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微云从楼梯口回来时就看到白昭趴在桌子上和一盘葡萄大眼瞪小眼。她把秋娘和生姜放回桌子上，又去推开窗子，好让白猫从屋檐上跳进来。
白昭看着每天定时出去到处捡人的步微云，忍不住调侃道：“大人好像操心的老母亲。”
步微云关上窗户，顺着白昭的话轻笑一声：“任劳任怨，操碎了心，所以她们不好好读书我真的会难过的。”
白昭看着自觉爬起来去搬书的两个纸人，诧异地看向步微云：“她们怎么如此听话？”
“自然是求知若渴，”步微云一本正经地回答，目光放在白昭面前的葡萄上，“哪里来的葡萄？”
“门口捡到的，不知道是谁放的。”
“那应该是冬娘。”
不知想到什么，步微云移开视线，似乎不太愿意看到那盘葡萄。
白昭看看紫葡萄，又看看步微云那双紫眼睛，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她冷漠地撇撇嘴，这种程度的讨好伎俩也太拙劣了吧。想当初她追求步微云的时候，那叫一个手段百出。
白昭不确定地看着步微云逃避的反应，她应该不至于会喜欢这种仅凭外貌就随便判断别人喜好的人吧……
“看来她很喜欢大人。”
“她的确很喜欢我的眼睛，”步微云罕见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自那天见面后，她就一直盼着我死在这里好挖走它们。”
白昭：？
这个走向是不是不太对，送礼原来不是表达喜欢而是表达对眼睛的势在必得，她都有点同情步微云这种吸引变态的体质了。
所以步微云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出去，不会是因为冬娘提出要步微云拿眼睛交换云髓骨吧。
似乎是验证她的猜测，步微云抱着猫走到她对面坐下，脸色异常阴沉：“要不是春娘在我旁边，她大概会当场伸手扣我的眼睛。”
白昭心情复杂地附和道：“没有其他办法吗？”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步微云，绞尽脑汁思考留住步微云那双漂亮眼睛的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事情应该不会更糟糕了。”步微云微微叹了一口气，突然话锋一转，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不用起早摸黑批改宗务的日子实在太快乐了。如果不是实在危险，我真的很想多待几天。”
她轻轻拍了拍白猫，对白昭露出一个微笑：“夏娘该出来找猫了。”说完，她起身去开门，将猫递给门外黑着脸的夏娘。
若不是时机不对，白昭真想给步微云的好心态鼓鼓掌。九头龙惦记她的眼睛，楚君惦记她的性命，境主建议被她拒绝，步微云同时得罪了境里三个最有威胁的人，不思考怎么保命，却想着怎么逃避工作。
白昭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步微云一眼：“大人好歹想想办法，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吧。”
步微云道：“如果你是冬娘，你会轻易把云髓骨给我吗？”
白昭代入冬娘身份，很坦诚地摇摇头。把自己的骨头给仇人后代，冬娘疯了都做不出这种事。
步微云叹了口气：“所以还是等他们先斗过一轮，我们再想办法。”
白昭没想到步微云能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她甚至不愿意在境主和楚君面前掩饰一下自己渔翁得利的打算。她不敢附和，怕被雷劈。
——
白昭前脚刚对步微云保证自己安分守己，后脚就被夏娘推进了冬娘房间。
担心步微云秋后算账，夏娘轻嗤一声，好心提醒：“她要见你，你安分些，也好留个全尸。”
留个全尸。
白昭人都麻了，夏娘下手没个轻重，她直接跪倒在地，挣扎了两下，正好滑到冬娘身前。
白昭欲哭无泪，刚刚步微云去给春娘念经，秋娘突然说要回房间拿东西。白昭可怜她纸人身体走得慢，主动提出和她一起，路过冬娘房间被夏娘逮个正着。
总觉得她们是串通好的，一个引开步微云，一个引出她，一个动手。她第一次可怜秋娘的时候，步微云就提醒过她，结果她还是把秋娘当成生姜那种除了自由活动什么都做不了的普通纸人。白昭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尝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步微云不在身边，她的运气就直接跌到了谷底。
冬娘坐在椅子上，低头把玩着一颗润泽的珠子，白昭一路滑跪到她面前，她也没有抬头。白昭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觉得她周身流淌着说不出的意味，看上去不像是邪祟一类。
但身为修士哪能和邪祟同流合污，白昭很有骨气地爬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打算和冬娘好好讲讲道理。
“大王饶命！小的路过此处，无意惊扰大王。”
话说出口，白昭先傻了，她想说些好话奉承一下冬娘，结果一张口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冬娘笑出声：“你比那个榆木疙瘩有趣。”她抬起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看清冬娘面容的瞬间，白昭瞪圆了眼睛，瞳孔放大，露出了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
冬娘相貌和步微云有五分相似，且都生了一双紫色眼睛。下半张脸几乎一模一样，上半张脸最大的不同在眼睛，步微云的眼型是上挑的桃花眼，而冬娘则是圆润的鹿眼。冬娘蒙上眼睛，和步微云就有了八成相似。
楚族长和步微云的容貌相似度都没有这么高。
那一瞬间，白昭的脑子飞速运转，无数个相爱相杀的故事从她的脑子里飘过，最后定格在一个荒诞的想法。
步微云的父亲应该不是九头龙的后代吧。
冬娘伸手抬起白昭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容：“你眼睛瞪圆的样子好可爱。”
白昭：“……”
完了！她的眼睛先保不住了！
冬娘的长指甲刮过白昭的脸颊，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只喜欢收藏和我相似的东西。”
红唇轻启，她的脸上出现了鳞片的纹路，美人面在白昭面前慢慢碎裂，又慢慢拼凑成一张龙脸，周身那种说不出的意味也在此时化为了森森阴气。她张了张布满利齿的嘴，上下打量着白昭，似乎在犹豫从哪里下口比较合适。
白昭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庆幸冬娘没看上她的眼睛，还是该难过冬娘看上的是她的肉。
好在步微云很快就赶了过来：“您不是已经答应南嵩君不吃人了吗？”
冬娘笑眯眯地看了步微云一眼：“我只答应了楚嵩不吃你，可没答应不吃旁人。”她抬起下巴看了看白昭，继续道：“连自己的东西都管不好，天音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废物。”
步微云面无表情地把白昭护到背后：“连人和东西都区分不了，您怕是睡糊涂了吧？”白昭躲在步微云背后，好一会才从那种铺天盖地涌来的恐惧里脱离出来。想起自己是个修士，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站到了步微云身边。
冬娘也不生气，反而走近几步，伸出手摸了摸步微云的眼尾：“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双漂亮的紫眼睛，如果你死在这里，我可以把它挖下来留作纪念吗？”
这是冬娘第二次对她提出这种要求，第一次提出来的时候，春娘虽然当时没说些什么，第二天却拿了一把细碎龙鳞给她。
这说明冬娘在二楼也并不是无敌的，她也在顾忌着什么。
想到这里，步微云慢慢攥紧了手，无视之前组织好的措辞，直接阴阳怪气道：“喜欢什么就能得到什么，那我喜欢你的骨头，你愿意抽一根给我吗？”
冬娘仔仔细细端详着步微云的面容，像是看到宠物闹脾气一般，笑眯眯地表达了自己的纵容：“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活物更漂亮。你要是愿意留下来，我抽一根给你也无妨。”
效果显著，步微云成功被恶心到了。她下意识蹙紧了眉，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下一秒，冬娘就塞了颗光滑的珠子到她手上。
步微云的眉头皱得更紧，虽然圆滑有光泽，但冬娘塞给她的这颗珠子，赫然是一块骨头。
似乎是验证步微云的猜测，冬娘看着她，一本正经道：“虽然不记得是何处掉落的，但这确实是我的骨头，你可以借助它短暂压制天道的力量。”
是云髓骨。
白昭没想到冬娘这么轻易就交出了云髓骨，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猜测又浮了上来。
“作为报酬，你也要给它念佛经。”冬娘指了指珠子，没有什么征询意见的意思，似乎笃定了步微云不会拒绝，想了想，她又强调道，“每一天。”
话刚说完，步微云就把珠子还了回去。
“抱歉，我不接受强买强卖。”
似乎没预料到会被拒绝，冬娘慢慢眯起眼睛：“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东西吗？”
步微云平静道：“大概能猜到，但现在接受它只会徒增我的烦恼。”
没能得到理想中回应的冬娘也不太在意，反正她逗弄步微云也只是为了找乐子，沉睡的时间太久，不管步微云做出什么反应对她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若不是没有时间，她倒真想和步微云继续聊一聊。
冬娘摆摆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便让两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