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梨的心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身后的人终于还是动了，缓缓地向她靠近。脚步掠过草地的声音，窸窸窣窣，直到停在了她的身后一步之遥处。
关梨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是靠近了以后才急促起来的。
她没有回过头去，黎沉也没有发出声音，两人就这么诡异地站着，谁也没有打破沉默。
最后，还是黎沉先开口。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低沉温润，仿佛蕴涵着万股柔情。
关梨缓缓转过身去，却不敢抬头看向他，紧张地咬了咬唇，红红的脸蛋像熟透的桃子。
她垂着脑袋，手无措地搅着自己的发丝。
忽然，一张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着了她乱动的手指，继而把她整只小手拢进掌心。
温热感传来，她更慌乱了，摁也摁不住狂跳的心。
紧张之中，她急中生智，转移话题道：“异火没找到，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从他掌心中，抽了出来。她特意做得若无其事，不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抗拒。
她的手抽出来的那一瞬，黎沉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眸光追着她的手而去，里头满是不舍。
黑衣人逃走了，异火肯定在他的身上，只是他到底是什么人，怎样才能找到他，这是个问题。
“他是秋族人。”黎沉默默道，视线移回她的脸上。
“你怎么知道的？”关梨惊讶，这里是燎阳境，夏族的领地，秋族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谈回正事后，关梨终于不再紧张。
黎沉沉默不语，视线转移到她的头发上，缓缓抬起手，一道灵力自掌心打出。
“呜呜呜！”秋之灵大受惊吓，呜咽着从她头发里钻了出来，蹦到地上，委委屈屈地躲到关梨的身后。
“它。”黎沉简单明了地回答。
秋之灵？关梨回想刚才黑衣人看到秋之灵的反应，立刻反应过来。
他当时的表情，不像是普通人看见秋之灵该有的反应，他更关注的是秋之灵怎么会认春族人为主，而且还说她配不上秋之灵，要让秋之灵重新择主。
“秋之灵是秋族人的生命之灵，就像我们冬族的冰之灵，你们春族的春之心一样，是整个族群生命延续的关键。”黎沉一边解析，一边理了理她的秀发。
刚才为了逼秋之灵出来，方法粗暴了点，把她的头发弄乱了。
关梨忙于思考，一时间没发现他的姿势有多亲密，他站在她前面双手伸到她的脑后，几乎把她整个人环住了，直到头发被理整齐了，她才发现。
一时四目相对，心跳了一下，关梨连忙移开了视线，继续目前的问题。
知道了秋之灵是什么东西，就很好解析黑衣人的行为了。
只有秋族人最了解秋之灵，也只有秋族人最在乎秋之灵。所以黑衣人才讶异秋之灵认关梨为主，还发狂般的要夺回秋之灵。
关梨这才明白，原来这小风团竟然是一个族群的生命关键。
她不得不重新正视这小家伙了，她转过身去，把小风团捧到手心上。
小风团颤巍巍地立在手心上，黎沉一靠近，它就溜进袖子里头躲起来，显然很害怕黎沉。
关梨简直惊呆了，堂堂一族之灵，怎么这么胆小？
“你对它做了什么？它怎么这么怕你？”
“嗯……”黎沉若无其事地说，“大概是被我打怕了吧？”
关梨想起留仙山那段惊天动地的战斗，秋之灵好不容易从镇妖塔里逃出来，恰巧遇上黎沉来找师兄，于是它就这么倒霉的，被他狂揍了一顿。
想想那么威武的大风团，被揍成可怜兮兮的小风团，一定很刻骨铭心了，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黎沉会不会从此成了它的心理阴影？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黎沉是只豺狼虎豹，危险至极。她拢了拢袖子，护崽似地把秋之灵护在袖子中，不让他碰。
黎沉：……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夸张，关梨站直了身子，把双手往身后一背，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
她问：“你知道它为什么会被关在镇妖塔吗？”
黎沉颔了颔首，平静如水地道：“三万年前，它是魔尊残风的魔兽。”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一样，从头顶猛然劈下来，劈得关梨身子一垮，差点站不稳，袖子里像是放了一团炽热的火球一样，烫的她急忙甩动袖子，躲瘟神般的，把秋之灵甩了出来。
甩出来还不够，这次轮到她躲到黎沉的身后了。
现在，她觉得冰魔黎沉，比魔尊残风的魔兽安全多了。
黎沉嘴角勾了勾，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淡淡地说：“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昨天让你别碰，你竟然还生我的气。”
“我……我哪知道它是残风的东西啊！”关梨话都抖了，面对魔这种东西，常人都是避之不及的，生怕沾染了魔气，会堕入魔道。
谁也不想辛苦修炼多年，修为被魔物毁于一旦。关梨自然清楚这一点，是以，一听到它是魔兽就怕了。
小风团被主人抛弃，蹲在草丛里呜呜咽咽地哭了，哭得很伤心，虽然没有眼泪，可那声音可怜至极。
看着它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关梨怎么也无法把它和魔物联系在一起。
“可是，秋之灵不是秋族人的生命之灵吗？怎么会成为残风的魔兽？”
按理说，秋之灵应该是灵物，不是魔物。它不属于兽，也不是生命体，难道这也能堕魔吗？
“残风堕魔之前，就已经是秋之灵的主人了，主人堕魔之后，灵物长期跟随在他身边，吸纳了太多魔气，也跟着魔化了。残风死后，秋之灵依旧魔气大胜，危险至极，秋族人没有办法，只好求助留仙山。留仙山便把它镇压在镇妖塔之下，长达三万年。”
秋族没有了秋之灵，整个族群的实力大不如前，虽然不至于死亡，只要秋之灵还存在这个世上，秋族就不会消失，但是实力却在不断衰退。
秋之灵入魔前，留在风宿境，秋族就繁盛如常，实力能和四个族群相抗衡，甚至还略胜一筹。
可是，自从秋之灵被镇压留仙山后，秋族再也难以出现天资出众的修士了，能达到九品以上的修士，寥寥无几。实力逐渐地被其他三族赶超。
这三万年来，秋族蛰伏在风宿境，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不敢有任何大动作，生怕得罪了其他三族，惹来祸事。
可以说，三万年来，秋族整个族群过得战战兢兢。
“黑衣人既然是秋族人，那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关梨再次关注到黑衣人身上。
黎沉沉思了片刻道：“七叶白荷是燎阳境的植物，他估计想嫁祸给夏族人，挑起春夏冬三族的纷争。”
原来如此？
这个方向确实合理，秋族人憋屈了几万年，早就想崛起了，若他真挑起来纷争，春夏冬三族打得你死我活，必定损伤国力，届时秋族人就可以进攻春夏冬，争夺资源。
没有了秋之灵，他们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崛起了。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动手了。
若不是入了魔的秋之灵，魔气太胜，会沾染全族人，没办法帮他们重回巅峰，秋族人也不会走这条路。
只是他们估计做梦也没想到，秋之灵会在这个时候重新面世。
关梨看向草丛里颤巍巍的小风团，问黎沉：“你说它现在还有魔气吗？”
黎沉摇了摇头，正色道：“不确定。”
镇妖塔上，有上古神祗留下的清心诀，符文刻满了整座塔，被镇压的大妖，每天都会听到佛吟的清心诀，能在一定程度上褪除戾气。
秋之灵被镇压三万年，很难说它的魔性有没有被彻底清除。
关梨蹲下来，慢慢靠近它，见它伸出小手，可怜兮兮地想要主人拉一把。
黎沉也蹲了下来，他一动，秋之灵就后退了几步，连主人也不敢靠近了。
“它看起来很弱，你确定它是秋之灵吗？我怎么觉得它太过寒酸了呢？”
遭到了主人的质疑，小风团呜呜叫着，摇着身子，壮大了一圈，示意自己一点也不弱。
“它只是个分-身。”黎沉默默地道，“真身被我打回镇妖塔最底层了。”
原来如此？
好可怜的小家伙，小魔头被大魔头打入镇妖塔，好不容易分个身跑出来，又被大魔头发现了。
诶？等等！它是残风的魔兽，怎么还怕黎沉呢？难道它没发现黎沉是它前主人的转世吗？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向黎沉，关梨诚恳建议道：“我觉得，你当它的主人更合适。”
秋之灵：……
*
黎沉和关梨离去之后，滨山县城边缘的一处山坳上，黑衣人扯着纱布给自己包扎伤口。
淋漓的鲜血滴落下来，身上狰狞的剑伤上，有乌黑的煞气流出来。
“我该做的也做了，现在轮到你帮我了。”黑衣人冷冷地说，“秋之灵，我必须夺回来。”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身穿暗红的衣裳，及腰的长发绾也不绾，披头散发，却一点也不凌乱，整整齐齐地垂下来。
他背对着黑衣人，惨白的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阳光般，那张转过来的脸，毫无血色，苍白无比，嘴唇在肤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红，乍一看，像是刚喝过血的鬼魅。
他轻嗤一声，声音充满嘲讽：“哼！一个风团就把你出卖了，你还好意思提要求？”
他说话的同时，眼中迸发出杀气，压下腰身威胁道：“你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的手上！”
黑衣人在他的威势下，垂下了脑袋，可他那双眼睛露出不甘的神色，双拳紧紧一握，只敢隐忍着怒气。
红衣男子斜飞的双眼瞥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去，只抛下一句话：“等事情完了，别说秋之灵了，整个四海九荒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