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呼唤他曾在梦中痴想了无数次,可最终始终是一场无情的泡影,不过是一次次让他看清楚这冰冷的现实。
可是当洛染转身一瞬,看见的并不是崔氏,而是默默跟在身后的灵杳。
嘴里的那两个字也戛然而止。
灵杳僵在原地,神色有些复杂,她低头整理了情绪后,满心雀跃的朝洛染奔去。
“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崔夫人决定要重新生活了。”
“那她去哪儿了?”洛染抓住灵杳的手臂,有些焦急。
看着洛染一脸担心的神色,灵杳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夫人决定返回大昭隐居乡野,好好度过余生。”
“夫人让我告诉你,她已打算重新生活,希望你也能走出来,好好生活不要担心她。”
听后,洛染明显有些失落,方才眼底的光暗了下去,“可是……”
灵杳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也许有一日等夫人想通了,你们会有团聚的一日呢。”
“是吗?”
“一定!”
在洛染转身准备回营时,灵杳展颜的笑脸却垮了下来,怕被洛染察觉出异样,跟随的步伐比他稍晚一步。
看着他的侧颜,灵杳此刻却百感交集。
她的思绪被牵扯回前两日,安抚好洛染后,灵杳曾来过木屋,可是遍寻后只发现一封留给自己的书信。
信中这样写道:
“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洛染,也自认为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当我看到他身边有你,我便相信你会代替我陪他走下去。不要再来寻我,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即便如此,我也很感谢姑娘治好了我的双腿,至少在余下的日子里,我可以有尊严的死去。”
“我相信他也一直在等我,早在他死去之时,我就应该陪他一道死去,苟延残喘到现在,一切也都应该停止了,我也应该去找他了。希望姑娘不要告诉洛染我的病情,这只是一个娘亲希望在孩子心中可以体面的死去。”
其实早在灵杳第一次替崔氏把脉时,她亦知道这花柳之症已病入膏肓,如若尽早医治,或有转圜的余地。
可事到如今已是药石罔效。
灵杳本打算先用本源替崔氏吊命,日后再从长计议,或去琅嬛密室寻可有解救之法。
却不知崔氏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亦不想拖累洛染。
她这后半余生蹉跎至今,如乱世中的浮萍风雨飘零,偌大的九州竟没有一处可让她安身立命。
古书有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而这崔氏又何尝不是如此?
也许,死对于她来说也算一种解脱吧。
二人刚回到营帐,便见身穿铠甲的军队离去。而族人皆聚集到了一处,似乎族中发生了何事。
只听到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在讨论着何事。
待人群慢慢散开,灵杳才看到木架上张榜着一张公示。
来自古兰国皇城。
灵杳才得知古兰首领多尔麒的母后患罕见寒毒之症,急需天下能人异士救治,必重赏决不食言。
最后几个字在灵杳眼里不断徘徊,如今天下局势难辨,虽洛染的军火库已被破坏,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摘星楼主,还有那神秘的黑色曼陀罗,背后之人也还未出现。
灵杳想到天笠萨满的话,心觉需要从长计议。
“想去吗?”洛染看出灵杳的沉思,先开口道。
“嗯嗯。”
跟族人告别后,二人稍作歇息便踏上了前往古兰皇城的路。
“呐,给你~”
灵杳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药罐,道:“这个药你带着,记得天天服用。”
洛染好奇的望了灵杳一眼,随后打开盖子一瞧,里面是乳白色的小药丸,大概十几粒。
“之前不是一直是汤药吗,怎么变成了药丸?”
“还有,你一直没有告诉我这药是治什么的,难道真的长寿的丹药?”洛染突然嘴角一弯,打趣道。
还没说完,手中的药罐便被一把塞进他的深衣夹层里,顺便还谨慎的按了按。
看到妥帖后,灵杳才放心道:“汤药携带不大方便,空闲的时候我就借用了族里的灶火,将汤药浓缩制成了药丸,一滴就是一瓶药剂的效果。哪怕有什么事情,我恰好不在身边,你也不至于……”
“不在身边,你也不至于断药失效。”最后几个字灵杳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突然噤声,默默在心里说着。
眼看七七四十九天,只需最后这十来天,药效便大功告成。最近几日灵杳眼皮子跳个不停,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不一定会让他们分开,但还是提前做了应对之法。
她可不想在最后的节骨眼功亏一篑。
“不至于……什么?”洛染突然身子前倾,将脸凑到灵杳面前问道。
扑闪着的一双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两只飞舞的黑蝶。
“没什么。”说完就朝洛染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可没想到被洛染一把揪住舌头,双指揉捏着,像把玩一个玩具。
灵杳有点气恼,抓住洛染就往地面按去,然后一整个压在洛染身上,叫嚣着:“把手拿开,要不别怪我动手啊!”
见洛染还没打算停手,灵杳在他身上打量一番,除了一处,其他位置似乎都不大下手,最终瞄准位置,朝着洛染的肩膀咬下去。
受了疼,洛染闷哼一声,这才松开灵杳的舌头。
四目相对之下,气氛越有些奇怪。
清晰可见洛染的耳根染上红晕,灵杳用手触碰,滚烫似火。
“你又发烧了?”灵杳不假思索道。
在灵芝的认知中,人类只有发烧才会如此。
按在洛染胸前的手突然起伏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灵杳赶紧将耳朵贴在他的心间,一听。
遭了,心跳也这么快!
心道:“自从这人转性之后,连身子骨也不大行了,怎么总是生病?”
总感觉洛染身上突然硌得慌,灵杳便从他身上起来,转身就准备继续赶路。
只留下洛染还怔愣在原地,神色复杂。
“我们又见面了!”古兰首领古特兰·多尔麒从王位上走下殿中,从侍女的托盘上举起酒觥,朝洛染微微颔首。
随后又看向一旁的灵杳,道:“上次多谢了!”
在经历暗杀女帝的错举后,多尔麒才真正看清楚叔父的狼子野心,显然相较之前成熟稳重了些。
作为一个仅十五六岁的孩子,父亲病逝,母亲又身患奇症,早早便承袭了君主之位,因此只能事事依仗亲人辅助政事、治理国家。
被叔父蒙蔽倒也有几分情有可原。
“若二位真能治好母后,只要不是对古兰不利的条件,本王能做到的,决不食言。”多尔麒学着中原人的礼数,朝二人双手作揖。
“不急,先看看太后的病情。”
当灵杳看见病床上的太后,不禁感叹,若不说是太后,她真以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早就曾听闻太后当年十四岁便诞下皇子,到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虽说因为寒毒面色失了些血气,但浓颜的五官却生的极美,是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异域风情。
说起古兰国太后的病情,倒是难倒了一众医师,多尔麒甚至不远万里去了熠朝寻得医师,依旧是束手无策。
都说太后寒气攻心是自娘胎带来的病气,而这种病症是大夫们从来不曾遇到过的,十分蹊跷,五脏六腑早已淤塞成疾。
灵杳朝太后面上仔细看了看,面色煞白的如纸一般,而唇色却呈深色透着暗紫,确实是血脉淤积不畅,气虚体寒的病容。
而太后显然陷入了昏睡之中,连灵杳探指在她腕间把脉,也无动于衷。
当触碰到太后的肌肤,灵杳就感受到一阵寒意,依照脉象,如其他医术说言的那般,已经寒气攻心。
太后现在已经出现低温症,不仅五脏六腑血脉淤塞,连同外在感官都在慢慢失去温度。
确实已经病入膏肓,无法医治。
除非——
一想到此,灵杳突然有些犹豫。
这招兵行险棋实在是太过冒险,连灵杳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是否真的奏效。
那还是当初琅嬛密室里,在那本洪荒**里无意看到的,因这方法有些太过于血腥和直接,灵杳便好奇的多看了几遍。
才会印象颇深。
“县主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多尔麒看出灵杳面上的忧虑,小心问道。
见灵杳迟迟未有回应,多尔麒再度开口,试图打破这凝重的氛围,道:“无妨,此天生寒症之前已有上百名医师前来诊治,皆无应对之法,本王知晓这不是寻常疾病,县主不用太过压力。”
“母后的病情有多严重,本王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只不过在奢求一线生机。”
“如果,如果我治好太后的病情,是不是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灵杳沉默良久,突然开了口。
在洛染眼里,灵杳的举动却显然有些异常,他知道灵杳不是那种逞强的性子,更何况这是古兰国的太后,大意不得。
可既然有解救之法,为何又眼神躲闪,这般犹豫不决呢?
而且这几个月接触下来,洛染也深知她不是那种,将利益置于生命之上的人,更不会以命作为交易,这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是极为不齿的行径。
“就像之前所言,只要不是危害古兰的条件,本王都答应。”
多尔麒朝灵杳做出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