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亚额头冒出细汗，亚图姆的话击溃了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认为他是在向海马濑人讨回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所以他可以用任何方式，只要可以击败海马濑人，即便那些手段不算光彩。
然而他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亚图姆的话。
的确，在他看来他和海马濑人是生死仇敌，所以他可以不择手段，那海马濑人当年面对父亲时的处境是不是也像如今的他？
可如果他的行为不再是正义的，他付出的这一切又算什么。他为了和KC抢夺全息网游的市场，已经搭上了刚三郎留给他的全部资产，甚至，如果处理不好现在的危机，他还有可能要去坐牢。
亚图姆打量着隐隐要崩溃的乃亚，不再言语，端着喜怒难辨的脸重新坐了下来。
白皙的手提起茶具，红褐色的茶水在空中画出一个圆润的弧度，房内顿时充满了一股醇香。
“所以你觉得是我贪心在图谋他的东西，才会坚持打价格战替他报复我吗？”乃亚问出他最后一个疑问。
原本乃亚以为价格战是KC当时为了对抗不利舆论的无奈之举，但当“天地创造”号运行出现问题后，乃亚才意识到，海马濑人早就有针对他的全盘计划。
KC或者说亚图姆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坐视他的公司大卖游戏舱，最后等到他的危机爆发后，看着他无计可施上门求饶或者直接等他宣告破产，便可以带着“暗次元“号轻而易举地夺回被他占据的市场。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越发不明白亚图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和他打价格战，难道只为了让双方前期赔更多的钱吗？
亚图姆姿态优雅地将茶杯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不打价格战，你怎么会亏本销售？又怎么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压进来呢？”
亚图姆眼角微微下垂，紫红色的眼眸中一瞬间杀意凛然，周身氤氲起说不出的阴沉戾气，看上去仿若来自地狱的可怖邪神。
“你以为你让人污蔑他、诋毁他，最后却仅仅只是输掉一场商场游戏，就能让我消气吗？”
雕花瓷杯重重地落在桌上，热茶飞溅在桌上的文件纸上，很快映出斑驳的水印，那清脆的“咣当”声像敲在乃亚的灵魂深处，让他心头猛然一颤。
“我说过要让你一无所有，你偏偏不信！”
一股似有似无的气势袭来，乃亚看着亚图姆的眼神，那双眼里的可怖气息似乎能将人拖入黑暗的炼狱中。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身后的转椅上。
室内久久无声。
亚图姆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乃亚。
“KC会并购你的公司，“天地创造”号后续的维护会由KC全面接手。你回去准备吧。”
乃亚闭了闭眼，“那我前期的投入呢？”他的公司被KC并购，不复存在后，债务自然由KC承继，按惯例，公司被并购后他应该可以换回一部分KC的股份或者资金。
亚图姆语气淡淡道：“这个你待会去和木马谈，评估你的公司净资产价值后，KC会支付给你一笔并购款，但会扣除游戏舱返场的费用，留给你的应该不会太多。”
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乃亚猛地抬起头，表情半是惊喜半是讶异。
“你还愿意支付并购款。”现在不少玩家已经在准备以“天地创造”号强制退出对玩家身体造成伤害的名义提起集体诉讼，他已经没有讲条件的资格了。亚图姆即使一分钱不给他，他也必须接受公司被并购，至少这样他不用面对还不清的赔偿款和诉讼纠纷。
亚图姆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旁。
“不论怎么说，没有最初的KC，海马踏出的第一步不会那么顺利。这笔钱就当是还给刚三郎的，从此以后，他彻底和你们父子两清了。”
乃亚听了亚图姆的话，愣了愣。
“我不懂，他明明也曾漠视了他唯一的亲人，他利用木马来达成他的目的，可木马真的就从来都没有怪过他。你也是，明明一开始和他的关系很差，却为了他进入KC。当时如果没有你的那几部卖座的电影，压住了同期的影视公司，任职不久的他也不会那么顺利的掌控住KC娱乐，带KC顺利上市。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偏袒他。。。”
乃亚喃喃自语，像是陷入最深的疑问。
亚图姆垂眸俯瞰这城市，窗外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蓝天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因为他是木马的哥哥，是我的爱人。”
乃亚苦笑一声，“或许你说的对，可是我唯一的亲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他比我的运气好。”
“我会在公司等着，你尽快让KC的人过来吧。”
乃亚转过身，他已经累了，不想再斗了，到了今天能全身而退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亚图姆闭上眼，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终于…可以结束了。
门禁声“滴”的响起，乃亚看着面前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矶野看了他一眼，随后让开了身。
亚图姆眉间蹙起，转过头看向门外。桃川应该知道他在见乃亚，按理不会让人进来。
亚图姆大脑里浮现一个念头，心脏像跳漏了半拍，不自觉挺直脊背。
矶野推着一把简易的轮椅走了进来，轮椅滚过雅白的大理石地板发出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却清晰可闻。
轮椅上的男人面色苍白，他穿着一身病号服，头发稍见凌乱，让人想起易碎的冰晶，在周遭严谨冷硬的办公风里显得尤为突兀。
然而当乃亚目光与那双蓝眸相对，那眼神却比出鞘的神器更加锐利难当。
乃亚几乎呆立在原地，他曾预想过无数次和这个人面对面的场景，然而当这场会面来临时，他方才发现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做好准备面对这个KC如今的掌权人。
“海马濑人，我是…”乃亚听到他的声音无比艰涩。
“我知道你是谁。”海马的声音有些轻，但仍旧透着独属于他的那种张狂。
“是吗？”乃亚恍然道：“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才能提前准备好那套有问题的资料。”
海马淡然否认，“那不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我知道他们五个人并没有死心，无论他们做什么打算，那份资料都会派上用场。”他原本只是想顺水推舟地给“暗次元”号安排一个必将失败的竞争对手，他相信从玩家的角度来看，一场发生在全息网游市场的商场会让最后的胜利者“暗次元”号显得更戏剧、更传奇。
“我并不知道你还活着，如果我知道，不会有那场爆炸发生。”如果他知道有人想要入主KC，就会想到他本人才是对方的第一个目标。
KC游戏部部长因为多年来的高强度工作和妻子的感情出了点问题，在“暗次元”号这个项目快要完成前，他私下和海马表达了想离开KC一段时间。
“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只有满腔热血和一个梦想，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开发游戏上。能跟着社长一起见证全息网游的诞生，也算对自己有所交代。现在我只想多陪陪夫人和孩子。这么多年，我亏欠家人太多。”
海马并没有理由去挽留，当场答应了他的请求。
“可以，不过临走前再帮我做件事。”海马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弄，“顺便给你夫人和孩子赚点零花钱。”
胖胖的游戏部部长被社长嘴角的冷笑吓了个哆嗦，心里想看来又有人要倒霉了。
怎料方才已经心如死灰的乃亚却像被海马这一句话再次激怒。
“你是想说你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吗？你早就忘了KC原本是我父亲海马刚三郎的心血，你不过是一个偷窃者，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我父亲因你而死，你就是个凶手，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海马心平气和地看着乃亚那张因为对他的仇恨扭曲至极的面孔。
如果放在更早一些，他会很愉快地把乃亚当作刚三郎的遗产，把刚三郎对他的虐待一并还给他的儿子。
但到了现在，海马偏了偏头，和那道目光一触即分后，他发现自己心中没有为乃亚以及那些过往掀起半点涟漪。
“矶野，把东西给他。”
矶野点点头，将手中文件包递到乃亚面前。
“这是什么？”乃亚的口气充满怒意。
“刚三郎的死因。“海马说话的声音里有种别样的沉寂，“他不是因为失去KC才会自杀，KC从来不是他的心血，只是他的白手套。他一直以来做的是军火生意，他创立娱乐公司，只是为了把他暗处的资金通过合法渠道洗白罢了。当初他被政府查到资金流向有问题，那些埋在暗处的生意已经掩盖不住了，即便他不自杀，也不会有好下场。失去KC不过是催化剂罢了。”
“我不信！”乃亚看着手中的资料，声音颤抖，“这一定是你为了推卸责任捏造出来的，你害死我父亲还不够，还要污蔑他吗？”
“大田宗一郎知道的很清楚，其他四个人应该也了解，你可以去问他们。”海马没有反驳，却说出了另一个更让乃亚无法接受的事实。
乃亚神色一滞，那五个人从未和他说过这件事，在他们的口中，他的父亲只是死于海马濑人的迫害。
“我会问的。”乃亚，“如果不是，我会回来和你对质。”
乃亚收起手中的资料，昂起头从海马身侧一步步走出办公室，就像当初他走进KC的那一天。
他可以允许自己在亚图姆面前认输，但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在海马濑人的面前失掉最后的尊严。
乃亚走后，矶野也跟着一起离开了，还非常贴心的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亚图姆仍旧靠着身后的落地窗，双眼倒映着那张消瘦却不掩半分英俊的面容。
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瑰丽的眼眸里仿佛长着太阳，如此明亮，如此灿烂。
“过来。”亚图姆缓声道。
社长终于回来了...
半个月了！我一个这么喜欢写海暗贴贴的人，到底是咋坚持下来的啊，想想真是不容易，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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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