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猎杀女巫(三)

可当她随着那襁褓飞出的弧度向外看去时,屋外的天空如同宇宙星云一般,吸住了她的眼眸。

美,太美了……

滚滚熔岩如黑曜石一般的红色雾霭低悬于众人头顶,气流翻滚云雾簸动,天地混沌一色。

朵朵云霭里,穿插显映着绿棕色如胆汁般反胃的气流,在其中穿行,阵阵腥臭翻涌而来,在飘荡着浓烈酒香的客厅里横穿直撞。

初月鼻头一皱,一阵香一阵臭惹得她不知是屏息好还是呼吸好。

她看见了那个哭泣的女人,她是位母亲。

破碎的衣衫裹不住她瘦弱的体格,襁褓沿着光滑的地板旋转着飞出门外,那女人扑在地上,在众人的腿间穿行,势必要接住那个空空的襁褓。

在那个女人爬行的轨迹里,一丝轻薄至透明的铅灰色雾霭蔓延进屋外庞大的深色气雾里,如游丝般弱不可察。

她和众人的诉求不一样,初月直觉如此,秋鸿不该如此对她的。

想到这里,初月怒视那个无情的偷渡者,之前对着他后颈皮的那一刀,还是太轻了。

本就是众多梦世界里苟活过来的人,哪里有什么善恶可言,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罢了。

初月的心冷下来,她好像剥掉了秋鸿的第一层伪装的皮。

银烛堵在门口,费力地阻拦着门外越来越不受控制的人。

她头顶红色烟霭膨胀炸开,厚重的气体来不及升腾,就无力地落下来,将银烛整个人掩在气雾里。

气雾遮盖下,初月不会看到她的眼睛。

漆黑的眸子仿佛受到来自于上空的地心引力一般,不住的上扬翻滚,巨大的眼白不断露出,黑色的眸子不断上翻,她像一个被拧紧了发条的玩具小人一样,用自己仅存的意志对抗着被无形之手控制的本能。

“主人……”快点……

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啪嗒一声断裂,银烛的抬眸,双眼已是浑浊的一整片白。

这边初月和秋鸿还在为襁褓中的婴儿争论的时候,银烛悄然垂下了把着门的手。

“主人。”

银烛浑浊的眼白带动头颅转向大厅,几百双眼睛仿佛受到驱动,似要爆裂的红血丝遍布,屋外早已按奈不住的众人,饿鬼一般不住吞咽口水,探照灯一般的眼睛直直地打进客厅。

那里,新鲜的国宴还毫无知觉。

“初月!”人群后方一声惊喜的欢呼传来,凌晓蹦得高高的,隔着围墙忍不住报喜,“我把线索带来了!”

屋内三人终于闻声向外看去。

蹦跳着的凌晓他们没注意到,屋外那一群乌泱泱的饿鬼终于暴露在她们视线里。

“银烛,你怎么又?”

比起那阵黑压压朝着室内倾轧的饿鬼,初月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走在第一排失去意识的银烛。

除了逼她入睡外,银烛还有触发恶变的可能?

右手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攥住,那人轻轻一拽,陷入恍惚沉思中的初月就歪着身子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初月回过神来,目光撞进秋鸿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的眼睛里,似有慌乱闪过。

他担心我?初月心底升起一丝喜悦,自己终于有拿捏他的时候,也算是扳回一城。

她弯起的嘴角还未成形,突觉手心一空,她紧攥的勺子手柄一滑,溜入了秋鸿的手里。

“忍一下。”

他丢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勺柄在他手心一转,另一手从她手心绞上手腕,顺势一拉,初月又往他怀里进了一点。

接着她眼睁睁地看着秋鸿握着勺柄的手狠狠向下扎去。

银勺深陷,血浆喷溅,钝钝的银器边缘挤压血肉,初月手腕处的火痕里,插起一面背叛的旗帜。

钝痛无声,初月喉心反涌,停滞的时空里,腕心的失肉之痛蚍蜉一般啃噬全身的神经。

她空着的那只手终于想起来反抗秋鸿暴君般的行为。

可初月的速度还是太慢,毫无防备的痛觉让她失去了本来敏捷的战斗力。

秋鸿手腕翻转,银勺粗钝的边缘绕着血肉钻凿,像挖冰淇淋球一般,混合着岩浆的血肉完美脱落。

秋鸿端着银勺怔怔地盯着那团耀眼的褐红宝物,无意识松开箍着她手腕的手,像扔掉没用的包装袋一样,初月脱力摔在地上。

初月亲眼看到,秋鸿的眼睛像屋外的探照灯们一样,强烈地闪了闪,他喉结上下翻滚,他似在忍耐,但仍不受理智控制,他好像一个夺取了王冠的篡位者,想要得到众人的跪拜。

可屋外的那群饿鬼,同样是觊觎王冠的贼心旺盛者。

处于他们觊觎的目光下,初月感觉自己同时被几百个几千瓦的大灯照射。

身处前有狼后有虎的险境里,初月终于孤身一人没有退路。

她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一茶匙岩浆上时,悄无声息地抽出腰间的蛇鞭,打算带着袅袅破图重围。

初月长鞭一挥,在对着秋鸿的脸打出一个响鞭,趁机拽住江泊舟的手往后退。

可这一动静,也叫醒了里里外外的饿殍,他们眸光一闪,视线下移,原本汇聚在茶匙上那一小瓢情绪值上的目光,转而瞄准了匍匐在地上,手无寸铁的移动情绪盛宴——初月的身上。

不好!初月心下大惊,这下不脱层皮很难逃脱了。

她颤抖着起身,忍住右手腕的痛楚,强行握紧蛇鞭,对准已如丧尸般包围到客厅的人们,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可她忘了,近在身边的秋鸿,也是个极大的不确定因素。

他突然手心一颤,像是被茶匙上岩浆的温度烫到,眸子里贪婪的光暗了下去。

他嗜血的眸子紧盯着初月身后的江泊舟,紧接着一个下跪半蹲,空着的那只手狠狠的掐住了江泊舟的下颚,逼迫他张嘴。

那江泊舟整张脸扭曲着,初月被挤到了一旁,她看见他的脸上,袅袅惯常的委屈表情瞬时显现。

他要对袅袅对什么?初月挥鞭缠住秋鸿的小臂,死命的向后拉。

秋鸿的手被蛇鞭勒得青紫失去了血色,可依旧未挪动分毫,他手上仿佛又加大了力度,死掐着江泊舟的下颚,将他整张脸几乎分成两半,另一手稳稳端着那一银匙饱满的情绪值,往江泊舟大张的嘴里灌去……

“唔唔唔……”江泊舟用袅袅的声线哭诉挣扎着……

初月看着自己的血肉被灌进江泊舟的嘴里,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原来他只是要在饿鬼大部队到来之前,将自己的情绪值留给自己人……

不对?如果只是不愿让情绪值流入外人,那秋鸿强行挖出那一银匙血浆的行为,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对!多角色融为一体的江泊舟来这里献上“女巫”,求得不就是这一口情绪值吗?可如今,袅袅为何要抗拒呢?

初月脑子里的犹疑一闪而过的时间里,秋鸿已将一整勺情绪岩浆灌入了江泊舟的嘴里。

可他还没有松手,而是两手并用,死死箍住江泊舟的下颚,勒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头仰着,不给他留吐出来的可能。

旋即,随着江泊舟的喉结上下翻滚,他无力地闭上了眼。

秋鸿终于松手。

“你为什么……”初月早已分不清敌友……

“走!”

秋鸿拎住江泊舟的衣领一旋,对着他的后背一个猛踹,将他推进了已近在咫尺的饿鬼群里。

恶犬扑食一般,银烛率先将他按在了脚下,接踵而来的,是她身后笼罩着层层红棕气雾的陌生脸孔。

不等初月反应过来,秋鸿箍住她的手腕将她提起,转身就往二楼冲。

在二人狂奔的喘息声里,初月听见了那个模糊身影的剖白。

“你暴露身份已是大忌,纵观其他梦世界,陌生人为了享受即刻的情绪值盛宴,群起而生剥梦主的事情不在少数……”

“而你,现在决不能死!”

“当下,再不割肉喂狗,你我都无力阻抗……”

那直接喂就好了,为何要以袅袅为饵。

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秋鸿拽着她上楼,即刻解释:“那个男人你不必担心,既然是你熟人,还是多个怨念合一的熟人,那群人能把他撕碎,但也只能撕成一个一个的原身,他,并无大碍。”

“熟人?陌生人?你又是什么人。”

初月抬脚迈上最后一集楼梯,不再跟随他的指引,躲进未知的陷阱里了。

秋鸿拉着她的胳膊,几乎要将二人的手臂拉直,初月也没再移动半步。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抽出楼层隔板,堵住了楼梯的出口,将那群撕咬咆哮的饿鬼们挡在了楼下。

“你把这最基本的居民分类也献祭给现主了吗?”

初月长鞭指他,眼角猩红,她听见了袅袅尖利的悲鸣,哭喊连天。

身体在变得燥热,初月指尖泛红,食指上化为火痕的腐蚀处,一滴一滴晶莹的岩浆在向外喷涌,愤怒快要冲破理智,她明白,是否让对方葬身火海,只在她一念之间。

可秋鸿好似并未察觉自己的处境,他毫不闪躲,两指捏着蛇鞭,抚上它凹凸的鳞片,腕间一转,将其缠绕在自己血管突起的小臂上,随即轻轻按下。

“梦世界的居民大抵可分为三类,熟人,陌生人,和原住民。”

“现主的生活里认识的人,他们的一部分执念未得到消除,追随到梦世界的那一部分,就是熟人;陌生人,就好比楼下的大部分人,你不知道他,现主也不知道他,他们就是梦世界里为了凑数而生的无根草芥;原住民,好比凌晓,好比我,还有银烛,能通过各种手段与梦主熟识,受其照拂,得其情绪恩泽的人……”

“所以,你缠着我不走,就是为了从陌生人,跃迁成原住民。”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我燃烧的理由
连载中麦八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