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起蛇皮都互相推诿。
裴曳沉着脸，往外走去，“你随我来。”
朔白看了看夙眠，她也疑惑地看着朔白。
叫谁呢？
朔白猜测：“刚刚是跟我说话，应该是叫我吧？”
夙眠眯起眼，抛下一句“待着”，便跟了上去。
异空间境内是一处熟悉的寒潭。
她一眼便认出来，这里是岐山，殿下修行的半月池。方寸之地，捏的还挺像。她开始怀念了。
裴曳走进池中，背对她褪去衣衫，从左肩蔓延往下的藤纹遇水而动，像是活了过来。
她张大嘴巴不敢出声，隐隐觉得接下来有大事发生。
“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灵侍？”
夙眠瞪大眼睛，他到底在邀请谁？
如果他叫的人是朔白，却发现跟来的是自己，那么眼前这个大好机会……
夙眠闭口不言，缓缓走近。
裴曳感受到脚步靠近，便当是默认了，“下来。”
没有蛇族会拒绝蛇栖树的邀请吧？
她可不想当大冤种了。
刚刚踏入水里，一道灵契浮于空中。
她从其中看到了“守护”“享有神树灵源”等字眼。
很诱蛇的条件，但这不是她想的那个双修。因为上面还写着：灵侍与神树不可产生男女之情。
这只是各取所需的契约。她护他安宁，他助她修行。仅此而已。
她挥掉灵契，“不签。”
听到她的声音，裴曳愣了一下，但也并不意外，只是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灰影，空明的目光中好像带着打量。
“我一直以为蛇族只是馋我灵力。但你好像，还馋我身子？”
夙眠蹭地红了脸，知道就算了，还说出来做什么。不过既然点明了，她也不藏着掖着。
她粗声粗气地说：“那得看殿下肯不肯了。”
“我要是不肯呢？”
夙眠抬头望天，“您是殿下，我自然不敢强求。”
“一口一个殿下，我可没见你把自己当下人。”裴曳淡漠道，“若是父亲知道他的干女儿有这样的心思，还敢不敢让你跟着我？”
夙眠讪笑道：“殿下不会让干爹知道这么多的。您不是也不讨厌我吗？”
“因为你现在是人。不是蛇。”
她心下一沉，原来他是厌恶原身的自己。那他岂不是恨透了“宣娇”？
好半晌又没人说话，裴曳思虑再三，道：“我让你缠一次。”
“什么——”
池水开始震荡，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裴曳周身泛起迷人的光芒。
“事后你要帮我办一件事。”
夙眠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裴曳的身体溶于水中，一棵临风玉树不知何时翩然出现在池边，披着青蓝色的枝叶，伟岸，迷人。
久违的灵香下，她感觉一池的水都化作了陈年烈酒。
办一件事？什么事？有多危险？要办多久？脑海中闪过这些话，只是闪过，风险不确定的买卖她从来不做。
但殿下，可以例外。
红蟒紧紧擦着树根盘桓而上，快乐地穿梭在枝桠密处。贴着树皮，享受记忆中的温暖触感，衔着蜜色青叶，悄悄藏进自己的逆鳞。
风过吹落一池的青叶和依稀几片蛇鳞。
灵力源源不断地被她吸收，身体好热，连鳞片都像要破开了似的。
她收敛尖牙咬住树干，只觉眼前光芒四射，然后惊异地发现，她化蟒…成蚺了！
夙眠万万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灵海变得更加宽阔了，她看到自己的灵丹变了颜色。
她真的，成蚺了！
裴曳恰到时机开口：“要不要成为我的灵侍？”
夙眠落地化形，虽然充满了化蚺的惊喜，但还保持着理智，扬声道：“不做你的灵侍，我也会保护你，殿下。”
她这样子，颇有点村西头赖皮蛇的风范。
裴曳眼神一暗，冷冷道：“好，那你记住。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大步离开了。
夙眠眨眼，回头看了看逐渐虚无的神树，心中惆怅。
朔白等到二人出现，已是深夜了。
他打了个哆嗦，睁大眼睛看着夙眠，来回打量。
“夙眠你，你化蚺了！”
她点了点头，心情大好。
朔白大为震惊，“可恶，早知道我就和殿下去了。你怎么一会儿就化蚺了，你们之间是不是进行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殿下……的确助了我一臂之力。不过我的修为早该破镜，缺个时机而已。”
她挥挥手，示意朔白赶紧离开，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殿下，我来为你解毒！”
裴曳枕着左臂躺在床上，闭起眼没说话。
她识趣地没再多说，掌心渡去灵力，忽然想起：“殿下说要我办一件事，是什么事？”
不会是要她答应结契吧？
“殿下，结契要双方心甘情愿。我是不愿的，若是你要我答应这个，恐怕效果也不好。”
裴曳睁开眼睛，眼前的影子逐渐清晰，他皱眉道：“我看起来，像是没人要吗？除了你，我还有很多选择。”
她讪讪一笑，“这是自然。”
的确有很多选择啊。不过有她在，可就没得选了。
“那殿下要我做什么？”
裴曳坐起身，牵了下衣角。
“我听闻蛇族中有一种蛇，能做护甲。”
“殿下说的是环蛇？”夙眠道，“环蛇其实并非蛇类，而是成精的族人以自己的血肉逆鳞炼化制成的一把蛇锁，用以保护重要的东西。”
“对，就是这个。”
夙眠明白他的用意了。她垂目看着裴曳的脚踝，内心有些挣扎。
若是殿下将灵根圈固起来，她下次扮成宣娇还怎么吸灵力？
夙眠眼珠一转，蹲下身来，“刚好我炼化了一条环蛇，不过要等上一日，回府去拿。”
“既然是你炼化的，它岂不是唯你是从？”
夙眠笑着道：“我都听殿下的，你担心它会不听吗？还是说，殿下要它的用途不可告人？”
裴曳沉默地看着她，“请你速去，速回。”
夙眠行礼告退，离开时留下了一截白皮，并把朔白一起带走了。
她拍拍朔白肩膀，道：“如今我已化蚺，今后你的皮要缝制一下才能用了。”
朔白摇头叹道：“你当年到底惹了什么大人物，连化蚺了都不敢露出真面目。”
“可怕的不是人，你懂什么。”
那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离开岐山时就决定了，要和殿下重新认识。
朔白瞄她一眼，又道：“那你的毒牙还在吗？”
蟒应无毒，夙眠是唯一一条化蟒后还留存着天生毒液的蛇族。如今化蚺，她的毒液不仅在，好像更毒了。
“要不要试试？”
朔白抖了抖，摆手，“你别开我玩笑。我们这是要去哪？”
“找个隐蔽的洞穴，炼蛇环。”
朔白啊了一声，道：“把殿下留在那客栈？”
“那是我的地盘，不会有事。”
夙眠盘桓而落。
朔白见她面不改色拔下一片逆鳞，惊掉下巴，“疯了，你竟然用逆鳞炼蛇环？那可是将来挡天雷的铠甲！”
蛇此一生，总共才多少逆鳞啊。
夙眠：“修为上去了，周身皆可逆鳞。”
“……”朔白说，“那我替你护法，这东西什么时候要？”
“明早。”
“哦。”他一愣，“什么？！不是、你这，蛇环哪有半个晚上能炼出来的。”
“嗯，所以我炼的不是蛇环。”夙眠弯了弯唇，“一条蛇链罢了。”
朔白要抓狂了。
大半夜不睡跑这里儿打造首饰？！
朔白拱手：“我走了，您老继续。”
“站住。”她抽身看了他一眼，“回去可以，不准靠近殿下。”
朔白嘴角一抽，忽然想起，“殿下如今好像比第一次见到时，更加…怎么说呢，迷人。这是何道理？”
“瞎说，他一直都很……”
的确。
初见时她还没这么控制不了自己，最近……的确是太多情不自禁。
“你见到殿下时，可有嗅到过酒香？”
夙眠好酒，哪次不是一身酒气，朔白道：“废话，当然有。”
见她的瞳色瞬间冷下去，朔白心里一惊。
难道夙眠因为那次酒后办公失仪咬了殿下，所以现在提起酒这般生气？
回到客栈已是清晨，朔白看见两个伙计正从马车上卸酒坛，走过去好心提醒道：“你们洞主最近戒酒，最好别让她闻到酒味。”
临窗的位置坐着裴曳，那一头白发惹眼，眉眼更是迷人，像是冬天的一处美景。
犹豫片刻，朔白走了过去。
“看来殿下的毒解了。”朔白自报家门，“属下朔白，是直属暗主的精卫。”
裴曳看着他，“为何站在那儿？”
十步之远，总不算靠近吧。
朔白不便解释，打了个哈哈，扯开话题，“那个，尊卑有别，属下还是在这儿合适。暗主她一会儿就回来。”
裴曳抿了口茶，“过来坐。”
“啊这，不合适吧。”朔白憨笑着挪了挪脚。
没有蛇族会拒绝蛇栖树的邀请，他又不是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