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雨走得衣袂翩飞，似有饿狼在身后猛追，进屋她甩下肩头的包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这茶盏实在小气，两口见底，口干舌燥的她，干脆掀了壶盖，端着喝了起来。吴伯和邢昊一前一后的进屋，见她这架势，都傻了眼。
“小雨啊，你怎么......”吴伯从她手中夺下茶壶，谨慎地回头张望，确定无人经过，又将声音压低了些，“你这般豪饮，要是被人瞧见，小姑娘的脸面，要是不要？”
不过是喝水急了些，怎么还跟脸面扯上关系了？
林雨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一旁的邢昊就迫不及待，接着吴伯的话头开口，“她这性子，还讲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发起狠来，九头牛也拉不住，非半夜巴巴地给人送东西去。”
“我......”
“你平日看着稳重，这次怎如此莽撞。我知道你与王秀才，幼时交情匪浅，可天还未亮，你一个姑娘跑去京云城，这路上万一有个好歹......”吴伯看着林雨，不免有些责怪，语气中却隐隐透露着担忧。
“就她还稳重？吴伯，你那是被她骗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噼里啪啦的，林雨半天也插不上一句。
“咳咳。”
楚修晏不知何时进来，双手环胸，斜斜的倚在门边，发出一声轻咳，打断了屋里的对话。
见着他，林雨又不由得想起，李西施那小鸟依人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拿话揶揄，“楚公子白日会佳人，回来的倒还挺早。”
“我只是将她安置在路边，寻了她家人去接，可不像姐姐，色令智昏，大半夜给男人送东西。”
色令智昏？
自己不过是接了单子，给人送浮票，他却板着脸，言辞凿凿地说什么男人。
林雨又气又委屈，抿着嘴，眼眶微微红润，“你若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般大义凛然，何故一开始要允她攀着你，我看你就是贪图美貌，见色起意......”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见两人越吵越凶，吴伯和邢昊赶忙一人拉着一个，夹在中间劝和。
狂风骤雨停歇，四下安静，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林雨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索性拂袖而去，跑回了房内，楚修晏自知惹了祸，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立在原地十分无措。
晚膳时，楚修晏不停地抬眼偷瞄林雨，见她无甚表情，又放下身段，主动挪了挪凳子，往她身边凑了凑，林雨仍不愿搭理，也跟着向一侧挪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吱——”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惊得众人纷纷抬头，盯着林雨。
她身旁这家伙竟得寸进尺，近得她避无可避，干脆起身，胡乱找了个理由和翠云换了位置，这下子，楚修晏的脸色也跟着变得十分难看了。
瞧着气氛不妙，吴伯清了清嗓子，转了个话头，“小雨啊，跟张员外约定的还款期限，就在三日后，我盘了个账，算了算我们这一月挣的，加上大伙儿凑的，七七八八，差不多能将他的钱还上，保住镖局。”
“若还有缺，我也......”
“账款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楚公子费心。”林雨毫无转圜的打断了楚修晏的话。
见她面无喜色，吴伯撇过头，看了眼同样蔫蔫的楚修晏，在桌下轻轻踢了邢昊一脚。
本在专心吃饭的邢昊未有察觉，被吴伯踢了一脚后，才抬头一愣对上了吴伯的眼神，下一刻便心领神会地开口，东拉西扯的来了一通瞎说，勉强让这顿饭吃得没那么艰难。
吴伯所说，算是意在缓解气氛，却也提醒了林雨。
转眼，自己做这炮灰已有一月，做了许多事，遇了许多人，有像汪掌柜这样知恩图报的，也有像谢留龙那样锱铢必较的，眼看就能还清债务了，接下来......
成日忙着奔波，挣钱还债，之后的事情她竟从未细细盘算过。
辗转无眠，林雨借着月光，起身去了花圃。
早就听说吴伯今日得空，给这花圃安了小篱笆，如今一看，除了地上仍是光秃秃的，倒真有一番野趣了。想必用不了多久，此处定也能鲜花遍地了，如此想着，林雨的心情也跟着松快了许多。
她突然发现，地上的某处花坑竟崩开了手指粗细的一条缝隙，蹲下身仔细查看，原来是那颗昙花种子。
林雨一惊，该不会偏就这么巧，刚种的独苗苗，就被蛇虫鼠蚁啃了吧？
一时间寻不见趁手的工具，她只好徒手扒开花坑，里面埋着的黑亮的种子外壳，已然裂出了一条细缝，从那缝隙里，还钻出了嫩绿的幼芽。
这昙花种子，一日间竟能发芽？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宿主，导航系统所给的种子，都是高产高效的，具有生长周期短，存活率高等优势，你手中的这颗并非普通昙花种子，而是系统专供的永夜昙花。】
永夜昙花，这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麦子、稻子高产高效，还好理解，可这昙花......该不会猛地疯长，成了什么入侵生物，被人消灭吧？
若真如此，岂非要祸害一方。
系统有些为难，【这个，其实我也只是读了一遍“栽种说明书”上的内容，具体如何，还需宿主种植成功后，亲开盲盒。】
现在还可以放弃种植吗？
【已经发芽，若放弃种植会有相应的惩罚。宿主放心，我们的种子千挑万选，都经过严格审核，绝对不会对生物多样性造成威胁，还会有意外之喜。】
它操着一口专业的机械音，虽说得一本正经，可林雨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家伙儿像是出来搞推销的。
自己倒不指望能种出它口中的意外之喜，只希望不会生出惊吓便好了。她无奈的将昙花种子又埋了回去，用土覆好，轻轻拍了拍。
“姐姐为何躲我？”
楚修晏背着月光，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的身上笼着一层皎白的清辉，脸上却看不清明暗，林雨起身，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踩上刚埋的花种。
见她有些警惕不安，楚修晏便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柔声问： “还在生气？”
是的，生气，很生气。
林雨低着头，紧咬着嘴唇，眼波微动，盯着自己的足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踹着地里的小石子。
“这么生气的话，如果能再吃一次贡院外的阿婆馄饨，心情会否会好些呢？”瞧着她气鼓鼓不言语的模样，楚修晏反来了兴致，探身凑近问道。
林雨侧过脸，水杏般的眸子盯着他不由放大，有些惊讶，“那个包下整个馄饨摊的公子……难道，是你？”
“不然呢，姐姐以为，是那贡院里头奋笔疾书的青梅竹马，掐指一算，知晓你在院外饿肚子，特意托人给你做的？还偏巧了，就是你最爱的鸡丝馄饨？”他直起身子，佯装不悦地撇嘴，“我可是一听说你独自一人去了京云城，二话不说，就千里追妻送馄饨去了。”
“你也太夸张了，清水镇到京云城不过百里，哪来的什么千里......”林雨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立刻涨红了脸。
妻？这个小傻子，现在竟然敢趁机拿话占她便宜了。
“姐姐，这是承认了？”见她愿意同自己说话了，楚修晏顿时有了精神。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从未领过工钱，哪来的银子，竟还学人家包下整个馄饨摊？你该不会是......”林雨猛然想到什么，直接上手去翻找。
“姐姐，别，我怕痒，别......”楚修晏闪躲着不住求饶。
“好好好，我错了，是我支了姐姐落在桌上的银子。”他顿了顿，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通透无瑕的翠玉，塞到林雨手中，“那二两银子，就当是姐姐给我下的聘礼，我把我娘留给我的这块玉回赠你，当作我的嫁妆，如何？”
虽不懂玉石，但那翠玉光滑圆润，又带着好看的金穗子，一看便知是主人珍视之物，十分贵重。
“我可不要。”她将它推了回去，猛然反应过来。
什么聘礼？嫁妆？这家伙竟又趁机占便宜，还想入赘镖局吃软饭？林雨直接上手一顿猛拍。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前夜的事，今早的事，还有白日......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没碰那钱西施还是孙西施的一下，我发誓。只是她当街摔在我面前，我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楚修晏顺势钳住了林雨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带了带。
“人家叫李西施，长得如此美，你还记不清名字，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蠢。”林雨挣开他，自顾自的弯腰，继续收拾花圃。
“我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记得姐姐不就够了。”他跟着蹲下身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花呀，前夜种的。”
“原来，你那天一脸疲态，是因为种花？”
“不然你以为呢？”
楚修晏闻言笑了，笑得很浅但是很甜，没再说话，只是将那枚翠玉系在了林雨腰间。
林雨想再伸手去解，纤细柔嫩的手却被他一把握在了手心，牢牢按住，不许动弹。
片刻后，见她不再乱动了，楚修晏才放心的腾出手来，主动帮着又是浇水，又是培土，一阵忙活。
林雨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翠玉，又见他这般殷勤卖好，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翌日一早，李西施的娘带着她上门来了。
娘俩说是来托运豆腐，顺便致谢，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进门，她娘就盯着楚修晏错不开眼，还拉着他的胳膊问长问短，不住夸赞，俨然像是准岳母看女婿模样，真真是越瞧越喜欢。
楚修晏使劲掰扯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李西施她娘实在拽得太紧，他挣脱不开，只好一脸窘迫的望向林雨求救。
谁知林雨非但不管，还笑着打眼瞧着看热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状楚修晏长眉一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咬了下唇，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对李西施的娘道：“多谢婶子，我要是真有您说的这么好，那收了我定情信物的未来娘子，想必也该对我满意了吧？”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林雨。
“你定亲了？”李西施的娘闻言，动作一滞松了手，她呆呆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又顺着楚修晏的目光瞧向了林雨腰间的那枚翠玉。
“不不不，他是欠了债，拿玉抵的。”几人炙热的目光投来，林雨赶忙慌乱地解释。
“是，我欠了债，还是情债！”他十分笃定道。
李西施听了这话，呜咽着哭得梨花带雨，夺门而去，西施她娘也急急地跟在身后，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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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