的面干什么呢!!!”

一分钟前还冒坏水等着看好戏的阎老大,此刻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这个好弟弟刚进家门,这贱人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简直就是没把他放到眼里!

“老子还没咽气,你们就……就这么迫不及待搞上了!”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暗红的血沫喷在了被褥上。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扭曲的快意,比起作践林若棠,他现在找到了个惊人的乐子——那个在首都风光无限的堂弟,那个让他嫉妒得发狂的阎苏柏,终于被他抓住了把柄!

要是在老家传出这种丑闻,最好能坐实流氓罪把他抓起来,哪怕叫他马上死了,也是痛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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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年代文男主他大嫂
连载中绵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