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高卷，火焰腾起又落下，金黄色的焰心里，居然卷动着一幅幅模糊的幻象。
凌青鹭顾不得惊讶，急忙定睛细瞧，仔细分辨幻象中的图景。
那些图画随火焰闪动着，扭曲而光怪陆离，只是一些琐碎的生活片段，有时候只是几秒便切到另一个场景，就像是某人凌乱的记忆。
但这些琐碎的画面拼拼凑凑，又能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第一幅画面，是在医院的产房里。
医生遗憾地对一对夫妇模样的男女说：“因为是自然胎生，所以体质很差，这个是免不了的，当初就告诉过你们，可你们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医生转向旁边的透明治疗舱，有一只小小的婴儿静静躺在里面，全身插满医疗管，生命力似乎极为脆弱。
“执意要救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治疗费用很高，最关键的是，必须付出极大的耐心和精力，会挤占你们大量的日常娱乐时间。说实话，这种情况我们医生一般是不建议救治的，这个孩子才刚出生，还没有对世界形成认知，不能算一个完整的生命，现在放弃也是不违法……”
男人打断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的认知不是刷一下蹦出来的，而是一点一点形成的，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违法，那岂不是说杀一个六七岁大的儿童也不违法？因为他的认知也不完全啊！这简直荒谬！”
医生耸肩：“可不违法就是不违法，先生，你对我质疑也没有用，我只是给你科普一下法律基础知识。现在没什么人选择胎生，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条法律了。其实，你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我在育卵中心工作过，那边每个月都要淘汰无数刚从卵仓出生但是先天不足的婴儿。没办法，经过这么多代改良，现代人的基因虽然强，可也太脆弱了。”
男人听完他的话，沉默了。
那夫妻中的女人掩面不语，半晌后抬起头来，语气强硬地说：“既然当初意外怀孕的时候，选择了保护他，我们就要一直保护他。”
她看向男人：“我们要保住这个孩子。”
医生哈哈一笑：“你俩可真是异类。”
孩子在医生的不解和夫妻的忐忑紧张之下接受了治疗，这个过程里，夫妻俩人果然付出巨大的心力，但他们却并没有如同之前所想的那样感到疲惫。换句话说，疲惫是有的，可随之而来的充实和快乐，却是他们未曾想到的。
孩子恢复了健康，被重新接回家里，随后，这个家庭的相处模式越来越靠近医生口中的“异类”，夫妻俩浓烈地关爱这个孩子，甘愿为他付出许多，换来周围所有人的不理解。
这孩子在充满爱和无条件积极关心的环境里长大，也便长成了和旁人不同的异类。
他很聪明，不论学什么都很快，很喜欢笑，会讨周围大人的开心，他明白父母对他的好，也隐约明白自己这个家庭和周围的格格不入。而这一年，他仅仅六岁。
六岁，测试天赋的时间到了。这个孩子再一次让周围人惊讶，他的天赋是ss级。
ss级，是星峡人能够达到的最顶尖的天赋了。
……还有sss级？可是千年以来，整个星峡的sss级天才不超过五个！
上一个ss级的天才，一被接到楚阀就大放异彩，如今已经快要晋升为楚阀的少阀主，板上钉钉将要成为下一代阀主。全修道界都毫不怀疑，这个孩子也将担任起一阀之主的重任！
明玉楚隋徐，五大门阀都疯了一样地争抢他，一个个比赛似地许出优厚条件，实力垫底求贤若渴的徐阀更是直接许出少阀主的位置。这孩子一概不要，他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带自己的父母也进入修道界。第二，保留自己的原名杨意。
这样的要求可真是新奇，但对五大门阀来说，并不难做到。
一家人挑挑拣拣，最终选择了看起来最有诚意的赵阀。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乘坐飞船去往镇星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空难，夺走了父母的生命。
赵阀的解释是，其他门阀因为得不到ss级天才，所以便下狠手要杀了他。只要他跟他们回到门阀，就可以被保护起来，不会再受到伤害。
他们以为，一个六岁的孩子，想必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懂。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杨意天生聪慧，心如明镜，他固然明白真正的凶手是其他门阀，却也看穿了赵阀的刻意放纵：他们故意将他的父母推出去送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最开始不是答应得很好吗，接纳他，也接纳他们一家人。
直到有一天，他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论。原来仅仅是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们觉得太看重家庭的人都不正常、不好掌控。赵阀不希望付出巨大代价才抢来的超级天才是个异类，所以必须杀死他的父母，将他“导回正规”。
那一年，年仅六岁的杨意，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感到脊骨生寒的恐怖。他仿佛能够看到，整个修道界的人脑子里都存在一张滤网。那张网满面写着“利益”二字，时时刻刻都在不停抖动着，只要是利益相关的东西，便被筛入脑海，而利益无关的一切，皆被抛弃。
赵阀算准了一切，连如何将这孩子“导向正规”的规划都设计好了，他们沾沾自喜，他们畅想未来，在他们的蓝图里，一颗未来之星即将冉冉升起，赵阀即将走向更高的巅峰。
他们单单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心智。
他年仅六岁，无力报复。
只有一个办法能发泄心中的恨。
他要毁了这个——他们付出巨大代价、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超级天才。
他要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白白成为全星际的笑柄。
以他细幼而稚嫩的臂膀，这是他在当时，唯一能做到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成为一个赵阀人，他绝不愿意为赵阀、为这个修道界创造任何价值！
所以超级天才变成了超级笨蛋，变成了一个学不会道术的傻子，空有ss级天赋，却修炼进度缓慢二十多年都没有突破先天。
二十多年来，分发给他的那些资源，杨意全部存起，没有碰过一分一毫。
他坚持叫自己的原名，不接受赵阀安排的姓氏，亦不接受赵阀重新设定的生日——门徒在加入门阀的那一天，会获得一个新的生日，寓意着他们的新生。可是他有过新生吗？在杨意心里，加入赵阀的那一天，是他的祭日。
簌的一下，火焰突然熄灭。
凌青鹭从纷杂的场景中脱离出来，一时仍有些晃神。
他从火堆中捡出那块龟壳，上面被火焰烧出了一个规整的图案，是一座高塔的形状，高塔一侧有道射灯，似乎正在照亮远方的海面。而杨意的名字被框在塔中。
这个图案凌青鹭见过，陈烹世曾向他展示，这是恐怖组织灰塔的标志。
灰塔这个组织，目前对凌青鹭而言，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他知道这个组织的宗旨是崇尚科学，反对修道，所以被仲裁庭打入了恐怖组织行列。除此之外，关于这个组织的一切都被蒙在面纱里。
杨意怎能与这样的组织扯上关系？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这家伙心里，只怕是恨透了整个修道界的。
凌青鹭抬起头，望向眼前的两尊雕像，这次的占卜结果居然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会是因为神明显灵吗？方才火焰中看到的景象，难道是两位神明有意指点他？
他迟疑片刻，终究在眼前的蒲团上跪下来，给牛郎和织女上了三炷香，以表谢意。
他站起来，若有所思，他那个看似荒谬的猜想竟然没错，这个世上，竟然真的有神存在。
如果他们存在着，那么他们在哪里？
接触超自然之力后，凌青鹭对鬼神的态度也不像从前那般敬畏了。神无非就是强大一点的修士，况且从今天的接触来看，他们是可亲的、是怀有善意的。
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于是一边思索，一边原路返回。
顺着迷榖林走回河岸边，只见对面，赵阀的三个人仍旧在同杨意对峙。
其实，开鹊桥坑杨意的这个主意是相当冒险的，因为杨意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那三个赵阀人。
万一杨意无法对付，凌青鹭将不得不妥协，打开鹊桥放他们过来，否则他们困也能把他困死在对岸。三人怀恨在心，一旦跨过鹊桥，必将报复于他。
凌青鹭原先的计划是，如果杨意真的顶不住，就打开鹊桥放他们过来，然后自己再通过风云佩返回大梁。漩涡通道的落点坐标被他设在村庄那边，这样一来一回，也就相当于过河了。到时候被困在河对岸，就变成了赵阀三人。如果找不到出路，他们将永远被困死在里面。
不过，这个计划不能算万全，能不用最好不用。
对岸，赵玺三人逼问了杨意很久，他最开始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后来被逼得不行了，才假装“好好好我告诉你们”的样子，在河边各种摸索搜寻，像模像样地操作一番。
可是不管他怎么操作，都找不对正确的机关，最后三人看破他是在拖延时间，终于不耐烦，预备动起手来。
“杨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赵玺祭出玉轴骂道，他是个画修，武器是玉轴画卷，类似于书修的书贴。
“再不说出过桥的方法，你这条小命就别想要了！”
杨意大喊：“我冤枉，我真的冤啊，你们看不出来我被坑了吗？那家伙说什么你都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把那破桥弄出来啊！”
对面不管他这套，“那个人是跟你来的，现在他跑了，不找你找谁，你不说是吧？”
杨意色厉内荏：“你们不能拿我怎样，我，我可是赵阀的ss级天才！”
赵玺冷笑道：“你算个什么屎玩意儿，天才？我看是令赵阀蒙羞的蠢才。我们赵阀受了这么大损失，还一直拿资源供着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早看你不顺眼了，凭什么啊，一个笨蛋废物还敢霸占那么多优荣？要不是你身在鹿鸣离得远，你以为自己能平安长大到今天？”
另一人也道：“说的没错，杨意，我管你冤枉不冤枉，今天栽我们手里，你就自认倒霉吧。”
杨意抹把脸，看向旁边的年长者：“您也要坐视不理吗？”
年长者没说话，显然是默许两人的行为。
杨意又回头去看赵玺和赵子安：“你们都是A级天赋，境界不过后天巅峰，和我一样的水平罢了，有什么资格叫嚣着要杀我？”
两人哈哈大笑：“天呐，学不会道术的杨大少爷居然如此自视甚高，我们同为后天巅峰，两个人杀你一个，还不是绰绰有余？”
他们进入鹿鸣谷时，乘坐的是杨意的机甲，这机甲此刻正在他的身后。杨意没跟他俩废话，直接翻身进了机甲。
赵玺和赵子安只是轻蔑一笑。棋修也是要修习道术的，他们利用道术来磨炼真气控制能力。杨意学不会道术，那他的真气控制力就不可能精深，机甲技术也高不到哪去。
两个后天巅峰，对付一个同为后天巅峰却学不会道术的笨蛋，还有输的道理？
面对两人的夹攻，杨意一改之前点头哈腰的软弱，居然迎头冲了上去。
当然，他不冲也不行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再怎么放低身段，对面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让赵玺两人心头一紧的是，面对他们的夹攻，杨意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非但不落下风，甚至仅仅几个回合就完全压制了他们！
任何人假若见到小白兔忽然变成咆哮的大灰狼，都会感到相当震惊，赵玺两人亦是如此，他们狼狈地后退着，口中犹自不敢置信：“怎么回事，这家伙是吃了什么大力神药吗？”
“一定是法器，一定是他从对岸拿到了什么强力法器，否则没理由压着我们打。你别忘了，我们俩还有遗迹能力的加持呢！”
杨意始终沉默着，他浑身笼罩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狠劲儿，还有一股极重的压迫感，让赵玺两人光是看到他的机甲向前俯冲，就感到莫名的恐惧和喘不过气。
机甲里的人真的是杨意吗？那个傻逼二流子笨蛋杨意？他们不能自持地想着。
“你——你根本不是废物——”赵玺终于反应过来。
“妈的，”赵子安也明白了，“操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儿啊，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他们看穿了杨意的心思。对岸的凌青鹭、远处的年长者，亦看穿了杨意的心思。
他要杀了他们。
因为他别无选择。
先产生杀人之心的是赵阀三人组，杨意不得不反抗、不得不暴露实力。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他也必须杀了他们！
他们不知杨意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但很显然，两个后天期的年轻人不是对手。
于是年长者不再旁观，也加入了战局。
他是先天中期，实力远超后天，让赵玺两人信心大增。可是很快，这种信心就变成了荒谬，因为杨意对上堂堂的先天中期，居然也不落下风！
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想起，ss级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上一个ss级的家伙，也就是楚阀的楚良骁，十五岁入道，仅仅五年就迈入了先天境界。而杨意呢？他六岁就入了道！如果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伪装自己，那么他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不用慌，”年长者安抚道，“他应该也是先天期，不至于成为宗师。而且别忘了，他开的是一架三级甲。棋修依赖于机甲，没有四级甲，他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我们有很大赢面！”
这句话似乎很有道理。随后的几回合里，杨意果然因机甲而落了下风。
终于，机甲不堪承受如此重压，发出疯狂的警报声。发动机的位置开始自燃，触发了驾驶舱的自动保护机制，直接将杨意弹了出来。
他在地上狼狈地打了几个滚，咳嗽几声，勉强屈膝跪住。
“去死吧你！”年长者眼中精光一闪，玉轴在身前展开，一副油画镶嵌其中，画面内容是死囚在断头台前引颈受戮。
真气组成的幻象在空中聚散，一座与画中一模一样的断头台，在杨意周身缓缓形成。
眼看就要将他的头颅锁在铡刀之下！
杨意终于停止咳嗽，他无视即将斩落的铡刀，艰难地从口袋中掏出一物。
他用两只手紧紧握着，将那件东西凑近嘴边。一阵悠扬的乐声传出：呜——
真气在身前剧烈震荡，顷刻便震散了那柄即将落下的铡刀！
断头台的幻象如同被搅动的水波，在愈来愈大的涟漪中溃散、消失。
杨意一边吹奏那件乐器，一边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乐声不断从他唇齿和手指的缝隙中流出，真气在身边震荡、聚拢……
“那是……口琴？”赵玺骇然后退，“你你你根本不是棋修，不，不不，你是——”
“——你是琴棋双修！”
杨意冷冷抬眸。
而赵玺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陡然扬起脖子，一线裂口在他颈间撕开，喷泉似的鲜血迸溅出来。
他眼珠暴起，向后倒去，扬起弥漫的尘土，死不瞑目。
赵子安慌忙举起手来：“别杀我，我错了杨意，我给你下跪道歉，你别——”
然而，撕裂如约而至。他亦难逃身死魂灭的命运。
年长者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贼子！放马过来，他们怕你，我可不怕！”
可这一切也终究只是豪言壮语罢了，缠斗之间，他仍旧不敌，终究耗尽真气而倒地，胸腹处被口琴的乐声撕开一个大洞。
“你……到底为什么……”弥留之际，他百思不得其解，杨意既然不是废物，为什么要隐藏实力二十多年？他有何理由这么做？
杨意以一敌三，自身真气也已经耗尽，此刻只是险胜而已。他用手背在唇角一抹，溢出的鲜血在颊边摊开，他扯了扯脸上的肌肉，咧了咧嘴，最终也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转眼就，三个赵阀门徒就这样死在了遗迹里。杨意拖着他们的身躯，一个接着一个，统统扔进了那条陆地银河。
这条河可沉万物，是毁尸灭迹的绝佳选择，三具尸体一抛进去，就消失无踪。
扔完尸体，他终于撑不住过度透支真气的身体，扑通一下跪坐下去。
就在这时，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
喜鹊铺天盖地而来，一座鹊桥渐渐在眼前搭起。
最先出现的是漆黑的发顶，高束的长发，发尾如瀑般垂下，接着是那个人的面庞，从拱桥对面浮现出来。
凌青鹭由远及近，从桥上慢慢走来。
杨意盯着他，嗤笑一声。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虚弱，再无气力。任意一个经过的路人，都能随手杀死他。
“你——”他试图说点什么，可最后全都化成嘲讽的冷笑。
他透支真气杀了赵阀三人，可他赢了吗？最终，他也只不过是凌青鹭网中一条待宰的鱼罢了。
凌青鹭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捡起摔在旁边草丛里的口琴，“吹得不错，想不到你还有这份特长。”他评价着，顺手将口琴收起来，以防杨意缓过来，再回头攻击他。
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年轻人，微微倾身，一双手掐住杨意的下巴，迫使他转头直视自己。
“你是先天巅峰？还是先天中期？”他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问。
杨意感到一种屈辱，凌青鹭只是个后天四级的弱者，却在这里肆意逗弄他。然而，他不得不暂时屈服，他的命运的确握在他的手里！
他定定地看了青年一会儿，忽而恢复那嬉皮笑脸混不吝的样子，“巅峰，当然是先天巅峰，否则我怎么能以一敌三？”
“撒谎。”凌青鹭将他的脸甩到一边，收回手，“从小到大赵阀给你的资源你分毫未曾动过，只凭自己偷偷的积攒，哪能凑足升到先天巅峰所需的海量资源？看来，你只是个先天中期。”
杨意的笑凝固在脸上，“你怎么会知道？”
凌青鹭没有回答，“一直在旁边监视我的人，也是你吧。偷拍我的视频挂到网上，你有什么目的？”
杨意这下就不仅仅是凝固，而是惊骇了，他深深吸气，“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做的那么隐蔽！”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杨意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没有道理会起疑心，在院子里练舞被拍到是多正常的事啊，你怎么可能会起疑心？你到底——”
他突然反应过来，骇然道：“你今天故意坑我，不是为了报复我，而是在试探我？”
“我为何要报复你？”凌青鹭好笑，“凭你两句打嗝似的威胁？”
杨意本以为，他这般坑自己，是因为被逼交出遗迹，而对自己怀恨在心。
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凌青鹭早就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他是故意给他制造危机，借此来试探！
他真的想不通，“我明明没露马脚，你到底为什么会怀疑我？”
他又如何能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玄学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龟卜术，凌青鹭或许永远无法证实那个被监视的猜测，也永远抓不出这个监视者。然而，玄学的存在，让他能够轻易得知最为隐秘的信息，从而主动破局。
“少说废话，”凌青鹭道，“你准备从哪里开始交代？”
杨意：“……”
凌青鹭：“也行，我问你答。你为什么要暗中监视我？”
沉默一阵，杨意老实道：“这是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
“上面？灰塔组织？”
“你连这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灰塔为什么要监视我？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你为什么要把偷拍视频发到网上，引来东方荨？”
杨意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配合地开口道：“最开始注意到你的存在，只是因为巧合。上次去取道术馆里的偷拍视频时，无意间注意到了你、以及梅花三弄那个道术。从那时起，你就引起了灰塔的注意。你入学考试那天，其实我也在场。但观众席太大了，所以你们都没察觉。”
“灰塔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在弄清你的真实身份之前，我们的目的仅止步于观察你。引诱东方荨，包括这次逼你下鹿鸣谷，都是为了观察你。”
凌青鹭大吃一惊，他想过许多种理由，唯独这一种是没想过的，“观察我？”
杨意道：“自从被玉衡攻击，你就开始刻意低调，在学校里存在感几乎为零。如果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的话，对你的观察也会降低效率。所以，为了更好地看清你的能力和秉性，必须在你的生活中制造一些波澜。”
“比如，让东方荨去纠缠你，观察你的反应，了解你的做事风格和两性观念。再比如，让学校里的恶霸出面压迫你，观察你的应对，推测你的脾气性情……一个身上有太多可以收集的数据了，为了收集这些数据、建立目标人物的人格模型，就必须在目标的生活中制造各种事端。”
杨意抬起眼看着他，无辜地摊开手，“我说的都是真的，目前我做的只是观察而已，还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那你们都观察到了什么？”
杨意沉吟，结果直接挨了凌青鹭一脚，身子往旁边歪去。
凌青鹭收回脚，“别磨叽，别废话，也别隐瞒。”
杨意告饶：“行吧行吧，说就说呗，你这人浑身上下不对劲儿，还怪我们观察你？”
“就我所知道的：第一，你背后显然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掌握许多珍贵的失传道术，而你是这个组织里的核心人物。”
“第二，你身上有某种奇异的特质，能吸引鹿灵。”
“第三，对你这个人，不能用常理度之。你从思想观念到行为举止都和星峡人格格不入，不知道究竟来自哪个穷乡僻壤。预测你行为的难度高达99%。”
“第四，你和那帮突变者的关系很好，只可惜，我们的摄像头伸不进疗养院。”
“第五，”他哼了一声，“我现在才知道，你比我原先想象的更不简单。你或许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能获取隐秘消息的渠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凌青鹭也不介意为他解答一下疑惑。
“从最开始，你往校园论坛发布那个视频，我就开始怀疑了。”
“那么早？”杨意先是不敢相信，然后突然领悟，“等等，难道说……霸王花的出现根本不是偶然？她是你一手安排的角色？”
“我知道了，东方荨被引走，根本不是你运气好！是你故意安排的！就为了钓出我的下一步动作！”他疯狂拍着大腿，“操，兄弟，你是真牛啊。霸王花那样的女人你也能驾驭？”
他突然惊恐后退：“我的天啦，花知谁这个名字不会是你给她取的吧？”
凌青鹭突然感觉脚尖有点痒，于是他不受控制地……又踢了杨意一脚。
“老实点。”他淡淡道，“继续说。你逼我下鹿鸣谷，就只是为了……观察我？”
“真的这个绝对是真的，”杨意对天发誓，“最多只是为了看看你对遗迹和海怪的熟悉程度。早知道你暗中掌握这么多消息，我说什么也不会自己出面，这不是尽等着你抓吗？”
说完他眼巴巴地望着他：“老兄，虽然我是背着你干了一些事儿，但说什么也罪不至死吧，你到底打算对我怎样啊？”
“你确实罪不至死，”凌青鹭说，“错就错在你太强了，还身负秘密。如果我放过你，你会放过我吗？”
杨意词穷。
对方说得没错，如果他今天能从这里活着离开，出去恢复力量后，第一件事绝对是杀了凌青鹭。
……还有翻盘的机会吗？他快速思索着。不过，用不着他自己给自己想办法，凌青鹭直接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倒也不是毫无机会。”他蹲下身来，平视他，“有个办法可以留你一条命，就看你自己肯不肯了。”
杨意当即点头。
结果，他听到的下一句话是：“接受我的龙气压制。”
杨意瞳孔一缩，怎么也想不到凌青鹭说的办法居然是这个。因为他自己没什么龙气，就忽略了龙气还有这种用法。而且，过往几乎没有低位者压制高位者的先例，他不敢想象，凌青鹭居然有这样的野心和胆子。
他一个堂堂的ss级，先天中期！要他去接受普通b级、后天前期小修士的压制？
呸！想都别……咳咳，为了小命，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凌青鹭等待着他的答复。杨意是天才不假，是先天期不假，是牛逼轰轰的琴棋双修也不假，可他再牛逼，此刻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他下一秒说不，下下秒凌青鹭的手就会捏碎他的喉结。
也是在这时候，凌青鹭才明白过来，之前那个“空亡”的测算结果是什么意思。
空亡，大凶，主牢狱之灾。
杨意所面临的“大凶”，根本不是赵阀三人的围攻，而是凌青鹭现在给他出的难题。如果不答应，下场只有一个死，如果答应，却会永远失去自由。
可是……
“大吉”呢？又在哪里？
这一点，凌青鹭是真的想不明白了。直到很久以后，他把这次的卜算结果当成玩笑说给杨意听，后者却瞬间懂了。这个卜算结果没有错，一丁点都没有错。遇见凌青鹭，成为凌青鹭的伙伴和战友，就是他杨意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杨意最终还是咬了牙，“行，我答应你。”
他说完，马上就放下了心理包袱，嬉皮笑脸道：“哎，你放心，我说答应就是真答应，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没什么骨气的。”
凌青鹭看他一眼，没说话。如果一个只为憋着一口气就装疯卖傻整整二十年的家伙，都可以算作没骨气，那这世上就不存在有骨气的人了。
事不宜迟。他让杨意敞开经脉，控制龙气探入其间，按照上次对方剑吟的操作，完成了对杨意的龙气压制。
睁开眼睛，凌青鹭打开窥龙镜视角，发现自己身上的龙气又虚了一点。用来控制杨意的那部分龙气也被冻结了。
杨意的心情五味杂陈，谁能想到，仅仅只是下一趟鹿鸣谷，回去的时候连身子都交代出去了……可他还能怪谁，要怪就怪自己对凌青鹭过于轻视了……不，轻视个屁啊，他已经够重视、够小心谨慎了好吗！要怪也只能怪这家伙是个变态了！
“回去吧。”凌青鹭淡淡地说，“该交代的事你还没交代完，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回去的路上慢慢说。”
“啊？”杨意说，“我连□□都倒干净了，还有啥没交代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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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往事烧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