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渐薄时，天色已近黄昏。夏浔浠抖了抖雨衣上的水珠，望着不远处那栋爬满藤蔓的白色建筑，废弃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居然完好无损，门窗紧闭。
“动作轻点。”秋时亿拽了拽她的雨衣帽，声音压得很低。他手腕上的黑色纹路比下午更亮了些，顺着血管的走向微微发烫。
实验室大门被锈死的铁链缠了三圈，夏浔浠摸出铁撬棍正要动手，秋时亿突然按住她的手。他指了指门把手前新鲜的泥印，大小和麻花辫的雨靴刚好吻合。
“她比我们快。”夏浔浠啧了声，撬棍转而插进铁链缝隙，“看来NPC也想抢道具。”
铁链崩断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乌鸦。两人刚踏进大厅，就听见二楼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麻花辫正坐在实验台边缘晃腿，手里抛着个核桃大小的东西，银白色的光在她掌心忽明忽暗，正是能量芯核。
“找到啦。”她把芯核丢进帽子里，冲楼下扬下巴，“想要啊？”
夏浔浠仰头笑得露出虎牙：“开个价吧，只要我们有。”
“我要你的巧克力。”麻花辫掰着手指，“还要他脖颈上的银环。我刚才注意到喽，闪得跟星星似的。”
秋时亿的脸色沉下来。那银环是他维持机体稳定的控制器，摘下来不出半小时就会进入紊乱状态。夏浔浠却从背包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之前在便利店找到的杏仁糖：“巧克力只剩一点点，换这个行不行？比巧克力更好吃。”
麻花辫的眼睛亮了亮，又摇头：“但银环必须给。”
“不行不行。”夏时栖从实验台角落拖过一个生锈铁盒，掀开时发现盒中存放着十瓶未曾使用的万能口服药，服用后可以令任何伤口迅速愈合，在末日里至关重要。她将铁盒推给麻花辫，慢悠悠讲道：“它们再加上所有杏仁糖，换能量芯核，怎么样？”
NPC女孩的视线随即落在铁盒上。万能口服药看起来比银环更稀罕，交易铺里有人用五袋压缩饼干都换不来一瓶。她咬着唇犹豫片刻，把芯核扔了下来：“成交！”
夏浔浠触碰到芯核的刹那，这枚通体莹润的能晶体便稳稳落进掌心。下一秒，一阵清晰的酥痒感顺着掌纹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肉下窜动，带着几分奇异的温热。不远处的秋时亿喉结动了动，他忍不住抬手按住颈侧，手腕上的黑色纹路再次变得灼痛，与芯核产生某种无声的呼应。
“我们走吧。”夏浔浠把能量芯核装进背包的防水袋，拉着他朝门口走。麻花辫已经抱着杏仁糖和铁盒跑没影了，走廊里只剩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
刚走出实验室，晚风忽然卷起腥甜的气味。秋时亿连忙让夏浔浠躲到身后，脖颈的银环连续震动三声。不远处，黑压压的影子正顺着墙根蠕动，猩红的复眼在暮色里连成一片。
“是畸变潮，由众多中等变异体组成的怪物群。”他的声音发紧，“冲着芯核来的。”
领头的变异体已经扑到近前，它有着野狼的躯体和昆虫的口器，涎水落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坑。秋时亿尝试用匕首刺过去，刀刃被对方的躯壳弹开。
“往书店跑！”他嘶吼着将夏浔浠推开，自己却被另一只怪物的尾刺扫中后背。贴身防护服瞬间撕裂，水蓝色血液溅在雨洼里，绽开一朵朵破碎的花。
夏浔浠转身时正看见这幕。她抄起路边的钢筋，反手插//进变异体的复眼。粘稠的绿液一股脑喷溅出来，她连眼睛都没眨，拽起秋时亿就向书店位置跑。
“别管我了……”秋时亿的意识开始模糊，机体报警声在脑海里炸开，“芯核不能丢……”
“不许说话。”夏浔浠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速度丝毫没减，“再怎么重要也只不过是一个游戏道具，没有了可以重新找，你出事了谁给我指路？”
怪物数量越来越多。夏浔浠来不及多想直接拐入一条窄巷，脚下突然踢到一个金属盖，是下水道入口。她用撬棍撬开盖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进去。”
秋时亿被她推下去时，后背的伤口撞上梯阶，疼得他蜷缩起来。夏浔浠紧跟着跳进来，刚盖好盖子，就听见上面传来变异体的脚步声。
黑暗里，她摸出蜡烛点燃。昏黄的光线下，秋时亿的脸色惨白如纸，后背的伤口泛着诡异的深蓝色，血液开始慢慢凝固。
“控制器……”他咬着牙去解脖颈上的银环，被夏浔浠制止。
“不可以。”她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衣服布料，轻轻捂在他的伤口上，“这时候摘环，你想成为变异体的同类？”
秋时亿的体温在迅速下降，牙齿开始打颤。这时，夏浔浠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怪物们那种拖沓的响动，而是有人穿着雨靴在水里行走的声音。
“谁？”她拿起铁棍，蜡烛的光晕里，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出现，手里提着便携式医药箱。
“你们好，需要帮忙吗？”来者的声音温和，扎着丸子头，嘴角有颗痣，“我刚刚在地上看见你们被怪物追赶。”
夏浔浠没有放松警惕：“你是谁？”
“楚珞，以前是实验室的助理。”她晃了晃手里的荧光棒，暖光照亮了胸前的工作证，“我有抗生素，不过对他的情况可能没用。”她的视线落在秋时亿后背的伤口上，“这是‘腐心怪’的毒液，普通药物治不好。”
秋时亿剧烈抽搐起来，手指开始异化，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夏浔浠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听见楚珞倒抽冷气：“再拖一段时间，他就彻底畸变了。”
“有什么办法吗？”
楚珞从医药箱拿出一支针剂和配套的注射器，解释道：“它叫速定剂，能暂时压制异化，但需要清心草做药引。这种草偏偏生长在城西危险区的断魂崖顶，那里风急石滑，终年被云雾裹着，普通人别说攀登上去，光是站在崖边就头晕目眩。雾气浓时根本看不清，得等到中午两三个小时雾散的空档。”她看了眼腕表，“现在去赶在天亮前能回来，不过那里的变异体数量更多。”
秋时亿发出几声低吼，瞳孔渐渐变得浑浊。夏浔浠摸出能量芯核，银白光晕让秋时亿的抽搐减轻了些。
“走了。”她将芯核交给楚珞，“帮我照顾一下他，谢谢。”
秋时亿在半昏迷中，似乎看见夏浔浠的背影被荧光棒的亮光拉长，快要融进这永无止境的黑暗。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意识彻底模糊。
很快找到下水道的另一个出口，夏浔浠小心翼翼推开井盖，夜风夹杂着黏糊糊的湿气灌进鼻腔。断壁残垣的阴影里，几只老鼠被惊动，吱叫着窜进瓦砾堆。
她站直身体，直觉告诉她此刻被人盯着，这种感觉从离开废弃实验室时就没断过。
“别躲了。”夏浔浠缓缓转身，撬棍在手里转了半圈，棍端对准断墙前的草丛。窸窣响动几下，麻花辫的脑袋探出来。
“哎呀，好巧哦。”女孩笑嘻嘻地走出来，裤腿沾上草屑，手里还攥着杏仁糖的包装纸，“你走路好快，我差点跟丢了。”
夏浔浠皱眉：“从实验室到下水道入口，再到这里，你一路跟踪我。”她的语气冷淡许多，“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我叫唐颂颂。”女孩眨巴着眼睛凑近几步，鼻尖几乎要碰到夏浔浠的撬棍，“我知道断魂崖怎么走最快，还知道怎样才能避开雾中特有的变异体——迷朦怪。”
迷朦怪是断魂崖附近最棘手的变异体，它们能在浓雾里自由穿行不迷路，听力与视力都非常好。
“你跟踪我，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唐颂颂压低声音，拉住夏浔浠的袖口指向西边，“你看嘛。”
木桥上空盘旋着几只灰蓝色的怪鸟，一只竟然有两个脑袋两对翅膀。夏浔浠瞳孔骤缩，这游戏里的怪物五花八门。
“它们比迷朦怪容易对付，”唐颂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们最好不要与它们正面起冲突。”她送给夏浔浠一件宽大的衣服，“穿好它，怪鸟们就闻不到你的气味。我们需要过桥，正常走。”
夏浔浠迅速套上外衣，布料一股霉味，但能隔绝桥边阴冷的湖风。怪鸟掠过头顶，她盯着桥面裂纹里滋生的苔藓，心提到嗓子眼。走在前面的唐颂颂停住脚步，侧耳听着什么，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不对劲。”她回过头，声音发颤，“空气里有奇怪的味道。”
夏浔浠余光瞥见桥底，深不可测的湖水里，有无数苍白的手正攀着桥桩向上蠕动，指缝间流下暗红色黏液。
“是湖里的生物散发出的味道。如果我没记错，闻久了能让人产生幻觉。”唐颂颂的声音碎在风里，“早知道不走这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