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快将近一点钟，大巴车把他们送到学校指定好的农家乐去吃午饭。张明锐站在驾驶座旁边，拿着小蜜蜂对大家嘱咐：“待会咱们排队去吃饭，跟着我走，八个人一桌，大家自由组队。”
傅奕和蒋维晟跟着大部队进了大厅，里面摆满了圆桌。白色的塑料桌布铺在桌上，旋转盘上一共有八菜一汤，四荤四素。
张强和林憑已经占了位置，招手喊他们过去。
傅奕朝他们点点头，和蒋维晟说：“咱们去那边。”
挨着另两个室友刚坐下，张明锐也坐了过来，这桌八个人便齐了。四个小时的长途大巴车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转盘转过两三圈，几个盘子都己经见底。
傅奕吃完一碗白米饭，觉得意犹未尽，又添了半碗。身体稍微向右边转了一个角度，问右手边的蒋维晟：“你还要点吗？”
蒋维晟摇摇头，夹了一点青菜。
傅奕发现他碗里还有大半碗米饭没有吃，可能是身体太不舒服，这会儿实在吃不下东西。
“你再吃一点，不然下午会有点饿。我给你盛一碗汤喝。”说完又问张明锐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碗，多舀了一点青菜和豆腐，放在蒋维晟的左手边。
“谢谢你。”蒋维晟喝了一点热汤，觉得胸口的压迫感消失了一些，好受了许多。
傅奕吃完了从口袋拿了两张餐巾纸，自用一张，另一张递给蒋维晟：“纸给你。我包里带了小零食，你下午觉得饿可以和我说。”
蒋维晟接过纸：“谢谢你。”又一次道谢。
傅奕笑了笑：“你这话刚刚已经说过了，不用总对我说。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这样道谢，听起来怪生分的。”
“我...不是客气，我是真的谢谢你的，各个方面。”蒋维晟拿着纸，下意识地搓了起来，用眼睛真诚地望着对方。
“我知道，所以就更不用了。”傅奕非常开心，又开始逗他，“如果你实在想感谢我，那...多和我说说话怎么样？啧，你知不知道你平时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有高冷，我甚至一度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们关系还不错。”
蒋维晟听到他这么说，开始认真反思自己日常的状态，还有对傅奕的态度。
好像确实不太理人？对他是不是太冷漠了？
脸上一红，蒋维晟把视线转移到一边，微微低下了头，答应他：“好。”
到车上坐好，一名导游也上了车。他手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最顶端有系着一面红色的旗帜，腰上佩戴小蜜蜂，话筒挂在胸口。
大巴车开始启动。
他调整音量，向大家介绍自己：“大家好！欢迎来到江西婺源。我是你们今天的导游小周，你们也可以喊我周哥。”他将右腕挂着的一堆挂牌给了老杨，“待会我会让你们的班长把挂牌发给大家，进入旅游景点要佩戴挂牌，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联系我，我的电话在这里。”
“你们都还是高中生哈，年轻就要多去各种地方游历一番。你们现在所在的婺源呢，因为它深厚的历史底蕴和文化还有美丽的景观，被称为‘中国最美的乡村’。有‘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路与庄园’之称。”
“这里有很多历史名人，像是考亭先生朱熹，就在此讲学，詹天佑，被誉为‘中国铁路之父’，就是婺源人，还有清代著名的经济学家，音韵家江永。”
“大家很多人都知道婺源的油菜花非常有名，每年由此来旅游的人络绎不绝。虽然现在不是油菜花开的季节，但是既然来了，我们就会去油菜花田看一看。”
导游仍然在介绍今天下午的全部行程，傅奕听了一会，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了些要点。蒋维晟听得很认真，他们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导游。
傅奕侧过身子，把手搭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上，随意地问：“你很喜欢旅游？”
“还行，平时没有太多时间。”想到自己刚刚答应了傅奕多和他说话，于是便反问他，“你呢？”
“我也差不多，但是和这么多同学出来也是第一次，有点兴奋。”傅奕转了下脖子放松，“你是本市的吗？初中在哪上学的？”
“我不是。”蒋维晟用右手挠了挠头发，“其实我老家在重庆。爸妈出来这边工作，所以转过来上学。”
“重庆？”傅奕很吃惊，那里离现在的地方不近，“还挺远的，你适应吗？”
“嗯，刚开始语言有些...转不过来。后来就好了，我也不怎么说话。”蒋维晟看着傅奕，向他表示自己并不是因为排斥他所以不理他。
“你们平时是说方言吧？你说说我听听？”傅奕非常好奇，前桌这么冷酷的人，说起方言来会不会多一些人情味。
“我...你现在要我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蒋维晟抿着嘴巴，非常不好意思。
“你就说，我也不知道吧。”傅奕帮他出主意。
酝酿了好一会，蒋维晟吐了一口气：“我也不晓得。”
他的尾音有一些上扬，方言独特的语调听起来十分俏皮。蒋维晟声音不太大，像是在对傅奕撒娇一般。
傅奕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的跳动着，剧烈而生动，隔着不远的空间看到蒋维晟带着点害羞的样子，有一种想抱一抱他的冲动。
“很好笑吧？”蒋维晟揉了揉鼻子，“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奇怪？”
傅奕摇头，笑着说：“一点也不，非常好听。”
*
江岭或许是婺源最值得去的地方，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呈阶梯状，从山头绵延不绝，一直倾泻到山底。嫩黄的花蕊和青翠的草尖交相辉映，白墙黛瓦的建筑掩映在周围。
大巴车停在江岭入口检票的停车场附近，导游小周再次提醒同学们：“大家带上牌子，下了车排好队，跟着我走。”
傅奕带上挂牌，从包里拿出微单，和蒋维晟一起下了车。
穿过验票区，进去就是一大片山坡，远处也是一片群山环绕。
和导游说的一样，现在这个时节不是油菜花开的季节，与想象中漫山遍野扑面而来的金黄色有很大的差距。但是，平时常与城市中的高楼朝夕相处，这种茂林修竹的场景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进去之后，导游让大家在山坡上自行拍照。
傅奕往远处看了看，山坡每隔一定的高度，就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就可以爬到最顶端。他转身询问蒋维晟：“你想去山顶看看吗？”
蒋维晟点点头，走近他，然后抬手往右边的方向指了一下：“从那边走吧。”
“好。”
二人顺着小路一直往上走，女生们大多围成一堆站在一块自拍，男生们则是拍拍风景，相互打趣聊天。
山坡不算特别高，不一会两人就到达了山顶。
山顶上，有清风吹过，碰到皮肤有清凉的舒适。
傅奕拿起微单，以从上往下的视角拍摄了一张风景照，他微微弯曲左腿，寻找最合适的构图。
蒋维晟有点热，解开了大衣的衣扣，走到傅奕的背后，欣赏远处的乡村小镇。
傅奕拍好照片，看到蒋维晟正在专注地看着远方。修长挺拔的身姿，轻轻扬起的发梢，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他拿起微单，对准蒋维晟，把这一时刻牢牢记录下来。
点进去放大仔细观察，蒋维晟脸上隐约有十分放松的笑容，他笑得很浅，但是却深深印到傅奕心里。
真好看。
傅奕走到蒋维晟身边：“你不拍点照片吗？”
蒋维晟摇头：“不用，我已经亲身感受了，记住此刻的感觉就好。”
“那个...”傅奕斜了眼睛，然后用一种在蒋维晟看来颇为奇怪的表情对他说，“我们合张照吧？行吗？”
“......”蒋维晟犹豫了。
“哎呀，拍嘛拍嘛。咱着第一次一起旅行，留个纪念嘛！我们都是朋友了，怎么能连个合照都没有。”傅奕开始不要脸的撒起娇。
他本来就是这种特别开朗的性格，之前在蒋维晟面前不敢太过放肆，收敛了本性，如今，知道蒋维晟对他和旁人不同，便大胆放心的释放出真我。
“好吧。”蒋维晟无法抵抗眼前的人用小狗一样期待的目光对他撒娇，好像能看到一只可爱的柴犬对他使劲摇着尾巴。
“好！”
得到允许的傅奕笑得非常灿烂，他的小虎牙又重见天日，眼睛弯成迷人的弧度，里面有明亮的光芒正在散发。他用右手一把搂住蒋维晟的肩膀，让他靠得自己极近，左手拿起微单，对准二人的脸。
“来来来，别僵硬啊！我喊三二一，我们一起说茄子。”
“嗯...”蒋维晟的耳朵已经红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傅奕拉近怀里，身边的人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咆哮着，手指在自己的肩膀上有规律地拍打着。
“三！二！一！”
“茄子！”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从山顶向远处不断传播，此刻阳光也温柔，风景也温柔，少年的笑容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