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人不算太多，傅奕算准了下课时间，提前赶到。他在卖粥和糕点的窗口买了一碗白粥，要求工作人员加了热，又买了两个馅饼打算自己吃。
回到寝室，蒋维晟还没醒，傅奕用盆接了热水，把盛粥的碗放在里面保温，又用自己带来的饭盒盖子把碗口封住，然后坐到桌边吃馅饼。
张强和林憑吃了饭回到寝室，看到傅奕坐在位子上，低着头看手机。
傅奕抬头：“你们回来了。”
张强放下包问：“怎么样了？”
傅奕放低声音，又指了指床上：“喝了药睡了。”
二人点点头表示知道，林憑又提醒：“你晚上还去上晚自习吗？”
傅奕摇摇头：“不去了，医生说烧退下来之前要看着他。晚上是老杨的晚自习吧？”
张强说：“是，你要我们帮你带书回来吗？”
傅奕看了看手机，把屏幕亮了出来：“谢谢强子，我哥们给我带了。”
.
没过一会，王凡就到了。
“我们先走了！”张强和林憑挥挥手离开寝室。
“你的书，”王凡拉开书包拉链，掏出来，放在傅奕的桌子上，关心地问：“怎么样了啊？”
“等会给他量个体温，”傅奕翻了翻书本，“谢了凡子。”
“客气啥，”王凡靠近了傅奕，小声地揶揄，“心疼不？”
傅奕眯了眯眼睛：“我看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嘿嘿。”王凡笑得很诡异。
“行了行了，快晚自习了，走吧走吧。”傅奕无奈地朝门口挥挥手。
“啧，有了老婆忘了兄弟，”王凡背起书包，“走了啊，你也注意别被传染了。哦，你想传染还传染不了，手都没牵过——”
话还没说完，王凡就被傅奕踹出了寝室，并且关上了门。
傅奕把粥端了出来，又换了一盆热水，继续保温。他想了想，走到书桌前把自己的台灯打开，将寝室的大灯关上，让蒋维晟睡得更安稳。
傅奕看了会物理，在笔记上填充了一些内容，就听到上面有翻动的声音。
“醒了？”傅奕轻声问。
“嗯。”蒋维晟刚刚睡醒，声音带着点奶气，让人一听就想摸一摸他的脖子。
傅奕打开大灯，蒋维晟在床上愣了一会，在傅奕的催促下穿好了衣服，下了床。
“先量个体温，”傅奕把甩好的体温计递给蒋维晟，“然后喝点粥。”
病了的蒋维晟少了一些生人勿近的气质，乖乖的很听话。他默不作声的听从傅奕的安排，将量好的体温计还给傅奕。
“36.8°C，还算正常。衣服穿好。”傅奕收起温度计，把粥端到桌子上。
蒋维晟看了看还是热的粥，又抬头看看傅奕，捏着勺子，小声地道谢：“谢谢你。”
傅奕觉得他实在乖巧，揉了揉他的头发：“赶快好起来。”
蒋维晟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到嘴里，默默思考着。他觉得傅奕对他的照顾已经超出自己认知中朋友的范畴，或许，在傅奕心里，朋友就是对他如此重要？那么，他会对所有的朋友都这样温柔细心吗？想到这里，蒋维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胀在心头，哽在喉间。还没反应过来，一滴眼泪就直直地掉进碗里。
蒋维晟不敢眨眼，假装揉眼睛把眼泪擦干净。
“怎么了？”傅奕站在他身后。
“没事，眼睛有点痒。”蒋维晟放下手，继续吃。
“我看看。”傅奕弯着腰，轻轻用手去碰蒋维晟的脸，想让他抬头方便看看他的眼睛。
没想到蒋维晟头一偏，躲了过去：“不碍事。”
傅奕收回尴尬地悬在空中的手，一边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边说：“趁热吃，不然一会都凉了。”然后假装毫不在意的继续看书。
可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对不起。”蒋维晟软软的声音传了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对不起，傅奕。”他又重复了一次，直直地站在傅奕的身后。
傅奕的左手抖动厉害，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心若刀绞。他不想给那个偏头的动作赋上自我揣测，但是，暗恋中的人，不都是把那些一颦一笑放在心里自我安慰，杂糅一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得到一些肯定的答案吗？一旦有否定产生，就会开始迷茫，把自己陷入虚幻的痛苦之中。
翻了一页书，傅奕没转过头，盯着书的页码，轻轻应了一声。
身后的人没动，空气有些寂静。
突然，有什么热源靠近了自己，傅奕感觉背上突然重了起来。蒋维晟把胳膊搭在傅奕的背后，将头靠了上去，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过了许久，蒋维晟低低的声音从后背传到了耳畔。
“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好吗？”
傅奕心里一紧。
小秘密？什么小秘密？
蒋维晟没有等傅奕出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自顾自说道：“我初一还是在重庆上的学，那时候，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他...对我特别好，虽然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但是由于他家里的原因，就显得异常的成熟。”
蒋维晟沉默了一会，傅奕觉得他好像在聚集勇气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觉得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后来...后来...”蒋维晟的声音变得颤抖了，“他对我告白了。”
傅奕用力捏紧了物理书的边页，把它揉得卷起了边角。
“他写了一封情书给我，但是这封情书我还没有看到就被班主任发现了...然后...”
傅奕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蒋维晟紧紧地按住，五指深深陷到衣服里。
“然后，班主任让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道歉，把我们的家长喊来，逼着他...退学。那时候大家都挺介意同性恋的，觉得两个男的真的很恶心。后来，我再也没见到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就转学了。再后来我也转学了。
我并不觉得他恶心，也不觉得这种感情有什么可耻之处。但是，那些人，把他的心意就那样随意践踏着。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站在讲台上低着头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有替他说...
我不敢，我那时候，真是个懦夫...”
蒋维晟的眼泪顺着脸颊砸进了傅奕的外套里，在他的背上晕开一团水渍。傅奕没听到蒋维晟的哭声，但是不同寻常的呼吸暴露了他的哭泣。傅奕动了动手指，心头震荡，想转身把他抱在怀里，但是蒋维晟用了力，带着哭腔阻拦：“别动。”
然后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道：“我很感谢他，也很愧疚，感谢的是，因为那件事，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同性恋。愧疚的是，虽然我只当他是朋友，但却没有意识到他特殊的感情，理所应当地享受他对我的爱慕。
后来，我再也不敢对任何人打开心扉，也越来也封闭自己。我不是不想和大家相处，但每当我想起，那天所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厌恶地骂着同性恋的场景时，我就无法说服自己过得比他幸福，至少不能比那时的他幸福。为什么自己也同样是同性恋，却能和大家和平相处，而他不行？”
蒋维晟说着说着越来越气愤，像是在质问自己，也像是把这么多年积累的情绪一下子迸发出来。最后的他，卸完了自己全身的盔甲，把柔软的那面展示在傅奕面前，忐忑不安地低声问道：“傅奕，你会介意，我是一个变态吗？”
傅奕听完他的秘密，逐渐明白他那样为人处世的方式究竟是怎样形成的，也明白，现在的他，已经做到对自己坦诚而待，而自己也真真正正踏入他的内心深处。
没有任何犹豫，他做了刚刚一直想做却被拦下了的举动。蒋维晟安静地呆在自己的怀里，柔软的头发贴着自己的脸颊，他身上好像有种特殊的奶味，直到今天，才清清楚楚地闻到。
“你不是变态，”傅奕摸着他的头，把嘴巴贴在头顶，轻声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爱一个人不是一种错误，即使是两个男生。”
他们就这样抱了很久，傅奕强压着想向他表明心意的冲动，他知道，现在的蒋维晟还生着病，不是最好的时机。
“洗漱去睡吧，你今天要好好休息，不能有其他的念想。先把病养好。”傅奕松开他，又将他按在椅子上，“我去帮你打热水，”说完把蒋维晟的衣领拉紧，用手擦了擦他的眼下，“眼睛都红了，以后不要再哭了，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哭了。”
“好。”
.
蒋维晟从第二天起就没再发烧，一直在傅奕妈妈的严格督促下，按时按量喝药。傅奕参照蒋维晟之前的作息，保留了一部分，把晚自习回寝的睡觉时间严格规定在12点。然后，又根据科目给每天寝室学习的时间布置了内容。
他把整个三页计划单拿到蒋维晟面前抖了抖：“我们以后就按照这个来，咱们就正式结成学习小组了。我会严格督促你的睡觉时间的！”
蒋维晟放下杯子，瞪着大眼睛接过单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们首要的目标就是效率，你之前很多时间都是在做无用功，学习要会学，不要死磕。”傅奕在他脑袋上乱揉一通。
“唔。”蒋维晟了然的点头。他知道自己有很多时候并没有完全投入，只是勉强着自己不断加长学习时间。虽然勤能补拙，但是这样子的他永远超越不了那些高效率的人——比如傅奕。
万年老二有点沮丧，把整个计划浏览了一遍，心里突然觉得很甜蜜。傅奕肯定是耗费了不少心血来做这个计划，平时回寝室不学习的他也为了陪自己，开始学习。事情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本以为傅奕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会疏远自己，但他没有，仍然像原来一样对待。
蒋维晟心里炸开了烟花，他觉得傅奕对他的好已经满溢出来，他想象不出还有更好的样子。
他已经知足了。
等傅奕回了座位，蒋维晟掏出自己的英语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了一句话。
Ich mag dich.
（我喜欢你）
喜欢你啊！儿砸！出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