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但他就算是个兔儿爷,以他的倾世之姿也该是一夜千金的兔儿爷,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买他的金尊玉体?
左相这是在瞧不起谁!
“朕就值一百两?!”景暄怒不可遏,“连顾放这种货色都不止一百两!”
顾放倒是很淡定:“妾确实不止一百两,不过若是陛下,妾也可以自贴嫁妆。”
谢不辞:“哇哦。”
景暄:“......”
哇哦个屁!
他愤怒撸起袖子:“朕今天非要扒了你这狐媚子的皮不可!”
他就没见过顾放这么说瞎话不眨眼的人!
然而还没等他扒掉顾放的皮,不三不四就突然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出现。
吓得谢不辞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唉呀妈呀,你们皇家暗卫都是鬼吗。”
不三不四都未理他。
只是一个递上一封密信:“整个银鹤卫在北边查遍了,也没查到任何异常的玄铁、铜器、马匹、布料、粮草等交易,那批银子也始终没有找到下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另一个则递上一份奏折:“赵威已加急快马,到达目的地所在,但目前一应事宜,似乎并不顺利,具体消息,还需月余才能送回。”
“什么?一笔异常交易都没有?”
景暄蹙眉,接过密信,细细看过,竟然还当真没有。
不应该啊。
江越身为左相,早已位极人臣,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算得上两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如此执着于当这个国舅,甚至执着到有些唐突和仓促。
那就说明他一定要赶在某个时间节点之前,让江应雪成为皇后。
而他早些年间任黔中道刺史之时,便将自己的庶女许给了当时刚刚赴西南之藩的瑞王为侧王妃,也正是因为这层裙带关系,才让左相很快便升任长安。
等他回到长安后,又恰逢先帝驾崩,江越便立马又让妻族把林太妃这门亲戚认下,得到朝中许多言官支持,这才才得以和三朝老臣,右相华松,分庭抗礼。
因此这江越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贪恋权势之人。
但这么多年来于国之大事上却少有让人抓住把柄的时候,族中之人欺男霸女、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之行,虽不说完全没有,却也少之甚少。
否则景暄和顾放都不会放任他在这个位置上平平安安地坐这么久。
所以可以说江越是个权臣,但他绝对算不上一个逆臣,因为此人只想攀附皇权,并不想推翻皇权。
可如今他却这般着急地想把江应雪送到宫中。
再联系到黔中道的矿难,被灭门的柳家,江南贪污的巨额银两,消失在北境的三十万白银,种种异象,都揭示着瑞王或有拥兵自重之意。
因为一旦瑞王事发,那么便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帝王之怒,伏尸百万,瑞王被诛九族,左相江家也绝逃不了干系。
一种是瑞王举兵而反,杀进长安,谋朝篡位,左相作为王妃之父,自当有从龙之功,荣华三代。
最后一种则是他和瑞王两败俱伤,皇室只剩景翊一根独苗,而左相作为林太妃的母族兄长,自然便可名正言顺地扶持新的幼主,成为大宴真正的掌权者。
这三种可能里,只有第一种可能,左相落不到好处。
但若在此之前,先让左相嫡女成为皇后,再在关键时刻,出卖瑞王,大义灭亲,那么左相依然会是赢家。
这才是左相不择手段地想要将江应雪送进宫中的真正缘由。
也正因为无论这三种哪一种可能,左相最后都必须要面对顾放,所以左相才急着想要利用他和顾放之间的矛盾,先围猎顾放于冬狩之时。
这一切本都是说得通的。
可偏偏这银子的用处不对。
三十万白银流入长安,应当是用来收买长安官员的,但并未成功实施。
三十万白银买了蜀中绸缎,又和西南夷族做了交易,几经倒手,换成了干净银子。
还有三十万白银在北境边界凭空消失。
可无论是变干净了的银子还是消失了的银子,钱总需要有地方花出去。
毕竟瑞王又不是个傻子,不可能贪污了上百万银子就为了在家里枕着睡大觉。
然而这些日子调动了整个银鹤卫和金鳞卫的力量,查遍全国,竟然都没有找到和马匹、铜铁、粮草有关的异常交易。
可如果一个藩王要造反,他有了钱,不先招兵买马,囤积粮草,还能用来做什么呢?
莫非他和顾放一开始的推测就错了?
钱不是瑞王贪的,瑞王也无意拥兵?
不可能。
景暄心里很快就做出这个决断。
然而哪怕他做出的决断再快,也只是没有证据的推测。
而只要没有铁证,他哪怕心中再多猜测,也无法直接朝瑞王出兵,甚至连左相轻易动不得。
因为“权”之一事,向来不是某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哪怕帝王,也是如此。
景暄眸色变得冷冽。
顾放也放下话本:“看来还需臣亲自去一趟北地。”
“你亲自去?”
景暄皱眉。
顾放颔首:“若银鹤卫都查不出此事,那便只有臣亲自去一趟。毕竟还有两月就是冬狩,届时若再无证据,瑞王便可大摇大摆地带兵驻守长安,臣和陛下的这出戏,也再难演下去。”
“可是……”
“可是因着情蛊的缘故,陛下与臣不可相隔百里,所以若要臣亲自去查,陛下还需一同行之。只是北地苦寒,此次又行期匆忙,不知陛下金尊玉贵,能否吃下这份赶路的苦。”
顾放露出了这些日子少有的正色。
景暄也没再任性。
顾放提出此举,并非朝中再无可用之人,而是此次事关重大,稍有不慎,走漏了风声,那便可能是又一场腥风血雨。
而如今长安处处都可能有左相和瑞王的手眼,冬狩之日又迫在眉睫,他断没有当真在这行宫中夜夜笙歌的道理。
只是若他真的要和顾放亲自前往北地查案,那这行宫里势必会少一个陛下和芳美人,很难不惊动敌人。
除非……
景暄猛地抬头:“不三,马上去找薛清书薛公子,把所有实情悉数告知,让他做好一应准备。不四,你马上去找华停华公子,让他去找江应雪,让她配合行事。谢不辞,你马上传信给左相,就说朕亥时便会去汤泉。”
谢不辞迟疑:“陛下,您这是打算……”
“呵。”景暄笑出话本里帝王同款邪魅之笑,“朕今日就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旁的顾牡丹:“?”
·
“不是,陛下,您说的牡丹不是芳昭仪啊?”
谢不辞用粉把脸扑得惨白,穿着小太监模样的衣服,走得面色痛苦,步履趔趄,声音也故意掐得又尖又细,像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
景暄则走得极快,步履匆匆,满是愤懑:“怎么,朕离了他还活不得了?他拈酸吃醋,要阉了你,让你当他的太监,朕忍了,同意了,可如今朕同你多说了两句话,他便敢给朕使上脸色了,真是反了天了!”
“陛下,您可别这样说,芳昭仪那般吃醋,也是因为心中有您,他素来得宠,又不会像小人们,只盼着有陛下怜惜就够,是以娇纵些也很正常。”
谢不辞模仿着南风馆里小倌们的腔调,将那股子扮柔弱拱大火的劲儿拿捏得正正好。
远处暗中窥探的左相眼线,瞧着这模样,也不禁点头,不愧是左相选中的人,果然有戏,随后便派人去通知了左相,只说大事将成。
景暄则一路风风火火地向山顶的汤泉走去。
行宫之所以会修建在这座遮云山上,主殿又被命名为遮云殿,皆是因为此山之上,遍布温泉,一到夜里,热气缭绕,如云遮雾,最宜秋冬之日疗养身体。
而他身为帝王,合该独享最高处那眼景色最佳、汤池最大、陈设最华美之汤泉。
闲杂人等根本不能靠近毫分。
是以当他一推开门,看见里面裹得比冬天的兔子还严实的江应雪时,忍不住一惊:“放肆!朕之私浴,尔等如何擅自闯得?”
裹得严严实实的江应雪也连忙配合,跪倒在地:“呀!臣女是随意散步,被宫人无意带到此处的,臣女也不知呀!”
“可恶!”景暄怒而捶门,“为何朕一靠近你,就觉得身体格外不适!”
江应雪花容失色:“怎会如此呀,陛下,您怎么会靠近臣女就身体不适呢?哎呀,糟糕,臣女的身体似乎也不适呢。”
景暄一个眼色,江应雪就扶额倒地:“嘤,好晕,好热,好疼。”
两人说话的嗓门一个赛一个大,像是生怕躲在暗处的眼线听不见似的。
看得谢不辞直皱眉,忍不住小声急道:“陛下,你们自然点!”
“朕知道。”
景暄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和顾放搭戏时,一切自然而然,信手拈来,如今面对着江应雪,哪怕明知对方目的和他一致,可还是浑身僵硬别扭得不行。
甚至连词儿都忘了。
他忙咬牙道:“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谢不辞头都要疼死了,小声提醒:“热!情蛊发作!脱衣服!”
景暄:“???”
他岂能当着这些男男女女的面脱衣服?!
要知道,他为了把“和芳昭仪争吵之后负气出走”的戏份演得真实些,可只批了件外袍就出来了,这要是一脱,还有没有男德了。
景暄还在犹豫之间,倒在地上的江应雪已经拼命朝他身后使起了眼色。
看样子是左相的眼线就在附近。
可恶,事已至此,他就当为国捐躯了。
景暄心一横,牙一咬,刚准备把外袍脱下,身后就传来了悠悠一声:“看来陛下是当真打算宽衣解带。”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句,也是事先早就安排好的戏码。
可不知为何,当声音传来的那一刻,景暄一瞬间真的有了种被“抓奸”的心虚感,不禁身形一僵。
连谢不辞都忍不住感慨,襄定王不愧是襄定王,瞧瞧这正宫的姿态,瞧瞧这于平淡处见惊雷的酸劲,瞧瞧这一字一句间显露无疑的占有欲,妥妥的天生戏子啊。
哪怕是他这种瓦舍常客,都愣是看不出一丝破绽。
一个字,绝。
谢不辞对于自己投靠的阵营瞬间更多了几分信心。
顾放则戴着帷帽,从容走到景暄身侧,看向江应雪,缓缓柔声道:“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看来江小姐的确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且出身名门,知书达理,高贵良善,与陛下倒当真是良配。”
被他好一通夸赞的江应雪:“……”
大抵这眼帝王独享之汤泉,是用陈了上千年的白醋兑的,不然怎会酸得她有些摸不着北了。
她也并不知道芳昭仪就是顾放,只知道她和景暄都不愿意成就这门亲事,所以才格外配合。
如今看到这一幕,只当这芳昭仪确实醋性极大。
为了效果更佳,她顿时趁胜追击:“对!本小姐就是国色天香,出身名门,知书达理,高贵良善,所以就算陛下要宽衣解带,又何时轮到你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来指指点点了!”
她这话一出。
芳昭仪的声线也淡了几分,他看向景暄:“陛下,她说我上不得台面。”
景暄:“啊?”
这是在给他告状?!
而江应雪心中不住疯狂道歉,面上却不得不搬出左相那套说辞。
“你本就上不得台面!你一个男人,却宠冠后宫,既有失于阴阳调和,又不能为陛下生儿育女,陛下越宠你,你便越是陛下的污点,你若真心悦于陛下,便该早日劝陛下立后,否则史书之上只会留下陛下与你的骂名,你让陛下这一世英名,情何以堪!”
她字字句句,含泪泣血,试图用左相平日之语来推动她和芳昭仪之间的争吵。
然而等来的却是芳昭仪的寂然与沉默。
好似是真的听着她的话,从而想到了什么。
不是,她没有那意思啊。
许是因为女子心思格外细腻,江应雪在那一刻,竟然隔着帷帽,感受到了来自于芳昭仪的某种真实的平静的克制与落寞。
她一时有些摸不准这份情绪的源头。
但她爹带人匆匆而来的步伐声已然逼近,为了达到目的,她没法再跟着这芳昭仪一起发呆。
她只能自顾自地起身,一把拽住景暄的手腕,急道:“所以陛下,你到底要他还是要我!”
因为顾放的片刻出神而随之出神的景暄,也才恍然反应过来,忙踩了顾放一脚:“你干嘛呢!”
顾放这才抬眸:“妾只是觉得江小姐之言,甚是有理。”
景暄:“???”
“或许陛下当真不宜宠幸于妾。”
顾放说完,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景暄一下急了:“你在说什么屁话,且不说朕这辈子何时有过英名,便是有,朕也绝不在乎!”
说着,就忙伸手去拽顾放。
然而好巧不巧,那一抓竟然抓到了顾放的帷帽垂纱之上。
撕拉——
帷帽落下,夜风吹过,青丝如瀑,顾放眉眼于烛火之下隐隐可窥。
而左相与右相等的谈话之声,已近门口。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借着左相的谋算将计就计,让芳昭仪和江应雪演一番争风吃醋的戏码。
既能让左相确信是他和江应雪中了蛊,又能让他纵容芳昭仪的传言更甚几分。
顺便还能在芳昭仪和江应雪争执拉扯之时,让他“不小心”在众目睽睽下摔倒,从而顺理成章地昏迷十天半个月,便可抱病不出,也就能为他们私去北地打个掩护。
结果顾放这争风吃醋的戏码,演得简直逼真过了头。
虽然定能糊弄过暗处的那些眼线,可若就这样下去,芳昭仪的真实面目,便会暴露在众人面前。
景暄关心则乱,一时之间,慌神不止,顿时不管不顾地拉过顾放,就一起没入了汤池之中。
这眼汤池极大,水也极深,约摸到了一个高大男子的下颌处。
因此当两人落水之时,衣摆和发稍都在蒸气缭绕的温泉水中飘散开来。
泉水涌动,如同烘暖的丝绸,抚过他们的肌肤,没过他们的头顶,借着氤氲的水汽将一切视线隔绝在外,沉沉地压迫着他们的五脏六腑,仿佛试图将他们深深包括在这方柔软又炽热的窒息空间,让他们只能与彼此相拥,直至溺毙而亡。
然后景暄才反应过来,他从小到大,似乎都并不通水性。
而他眼前那人显然比他更早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当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的那一刻,他的唇便已被含住。
抱歉,昨天因为低血糖晕了一阵,没有来得及写完更新,这章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会稍微晚一点,更新前这章评论都有红包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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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