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赵辰宴!!!”

容宿咬牙切齿,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看向主位的目光仿佛看着什么阶级敌人。

他方才几乎是被闻喜托着,三步一踉跄地来到门口。

宴饮的大殿门窗紧闭,隔绝了内里的荒唐,领路的丫鬟子秋上前与守门侍卫交涉,却被冷硬地拦下。

闻喜满脸不满,正要去与他理论,容宿却制止了他,直接走上前去。

他步履艰难,几乎一步一顿,却无人敢拦他。

云昭王得了个男王妃的事情早已传遍整个雍州,守在门口的侍卫们消息灵通,一看这架势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犹豫着没动,想拦,又不太敢动手。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京城来的贵人,顶着御赐名头的“王妃”,是公主,哦不对……是皇子。

加上他身上还沾着大片的血液,看着像个一碰就会稀碎的瓷娃娃,谁敢碰他?

可是不拦?王爷正在里头发疯,触怒了他谁能担待?

众侍卫都发愁,你等着我反应,我等着你动手,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宿抬脚蓄力,“嘭”的一声踹开了大门。

这一脚耗费了他百分之八十的气力,好在效果立竿见影。

赵辰宴挥刀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

那几乎焚毁他理智的暴戾狂潮,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那声嘶哑的厉喝强行打断。

他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随即猛地转头,如同被激怒的凶兽般死死盯向门口、

殿内所有惊魂未定的目光,也齐刷刷聚焦在那逆光的身影上。

温寻安逃过一劫,终于回过神来,连连后退数步,看向赵辰宴的目光满是悲哀和失望,似乎也丧失了所有动力,整个人暗淡了几分。

他也不由得看向门口那位,心情复杂至极,有意外、有疑惑、有忌惮。但见他如同风中弱柳,身体颤颤巍巍几乎摔倒,被身边人扶住,又不由得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来。

容宿在闻喜的搀扶下,缓慢踏进殿内,容貌在烛火中显露出来。

他仅穿着就寝的一身单薄白衣,头发披散着,脚上甚至没有穿鞋,露出白皙清瘦的脖颈、手腕和足踝。整个人像是夜色里走出来的精灵或是幽魂,反正不似凡人。

他肤色苍白如雪,唇色却极其艳红,前襟和袖口更是浸染着大片大片刺目惊心的红色血迹,令人揪心,唯有看向大殿里的目光极冷,气势逼人。

众人只用了片刻时间反应,很快猜到了来人是谁,表情一时变得十分奇怪起来。

短暂的僵持被赵辰宴一声饱含酒意、暴怒和被当众“打脸”的低吼打破:

“谁放他进来的?!”

“我自己进来的。”容宿毫不退缩,语气冰冷,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赵辰宴,我让你回去,你是聋了还是脑子被酒灌成了浆糊?!”

他是真的很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吼,但是他太虚弱了,声音仍然不大。

殿中歌舞早已停了,里头人虽然多,但因这接二连三的惊悚变故,个个提心吊胆,呼吸都不敢大声,倒也不影响大家听到他的声音。

这话砸在众人心头,都觉得十分怪异,可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些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官员早就已经坐不住,这会儿连忙抓住机会溜走。

虽然这位“景平公主”不知为何变成了男的,但是毕竟也被皇帝赐婚给了王爷,算是这王府里的王妃。

人家两口子吵架,外人毕竟不适合在场。

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踏实、忠心的人物,来参加宴会只为拍拍云昭王马屁,没想到好好的宴饮变成了修罗场。

刚刚军师才差点命丧当场,现在又来个浑身是血、敢指着王爷鼻子骂的“王妃”……

王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要是一会儿再拿这位身份尴尬的皇子开刀,让他们看见了还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众人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起身,连告退的礼节都顾不上了,只仓惶地朝着主位方向胡乱一揖,便争先恐后、跌跌撞撞地贴着墙根往外逃窜,生怕慢一步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殿内瞬间空了大半。

王胜翎坐在原位,眼神阴鸷如毒蛇,死死盯着门口的容宿,心中惊疑不定又怒火中烧。

这病秧子怎么会突然闯进来坏他好事?!

他本不想走,想看看这变数能搅出什么浪。但旁边一位官员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

“王大人,快走快走!这煞神发怒了,接下来的事儿可不是咱们能看的,小心脑袋!”

王胜翎瞥了一眼赵辰宴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恐怖脸色和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刀,权衡利弊,终是强压下满腔不甘,咬牙在心中低咒一声:“该死!”

虽然他不在乎姓温的和门口这位的命,但自己的性命还是很重要的,谁知道那疯子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他不甘地低下头,顺势被那人拖着,混在人群中狼狈退了出去。

转眼间,喧闹的大殿就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杯盘狼藉和未散的酒气。

待人都走光了,赵辰宴才铁青着脸色,一步步走到容宿面前:“你想干什么?”

经过这一通闹腾,他酒意散了大半,人也冷静了,收敛了怒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容宿完全笼罩。

“我想干什么?”容宿气笑了,

“这该我问你才是,你要杀人?杀的还是对你恩重如山的温寻安?!赵辰宴,你的脑子是不是真被狗啃了?!”

赵辰宴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容宿的话像一把匕首,狠狠捅进他心头最不愿面对也最恐惧的角落。

杀了温寻安?这个念头光是闪过,就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巨大的后怕和懊悔汹涌而至,他几乎是本能地、像是要斩断噩梦般,将缺月刀“锵”地一声重重归鞘。

力道之大,震得刀鞘嗡嗡作响。

容宿看着他的动作,仿佛从那刀锋反射的寒光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尸山血海惨烈景象。

以残酷暴虐、阴晴不定著称的云昭王赵辰宴,酒后被人设计,杀死了亦师亦父的军师温寻安。

幕后之人一心只想废了赵辰宴,把他手下能用的人都排挤出去,削弱他的力量,却不慎触到了逆鳞。

唯一尊重的长辈被自己亲手杀死,从此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住这只疯狂暴怒的野兽和战争机器。

没过多久云昭王和皇帝彻底撕破脸,一路挥师北上。

众人都知道云昭王用兵如神,力能扛鼎,武艺高强,但没人想到他发疯的时候竟然如此可怕。

号称百万雄师的朝廷兵马竟然完全挡不住,云昭王的军队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入皇宫,杀死了现任皇帝,登基为新王。

这就是影响萧氏江山稳固的一个重大的、转折性的事件,而今日这个酒宴,就是诱因。

更可怕的是,赵辰宴造反只为报仇泄愤,根本无力治理一个国家,甚至称帝之后更加暴虐,沉迷酒色,不理朝政,谁也不能劝,一劝就杀头。

军心不齐,民心不向,这个皇帝之位自然也坐不久。

没过上几个月,昔日下属纷纷背叛,在里应外合之下,赵辰宴被毒杀于酒宴之上,直到死之前,都还在沉迷歌舞饮乐,十分讽刺。

所以温寻安不能死,他死了,这条疯狗立即就要发疯。

赵辰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烦躁地原地踱了两步。

他将视线放在在容宿胸前那刺目的血迹上,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这副鬼样子是怎么回事?”

说罢看向后面的丫鬟子秋,“他不是带了个御医来的吗?”

“回王爷,”子秋定了定神,如实答道,“李太医他们前几日已经启程回京了。”

赵辰宴满脸不耐,“那就再找一个大夫进来。”

不等子秋答话,容宿冷冷说道:“我的死活不劳王爷费心,您还是先管管眼前自己的荒唐事吧。这一堆烂摊子你准备怎么收?”

“你——!”

赵辰宴气极,他脑中此时一片混乱,转移话题就是因为不想提起之前的事情,更不敢回头面对温寻安。

没想到容宿一次又一次地拆穿自己,还如此不恭不敬,语气嚣张。

他扼住了容宿纤细脆弱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像拎小鸡一样提起来,阴沉着脸说道:

“劝你不要得寸进尺,真当自己还是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皇帝用来恶心本王的废物罢了,也配在本王面前放肆?!”

他话虽然如此说,但手上的力道并不算重。

容宿已经成功阻止了军师被杀,此时身体上的感觉反而舒服了很多,即便被掐着脖子有些喘不上来气,却也觉得是轻松愉悦的。

他笑起来,手指本能地搭上赵辰宴扼住自己脖子的、那体温高到有些灼人的手腕。

“赵辰宴……你没有发现,你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吗?”

赵辰宴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这两年他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此时被容宿冰凉的指尖一碰,简直像被烫到了一般,带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心悸不已的怪异感觉。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将这个带来诡异触感的源头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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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要死了,当个皇帝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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