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决定

顾酩照提出和白昭单独谈一谈。

步微云看了眼抖似筛糠的白昭,又看向杀气腾腾的顾酩照,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在顾酩照骤然冷下来的目光中,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仿佛除了白昭的安危什么都不在意:“不可以哦,我答应了白微要保护她的生命安全。你现在这种状态,我可不敢让人和你单独相处。”

白昭:“……”虽然没有证据,但还是觉得步微云在拱火。如果再让步微云继续说下去,顾酩照想剃的怕不只是她的头发了。

白昭深吸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我没抹药,也没把人送去天音寺。那天我们下棋,他输了之后我让他给我一缕头发,然后他就剃光了自己的头发。”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死性不改说瞎话,一个打定主意搅浑水。顾酩照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他抽出剑,指向步微云背后的白昭,森然道:“我师兄棋艺高超,怎么可能输给你这个臭棋篓子,你当我是傻子不成。定是你贪图师兄美色企图染指师兄,师兄宁死不屈,你恼羞成怒才剃了他的头发。”

白昭道:“你都拿剑对着我了,我还能对你说假话?”

顾酩照口中那个要出家的师兄是慕思尘。

白昭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银迢台山下的一个小茶楼。祭典散场后,有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在那里摆了棋局邀人对弈,输家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第一个被邀请的人就是慕思尘。

被挑中后,慕思尘很快就输了棋,随后老者便让他坐在那里随机挑人对弈,输了便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白昭本来挤在人群里看热闹,一时不查被人推了出去,慕思尘于是顺势挑了她为对手。

意料之外,白昭赢了。

从来没赢过棋的白昭在那天如有神助,不管慕思尘下在何处,她的脑子里都会自动出现下一步棋的位置。慕思尘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叹了口气,随手顺了顺额边掉下来的碎发,道了句冤孽,便问她有什么条件。

直到现在,白昭还记得和他对视时那一瞬间恍然如梦的虚幻感。说来奇怪,慕思尘的五官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泯然众人,但他坐在那里就无端让人觉得他相貌不凡。

白昭看着那张似乎散发着光芒的温和平淡的面容,鬼使神差地开口:“那就把你额边的那缕碎发给我吧。”

慕思尘道了声好,双手拢住水缎般顺滑的长发,化气为剑,三下五除二就给自己剃了个寸头。

白昭看傻了。

慕思尘用拆下来的发带将头发束好递给她,白昭直愣愣地接过,随后目送慕思尘走远。

白昭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事无巨细地跟顾酩照讲了一遍,连和慕思尘对视那一瞬间的动容都讲得清清楚楚。顾酩照冷哼一声,试图找一点奇怪之处证明白昭撒谎。

步微云看不下去,冷声道:“你师兄是个金丹期的剑修,修为再不济也不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打晕卖掉。”

顾酩照冷哼一声:“谁知道她使了什么阴招,小丫头心眼坏得很。装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兔子,皮下藏着的却是黑心丧天良的豺狼。我劝你还是跟她保持点距离,别哪天被狼咬了还傻乎乎给人算账。”

步微云冷漠道:“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她把白昭拉出来,拍了拍白昭的肩膀,用的力气大了些,白昭直接晃悠悠地往下滑。步微云赶紧把人拉住,她转向顾酩照,冷声道:“就算白昭真的能把人打晕,她这小身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风一吹还往下滑,怎么能把你师兄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拖行千里丢到天音寺?”

“定是她哄骗师兄,先将他骗到天音寺附近,再伺机打晕丢弃。”

话还没说完,步微云阴阳怪气道:“所以她千里迢迢就为了送个人进天音寺当和尚?图什么?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可若真是心怀不轨,怎么不选择就近的南风馆呢?真要折辱一个男人,南风馆比天音寺更合适吧。”

顾酩照:“……”

白昭:“……”心上人形象崩塌,白昭合理怀疑步微云再说下去顾酩照就要躲起来偷偷哭了。

她偷偷看了顾酩照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他发红的鼻尖。顾酩照抬头,见白昭不仅不知悔改还不知死活地挑衅他,狠狠地白了白昭一眼。

顾酩照舍不得对步微云说狠话,于是,他再次转向了白昭,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今天她要么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要不给我她的头发。”

白昭深知顾酩照的难缠,本着头发换清净的念头,她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实说,你又不相信。算了,跳过那些流程,我这就把头发剃给你。”说话间,她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子,当机立断绞了一把头发。

步微云吓了一跳,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剪子,又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又不是骂不过他,你何苦绞头发。”

见白昭有心悔改,顾酩照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些。偏这时步微云又毫不讲理地火上浇油,顾酩照气个倒仰,当下也顾不得那点春心萌动的少年心事,直接回怼:“谁的身体发肤不是受之父母啊,她白昭比其他人生的金贵不成。我师兄被她害得要做一辈子光头,绞她一段头发赔罪怎么了。她是女孩子,我给她留点面子,将头发绞到齐耳的位置,然后随我去天音寺向师兄赔礼道歉。等到我师兄还俗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步微云道:“那这事过不去了。”

顾酩照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瞳孔一缩,恶声恶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步微云盯着面色难看的顾酩照,面无表情道:“字面意思。路离宗不知道顾少主过来兴师问罪的事情吧,或者,他们知道,但没办法找幕后凶手算账,就干脆挑个软柿子捏一下表达愤怒?”

顾酩照剁了跺脚,恶狠狠咒骂了几句,随后便表示他有话单独和步微云讲。

这次步微云答应了。

步微云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属实称不上太好,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笑着告诉白昭她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白昭不听都知道是哪两个消息。

无非是她保住了她的头发,但是需要去天音寺见慕思尘。

去见慕思尘倒也没什么,但天音寺是她前世的葬身之地。白昭情愿剃头出家,也不愿意踏进那里一步。

步微云见她垂头丧气,笑着宽慰道:“你无需有心理负担,换个人和他对赌,他还是会输。”

这句话的信息量委实有点大,没等白昭细问,步微云就慢悠悠道:“到此为止哦,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喝药吃早饭吧。”

白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不靠谱的猜测。她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当着步微云的面喝了药吃了饭,等到人走了,才把一些关键信息写到纸上。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负责照顾她的医修就告诉她,楚齐过来了。

楚齐是白昭的同门师兄,也是步微云同母异父的弟弟,所以在银迢台全面戒严的关口他还能进来探望。

例行关照过她的身体健康后,楚齐就从桌案中翻出几本书,一边抄写一边和她闲聊:“听阿姊说,有弟子清理河道时发现了蜃妖的踪迹,所以银迢台的清淡会可能要推迟。”

白昭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银迢台管辖范围内怎么会出现这种品级的大妖,这么想着她也这么问了出来。楚齐倒是接受良好,他专注于抄写宗规,闻言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叹了句:“近些年各地都不安生,只是大妖刚出来就会被封印或斩杀而已。”

白昭惊讶道:“大妖频出,是界门那边出了问题吗?”前几世兽潮都是因为界门的突然崩塌,所以这几世她一直想办法加固界门,但一直收效甚微。每次到了那个时间点,灭世的大妖都会出现。

楚齐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旁人。阿姊他们去看过了,西面和南面的界门都有点问题,凶兽的戾气溢出催生了很多大妖。最棘手的不是大妖,而是这戾气只能压制没法根除。之前齐氏和秋氏的先族长就是在封界门时为戾气所伤,重伤难治才撒手人寰。”

白昭沉思的时候,楚齐偷偷打量了她几眼。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明白步微云突然把他叫过去,让他和白昭多交流的原因。虽然步微云给出的解释是惊吓过重导致的部分失忆,但他面对白昭时,依旧觉察出了些许陌生和违和。

白昭变了,虽然她刻意表现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青涩和单纯,但她身上那种历经沧桑的气质实在太明显,偶尔投在他身上的近乎慈爱的目光也特别惹人怀疑。这种欲盖弥彰让楚齐觉得陌生,白昭好像一夜间成为了靠谱的可以顶天立地的大人。这种感觉实在匪夷所思,于是他在抄写的间隙不确定地将这归为成长的代价。

白昭听他说了堆有的没的,时不时附和几声,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步微云近况上靠。楚齐察觉出异样,他搁下笔,严肃道:“我阿姊是个好人,却实非良配。传言所说都是真的,她修无情道,会杀道侣的那种。”

白昭:“……”这倒也不用反复提醒,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楚齐苦口婆心道:“她是我唯一的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师妹,你们谁受到伤害我都会难过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无情道。如果你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妨换一拨人,比如银迢台的左右祭司就很不错。右祭司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左祭司身娇体软窈窕淑女,重点是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杀道侣。”

白昭道:“你这话说得就跟大祭司会无缘无故砍人一样。”

楚齐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恋爱脑的师妹感到发愁:“证道前拿道侣祭天,这不是无情道修士的基本操作吗?听师兄一句劝,好道侣到处都是,命只有一条,别因为见色起意把自己搭进去。”

想到另一种可能,楚齐嘶了一声,话锋一转:“不过你要真的执迷不悟,师兄也只能祝福你。反正姐姐是唯一的姐姐,师妹可不一定是唯一的师妹。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好像也不亏。”

白昭:“……”

师门情谊有,但不多。

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中途楚齐一直在抄书。白昭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抄什么?”

楚齐愁眉苦脸道:“宗规。阿姊说银迢台全面戒严我还偷偷进来找你实在是不合规矩。”

白昭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却是冷漠道:“回去我就告诉师尊,你叛变去银迢台当弟子了。”

楚齐:“……”

笑死,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同门情谊。

却说步微云这边,她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幽幽一句。

“你不该答应顾酩照带白昭去天音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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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赌你这次修的不是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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