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安吉拉用银勺搅着红茶。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些犹豫。

纠结几秒后,安吉拉终于开口:“你已经旷课半个月了……我只是想问问,你还打算回去吗?”

南希盯着手中的茶杯。

还在埃德尔家的时候,为了让她成为魔法师,里根·埃德尔为她铺下这条路。

魔法师院的徽章,昂贵的学费,甚至推荐信,每一样都耗费了不小的代价,哪怕埃德尔家在商界声名显赫,这笔花费依旧是个沉甸甸的数字。

可这无法撼动南希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

每次分组,她都独自一人,没人愿意同她搭档;实践课上,别人总是结伴,她只能独自面对难以完成的项目;哪怕论文,她也只能一个人查资料、写到深夜。

魔法是浪漫的,学生生活是浪漫的,但在魔法师院学习——南希并不觉得浪漫。

南希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回答:“现在我都嫁进赫士列特家族了,魔法师院对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毕竟你也知道,我去那里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祈求天降神迹,自己成为魔法师;另一个是勾|搭上贵族同学,但是现在已经实现了。”

她故意加重了“勾||搭”的读音,眼里闪过一丝自嘲。

说到“自嘲”,柯林斯似乎也总是用这种语气说话呢……南希一愣,又将这种不可能的想法赶出脑子。

尽管早已料到南希会这样答复,安吉拉心里仍泛起一丝遗憾,她干笑两声,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南希一样:“你说得没错。对你来说,魔法师院早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吧。”

南希点头,“我打算这段时间去办退学,然后去斐南德大学试试。”

“斐南德大学?”安吉拉瞪大眼睛,又恍然大悟道:“啊……那我会祝福你的,我记得那边是按照专业分的吧……你打算读那个专业呢?不过你这样,只要是和魔法不沾边的,应该都能选吧。”

斐南德大学,是斐南德地区闻名的综合性学府。它的大门不仅对魔法师敞开,也为普通人保留着一席之地——这是南希少有的选择之一。

南希低头思索,指尖摩挲着杯壁,片刻后才道:“稀有语言。”

“稀有语言?那也不错啊。”

所谓稀有语言,是指除通用语之外的诸多古老与神秘的语言:龙语、古代语、精灵语,甚至还有失落的符文与山地方言。这个方向无需区分魔法天赋与血脉,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普通人,都能一同学习、共坐一屋。

确认好友依然如常,没有一蹶不振,安吉拉便又恢复了她那滔滔不绝的讲述,絮絮叨叨地汇报着最近发生的琐事。

直到茶水的彻底冰冷,安吉拉才像是忽然记起什么,抬高了音量:“对了,还有一件事。一周以后,魔法师院的大礼堂有一场讲座,你来不来啊?”

“讲座?”南希有些诧异,安吉拉平时从不参见讲座——即使有免费的点心。

“是你老公主讲的讲座。”安吉拉眼神里写满了“你连这都不知道?”的震惊,然后郑重其事地回答:“你老公,柯林斯·赫士列特。”

南希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谁?”

“柯林斯·赫士列特。”安吉拉重复了一遍,“他没和你说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啊,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

要是会说这些事才奇怪呢……南希边想着,边端起冷掉的红茶喝了一口。

有点涩。

“也许只是还没到时间呢,我爸总是在临行前一个小时才告诉我。”安吉拉安慰她,随即话题一转,“话又说回来。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啊?”

南希仿佛被问住了,思索片刻后坦白道:“其实我们平时不怎么聊天,甚至连碰面的时间都很少。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才会见一面……他偶尔会对食物发表一点评论。”

安吉拉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如?”

“比如,”南希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柯林斯那种傲慢的语气,“‘这道菜的创新大概只能让异国厨子自得其乐吧——’”

南希学得惟妙惟肖,连柯林斯那点不易察觉的讽刺都模仿了出来:“‘或许厨师们是希望大家能在同一口里品尝到三种民族的战争与和解,但结果只是让人怀疑厨房是不是发生了一场不幸的食材事故。’”

南希对这句话印象尤为深刻,因为这是她听过柯林斯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好像是在评论加了肉馅的蛋糕。

安吉拉被茶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这真的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他不会对你说这种话吧?”

他一般不对我说话……南希在心里补充一句,又为了维护夫妻在外人面前的形象,解释道:“他也只是对食物这么刻薄。”

这又不是谎话,毕竟那些创新确实不怎么样。

……

夕阳逐渐沉入云海,金色余晖流淌石板路上,二人简单用过晚餐后,安吉拉走向谢菲尔公馆的方向,而南希则独自步行至路口。

马车仍在路牌下。

熟悉的黑色四轮马车,车夫依旧裹在一层厚重的长袍下,兜帽低垂,将整张脸藏在阴影中。

南希甚至忍不住怀疑,这样包裹得严严实实,还能看清脚下的路吗……真的不是因为柯林斯想害死她——以车祸的借口吗?

呃,应该不大可能吧……南希安慰自己,走到了车夫面前。

但车夫只是同早上一样,微微低头致意。

南希上车后,车夫便扬起缰绳,驱赶马匹,马车晃荡着驶出城门,哒哒哒地踏在前往赫士列特庄园的路上。

南希靠在车厢软垫上,随着车轮的节奏轻轻摇晃,没过一会儿,她就闭上了双眼。

“叮——”

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音渗入耳畔,南希只是将它当成了错觉。

原本乌黑健硕的马匹被诡异的蓝色火焰吞噬,鬃毛与蹄间缭绕着幽蓝的火焰,眼瞳褪去生前的温度,只剩下两团跳跃的鬼火,车夫兜帽下深陷的眼眶里,也同样浮现出两簇幽蓝的火焰,长袍随风鼓荡。

车夫高高扬起马鞭,马车遁入虚空。

远处,牛车上的小孩发出惊呼,“爸爸,那里的马车不见了。”

“哪里有马车?”中年人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小孩别胡说。”

妖精亡灵马奔驰在死亡与现世的夹缝中,车厢内的南希依旧沉浸在疲惫里,直到马车停下,她才睁开了眼。

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当时她从埃德尔家过来,可是花了半天时间……可能是睡迷糊了,南希边想着,边走下马车。

车夫点头致意,目送她走进男爵宅邸。

……

南希没想到自己今日的运气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刚踏进庄园,便撞见柯林斯从楼上缓步而下,更糟糕的是,他竟像在等她共进晚餐。

南希只得不情不愿地在长桌一角坐下,无精打采地戳着盘中的烤羊排。

柯林斯侧目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夹着一贯的冷淡与嘲弄:“怎么,赫士列特庄园的饭菜已经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

“没有,”南希如实答道,嗓音低低的,“我在外面已经用过餐了。”

柯林斯握刀的手微微一顿,听见南希补充道:“我给你留了信,就放在书房的桌上。”

“……我没看到。你觉得我会去书房吗?”

他看起来挺不高兴的……算了,住人屋檐下,还是低头吧……南希扒拉两口牛排,毕竟她当时确实是抱着“信是放在这里了,能不能找到就看你了”的心态。

南希只好试图将话题引向别处:“我今天去见了安吉拉——我的朋友,她现在在魔法师院学习。她说一周后,你要去那里演讲。”

“啊,这件事……”柯林斯微微皱眉,将刀叉放下,抬眼望向她。烛火下,他眼下的乌青如一片阴影,使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添几分病态的透明。

“他们的确邀请我了,但我还没回应。你呢,你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南希有些迷惑。

等等,柯林斯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吗,在她面前还要做样子吗……南希只觉得一肚子火气……要是她不提起来这件事,柯林斯是不会告诉她的吧。

柯林斯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迟疑,语调一如既往地冷淡:“我要不要去给那群自以为聪明的魔法师讲讲常识?”

什么叫“自以聪明的魔法师”,他在……南希手上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盯着柯林斯。

她想起来了——柯林斯·赫士列特,斐南德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

柯林斯那令人抓狂的坏脾气和习惯性的刻薄,让南希几乎忘了这一点。

柯林斯不仅仅是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丈夫,更是一位能让贵族们噤声、让魔法师院屈尊来请的存在。

南希低头看着餐盘,忽然觉得这张长桌格外长,饭也格外无味。

命运真是荒谬,会把她这个普通人和柯林斯这样的天才绑在一起。

心底流淌着难以言说却又莫名其妙的东西,像是从自己荒芜的花园里发现一棵珍贵的植物,惊喜过后,却发现除了它生长在这外,这座花园没有一点配得上它的地方。

为什么不说话,他说错什么了吗……南希的沉默让柯林斯莫名地烦躁,他不耐烦地用银叉敲了敲餐盘,“你又在发什么呆?难道是和我吃饭太过无聊,让你不得不想点其他事情?”

说出口,柯林斯才意识到他的语气不怎么客气,话也太过尖锐。

南希仰起头,声音平静:“去,或者不去这件事,你竟然很在意我的看法吗?”

柯林斯的动作微微一滞,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绯红,他一贯苍白的肤色上,染出一抹突兀的红色。

柯林斯张了张嘴,本能地想用刻薄的言语掩饰自己的狼狈——可这一次,话到了喉咙,却像被无形的魔力扼住,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柯林斯别过头,只是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像是无力地回应:“啊……嗯。”

“为什么?”

话说出口,南希唇角微微翘起,忽然觉得好笑,笑自己荒谬——

她是凭什么,有什么资格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她明明知道,柯林斯深爱着另一个人。她和他被命运的链条捆缚在一起,同住在这座庄园、同用一张餐桌,不过都是迫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这注定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南希心里早有预感。

她轻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一如往常。她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勉强挤出惯常的礼貌微笑,准备像每一个尴尬夜晚那样抽身离席:“我吃饱了,晚——”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柯林斯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

短卷的头发在烛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正好遮住了南希的视线,也遮住了柯林斯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我很在意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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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丈夫不可能喜欢我
连载中三七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