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庭雪也是琴道中人，他修的是长笛，一种看起来就很精致的乐器，吹奏起来也十分好听。但凌青鹭总觉得，这种乐器和“修道”搭配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就好像它本该属于另一个体系。
但他目前还是个菜鸟，也就没有发表意见。
玉庭雪给他讲了些琴道的基础知识，又给他展示了两个琴道道术。展示完，问他：“你现在会用什么道术吗？”
凌青鹭点头，在测试墙前面坐下来，弹了一遍《梅花三弄》。
飞花没入墙面，那看起来质地坚硬的墙面却像果冻一样来回弹了几下，中心部位荡出好几圈涟漪。随后，旁边的光屏上浮现出了一大堆数据，最上面有四个大字——后天五阶。
玉庭雪又一次傻了，反复揉揉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训练室里的设备也完好无损。
“你你你不是只有二阶吗？”他生怕自己记错了。
“是啊。”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凌青鹭也感到奇怪，给他讲了自己搞塌房子的事。
玉庭雪在训练室里走来走去，猛地把拳头拍进掌心，“从一阶到二阶，用的都是同一张乐器，在同一个环境里，不应该差别这么大啊……一定是道术，只能是因为你这个道术。”
“你能再弹一遍让我听听吗？……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可以是可以，但凌青鹭的真气已经耗空了。
于是他只单纯地演奏了一遍，没有施加真气。
听完之后，玉庭雪道：“我不会了……你这曲子乱七八糟的，完全不像那种很牛逼的道术啊。”
说着他哼了起来：“do sol sol——mi re do sol sol——是这样的吧？哎，我怎么没听出这支曲子的节奏啊，除了这一段旋律变奏了三次之外，其他地方听完就忘，从头到尾都很散、很乱的感觉。”
“你觉得不好听吗？”凌青鹭疑惑。
“……难道好听？”玉庭雪惊讶，“既没有口水乐的旋律感，又没有古典乐的精致工整，听着曲不成曲，只感觉很怪。”
……旋律感？精致工整？
为什么要用这两个标准去评判琴曲呢？
琴看重的不是旋律，而是韵律。追求的也不是工整，而是意境。
其实所有华夏乐器都带这样的特征。可是琴，格外突出。
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技术上的原因：减字谱是不记录节奏和音准的，它只告诉你该用哪根指头弹哪根弦。
琴学界为什么门派林立，就是因为琴谱上没有节奏。要想学到一支曲子的精髓弹法，就只能拜师。琴曲之传承，古往今来便是这样代代口传心授的。
每一张琴谱都是半成品，都需要一位琴艺高绝的演奏家来完成它。节奏和音准都不受限，弹琴的过程本身也是二创的过程。
古往今来所有为人称颂的大家，弹的都不是一段固定旋律，而是他们的自我表达。是那个韵、那个音色、那个意境。
想通了这些，凌青鹭也就能理解，为什么玉庭雪会觉得琴曲难听了。
琴是散漫的，是自由的，是无逻辑和富有想象力的。这一点，完全贴合古代东方人的精神面貌。
而星峡人呢？据凌青鹭连日以来的观察，他们极端理性、现实、重逻辑，喜欢具体的事物，不喜欢调用想象力。他们确实难以理解琴中所蕴含的东方哲学——这种抽象之美，这种浪漫主义精神。
恐怕这也是琴作为琴道的主角，明明被星峡人复原了出来，却最终只能成为博物馆摆件的原因吧。
但凌青鹭相信，美是共通的。如果梁人能够欣赏琴之美，为什么星峡人不行？
如果他们肯尝试从另外一种角度，东方哲学的角度，去理解音乐。他们就会发现，这世上不只有洗脑的口水乐，也不只有精致工整的古典乐，还有一种——
从自然、和谐、意境……这些概念中诞生出来的，华夏音乐。
多想无益……凌青鹭收回思绪，专注于训练。
玉庭雪亲眼见识过他的实力，已经不担心他通不过考试，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就开始研究《梅花三弄》作为一门道术的具体用法。
从训练室离开后，玉庭雪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干脆搂住他的脖子道：“我看你都修道修傻了，走走走，我带你玩去，听说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琴道博物馆，咱看看去。”
结果，凌青鹭在博物馆里看见了更让他郁闷的事物。
他们正站在一排“长笛”的橱窗前，橱窗里展示着这件乐器的发展史。
根据星峡专家的考察，这件乐器最初出现时，是用象牙和兽骨制作的，后来经过漫长演变，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形态，最终才固定成今天的样子。
让凌青鹭驻足在这里挪不动脚的是，那一排长笛的“历史”中，赫然有一件他熟悉的事物。
“那也是长笛以前的形态吗？”他指着那根竹笛说，“确定吗？”
左边是木笛，右边是金属笛，中间这根竹笛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凌青鹭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长笛不可能是竹笛演变来的。单是在制作工艺上，两者秉持的理念就截然不同。更别说天差地别的音色了。
玉庭雪看了一眼，“这不是竹笛吗，想当年我可喜欢了，选乐器的时候铁了心想选它……可惜，按照专家的话说，它只是长笛的一个前身罢了，早就被历史遗弃了。”
凌青鹭没吭声，转身走过。
“哎，你不继续逛了？”
玉庭雪察觉到了凌青鹭的心情，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只好笨拙地安慰道：“博物馆确实太无聊了，要不咱上星网看电影去？”
“最近正好上了一部新片，是讲太空大航海那段时间的事，你不是想了解共和国历史吗，看不？”
“看。”凌青鹭简单地说。他想换换心情。
两人回到了玉庭雪家，登入星网。
星峡的娱乐产业异常发达，每天上映的新片多达上千部，从平面电影到全息电影，再到沉浸式互动电影，各种各样的题材和形式数不胜数。
但所有文艺作品都有一个鲜明特点：不讲究真实，不讲究逻辑，不讲究深度……却必须要有强烈的情感体验。
电影的分类也是以情感体验为标准的，爽、虐、酸、甜……不一而足。
今天看的这部电影，正是分类在“爽”的标签下。但玉庭雪说，它是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
这是一部全息电影，一开场就将观众置于太空当中。
在黑暗无垠的背景下，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在面前缓缓转动着。
星球迅速放大，视角进入了大气层，从高空遍览过名山大川，定格在一座白色的宫殿前。
这里正在举行万人集会。人头攒动，挨山塞海。所有人簇拥着一方高高的演讲台，演讲台上站着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
他高举一只拳头，口沫横飞地发表讲话：“形势已经到了最严峻的时候，一切的浪潮都在推动我们做出选择！伟大的国民们，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两极，我们再也不想要破产，再也不想要贫困！”
所有人怒吼：“不要破产！不要贫困！”
“东方人挖空了我们的能源，挤走了我们的贸易，剥夺了我们的生存空间，我们难道还要继续忍耐下去吗？国民们，我们势必要做也只能做到——以血还血，撕裂两极！”
“以血还血，撕裂两极！！！”
字幕浮现。
【群星前137年，公元2102年。全球能源枯竭，西方世界对东方世界宣战。】
冲突一旦开启，便不可控地发展到全球热核战争。
打了整整十年，最后的胜利者仍是东方。西方世界早已腐朽不堪，注定灭亡。
然而，在灭亡前，他们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
“阁下。”狡猾的议员对他那不甘心的上司说道，“我想我们一直以来都走错了路。东方人的精神太过坚韧，他们有着百折不屈的意志，这样一个民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击垮的。”
上司怒道：“难道就要这样认输吗？”
“不，我们还能做最后一件事。我们无法从肉/体上打败他们，却可以从精神上灭绝他们。”
“你是说……”
“很简单，先生，灭绝东方人的办法很简单。只需要摧毁他们的文化，让他们忘记历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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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034【星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