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眠瞪大双眸。
真咬了？
她顿时浑身颤抖起来，怒火腾腾上升，直冲天灵盖。
她始终不信，再次追问：“殿下，真的咬了吗？”
话音未落，自裴曳掌心幻出一柄利剑，直至逼向她的额心，差一分就刺入了皮肉。
她没有动作。
放在平时，她早就挡住这把威胁到自己性命的武器了。大概是受了伤，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放任了裴曳这样拿剑指着她。
“我若是被别的蛇族咬了，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她眼底一阵动颤。
那就是……还没有。
裴曳面如寒霜，无情地开口：“我厌恶蛇族。”
夙眠抿紧唇，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但我需要一个能震慑蛇族护我周全的人，如果你做不到，就换别人。”
夙眠脸色大变，墨色瞳孔染上了一层危险的水红，眸底逐渐化为接近本性的冰冷。
愤怒，她很愤怒。
裴曳没有意识到她的可怖变化，或者说，并不在意，依旧不带温度地道：“我不会和冷血动物谈感情，只谈交易，各取所需。”
要爆炸了，她要爆炸了！
夙眠骤然起身，再有意识时，她已经掐住了裴曳的脖子，大有威胁他“再说一遍试试”的架势。
……
虽然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但现在好像也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无论如何她已经坐实了冷血动物几个字。
夙眠硬着头皮说：“…那殿下除了灵力，能给我什么？”
裴曳冷冷拨开她的手，“除了灵力你还想要什么？”
“呃……”
“我听赤渊提过，你想化龙。要化龙，我的灵力足以助你修行。”
“谁说、谁说我只想化龙！”
“你还想要什么？”
她恶气地盯着裴曳，眼底冒起一层冰蓝色火焰：“有你没你我将来定也化龙，只是时间问题。可化龙后我还需要一个舒适的居所，我看，殿下的原身就很合适。”
裴曳冷笑，“口气倒是不小。”
她昂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将来我定居东海，便将殿下砍…请来。这笔交易，你可做得？”
裴曳哧地冷漠一笑，起掌修复好屏风，转身倒上床，“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夙眠方才受了自戕邪术一击，又被裴曳打伤了原身皮，早已疲惫不堪，全靠刚刚从他身上吸取的灵力支撑。
见他这个态度，知道算是糊弄过去了，她回到自己那头，扶着床沿也躺了下去。
虽然躺下，但目光却穿过屏风看过去。
裴曳拾起了她掉落的红鳞，捏在指尖打量。
夙眠捏诀掐灭屋内灯火，道：“殿下，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她有气无力说完，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她灵身自起结界，虽然入了梦里，仍然能够感受到外界的危险。
原身困乏地伏在灵海中休憩，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抬了抬头，嗅到一丝熟悉气味，又躺下去。
裴曳低头看着榻上白蟒，眉眼一片冰凉。他抬指探入灵息，皱起了眉。
内伤是另一股蟒气所致，而且伤得不轻。
看来错怪她了？
他以为夙眠和那红蟒是一伙的，只是她碍于身份不敢公然对自己出手，所以才演了这一出……
一觉醒来，夙眠发现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半惊半疑，看向裴曳那头，人已经不见了。
夙眠大步下了楼，店掌柜见她东张西望，主动上前，低声问道：“洞主是找那位俊小哥？”
“嗯，他人呢？”
“大清早就出去了。”
跑了！
夙眠眼下一沉，拍案厉声道：“传我府令，方圆百里所有客栈一旦发现此人行踪，立刻来报！”
宣娇受了重伤，十天半月是作不了妖的。
除了宣娇，族中还没有她的对手。尽管如此，夙眠也放不下心。蛇栖树对蛇族而言是修行圣物，对其他妖族来说，也有着不小诱惑。
夙眠匆匆赶到狐族制香的青霜台。
七尾狐狸青霜起身相迎。
夙眠将一红一黑两支玉瓶放到桌上。
“哟这是……”青霜伸手去拿红瓶。
夙眠将黑瓶推出，“先看这瓶中装的蟒气，你可制得成香？”
青霜拾起黑瓶，掀盖放到鼻尖嗅了嗅，“洞主，这可不是你的蟒气。是谁的？”
“这你别管。能不能做？”
青霜展眉一笑，“还没我制香娘子做不了的香，不过……这只瓶子的香更为奇特，暗主既然带来了，怎么不让人碰。”
青霜又伸出手，见夙眠没有拒绝，才敢真摸上红瓶。但夙眠又不松手，她凑近了闻，眼底掀起一阵惊色。
“这个香，你也制得？”
青霜将红瓶放于鼻尖，眼底微微一亮，赞叹道：“好独特的味道。我制香千年，没见过这样的……如风似雪，不止……有自然万物，花草茶木的味道。”
夙眠问：“那你可有闻到陈年酒香？”
青霜垂眸想了想，抬起眼睛，笑看着她，“暗主，难道这是蛇栖树的灵香？”
夙眠点头。
青霜：“你嗅到过酒香？”
“你没有吗？”
“我又不是蛇族。”青霜眉眼弯弯，“据我所知，柏桑神树的酒香其实是一种迷情香，你能嗅到，说明……”
夙眠瞪大眼睛，哗地拍案而起：“说明他故意引诱我！”
她说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青霜道：“也不一定。若蛇栖树真对你释放灵香，那岂非是在邀请你做他的灵侍？”
灵侍…灵侍不能有任何觊觎灵主的念头，不好。
夙眠想了想，又问：“那他这香，是只给我一人的？”
“唔，这就不清楚了。也有可能是对整个蛇族……”
“整个蛇族？！”
“呃，啊，我乱猜的，别当真…”
夙眠松开捏紧的拳头，“怎么可以知道那灵香是只有我还是整个蛇族都能闻到？”
“若你不在他身前，藏在暗处还能闻到香，就说明……”
“说明引诱的是整个蛇族！”
青霜见她面如罗刹，悄悄将红瓶放了回去，“暗主，这香还制吗？”
“制！”
“黑瓶的倒是容易，这个嘛……恐需时日。”
“你好好做，不急。”夙眠将一袋灵石放下，起身扬长而去。
客栈已经发来裴曳的行踪。
他们所走的是妖界的道，一路往北，便可到达佯城。
这里离魔界已经有段距离了。
街角处，夙眠贴着石壁，一边看着不远处的身影，一边低声吩咐手下，“传信让朔白再送几身皮来。”
身上这已经是她带出来的最后一条白皮。虽然心里很愤怒，但她还不想这么快暴露。
一个陌生的人影靠近了远处的裴曳。
夙眠：“那是谁？”
传话的小蛇侍看了过去，顿时一阵哆嗦，“是蛇獴……”
蛇族天敌蛇獴，以蛇为食。
松山寒带着柏桑神主的信，在此地守了几日，总算见到裴曳。
松山寒将包袱塞给裴曳，埋怨道：“你倒是走得潇洒，连累我不远千里给你送信。”
裴曳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眼，“你也想这样潇洒吗？”
松山寒想起他被魔兵绑走的场景，摇了摇头，“看看，我帮你把阿悄带来了。”
包袱里有一颗拳头大小的五彩鸟蛋，沿着裂缝揭开，里面躺着一只毛茸茸的五彩神鸟。
松山寒道：“它睡着了。之前见不到你，闹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不吃不喝？”裴曳皱起眉头，将一股灵力推入蛋中。
神鸟换了个姿势，睡得更香了。
鸟蛋下方，是一封信，再下面，有一本书。
裴曳抽出书，松山寒一把遮住，嬉皮笑脸地说：“这书是我的宝贝，可不兴在大庭广众下看。走，去客栈。”
两人进了一旁客栈，夙眠跟上去。
松山寒将所有门窗紧闭，又下了隔音界才放心地坐下来。
裴曳看着书皮上的几个字，喃喃出声：“驭蛇宝典。”
他声音低沉，悦耳磁性，松山寒弯起嘴角，忍不住合掌感叹自己的眼光，“不错，这本书绝对适合你。”
裴曳道：“你的东西，不会又是春庭晚一类乱七八糟的……”
“嘘！”松山寒打断他的话，“哎呀，这本书是我专为你编写的好东西，你好好看，将来肯定感谢我。”
他将掌心盖上书名，重新书了四个字：修行有道。
松山寒语重心长道：“这里不比岐山，处处是蛇族，你别让他们知道这宝贝。另外神主让我问你，可选好要驯服的蛇族了？”
“没有。”
松山寒道：“神主千叮万嘱要好好选，选个有本事的。话说……你身上气息弱了许多，是被魔尊封了灵力？难怪，你周围连一条小蛇都没有。”
他想起当年那株被蛇堆压住的小树苗，又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成为参天神树的男人，有一种恍惚感。
“不是因为他。”裴曳探手向腰间，从腰带中抽出一条蛇皮。
松山寒看着那条光泽已褪的蛇皮，惊讶道：“原来是那条小红蛇。看来它已经得道，威力不仅镇得住岐山那群蛇，连岐山之外的也惧它三分。”
“可惜，镇不住蟒。”
“蛇族化蟒者少有，也不容易遇到吧。”
裴曳看向窗外，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今日入冬了。”
松山寒看着他，从他的脸色中察觉到一丝异常。
“你好像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