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混乱爆发

冰冷的电子音余韵如同淬毒的冰针,深深扎入每个人的脑髓,久久不散,带来一种生理性的恶寒与晕眩。那条刚刚在墙壁上裂开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漆黑缝隙,此刻静静地敞开着,不再像一张贪婪的嘴,而更像一只深邃、冷漠、充满嘲弄的独眼,漠然地注视着这群惊魂未定的幸存者。

从中散发出的,是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陈腐血腥恶臭,混杂着一种类似福尔马林和甜腻腐肉混合的诡异气味,其中蕴含的阴冷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接冻结骨髓。

短暂的、近乎真空的死寂过后,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啜泣声,以及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再次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尚未退去,肌肉的酸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席卷全身,但新的、更加庞大未知的恐惧,已经如同乌云般沉沉压上心头,让人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第…第二幕?”外卖小哥李俊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他背靠着湿滑的墙壁,几乎要瘫软下去,“刚才那…那差点让我们全军覆没的……才只是第一幕?”这个认知本身,就足以摧毁许多人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心理防线。

“‘院长妈妈的注视’等级提升……”李俊明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无意识地重复着那句冰冷的提示,下意识地推了推早已歪斜、镜片上沾满污渍和汗渍的眼镜,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对准镜框,“这…这意味着什么?祂…祂会更容易感知到我们?就像…就像游戏里的仇恨值提高了?”他试图用熟悉的游戏术语来理解这超自然的恐怖,却只显得更加无助和绝望。

“废话!这还用问吗!”赵猛烦躁地低吼一声,声音沙哑,他用力活动了一下酸痛肿胀的肩膀,眼神惊惧地瞥了一眼那扇岌岌可危的木门上仍在缓缓滴落粘稠、恶臭液体的裂缝,那裂缝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提醒着他们刚才与何等的恐怖仅一门之隔,“这鬼地方,这狗屁游戏,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一层接着一层的折磨!”他的拳头狠狠砸在身旁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落些许灰尘,却无法宣泄内心的万分之一的恐惧与愤怒。

相对冷静的雷烈和吴鹰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雷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那条漆黑的缝隙前,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先侧耳倾听,屏息凝神,捕捉着任何一丝来自黑暗深处的声响。除了那永无止境的阴风声,似乎还有某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无数细沙摩擦的窸窣声,若有若无。

他又伸出手,试探性地感受了一下从里面吹出的、带着浓重湿气和腐臭的阴风,风的流向稳定向下,温度比房间内更低了几度。他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转向众人:“里面情况完全不明,可能有其他危险。但……这是唯一的路,后退无门。”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事实。

“走吧,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停留越久,变数越大。”那个自称经历过几次副本的女老玩家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无奈,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物,第一个走向了那条缝隙。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歇斯底里的恐惧。

幸存者们像是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向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未知通道。没有人想在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声波生死战的房间里多待一秒,这里不仅残留着恐怖的痕迹,那扇破门和安静的摇篮也仿佛随时会再次引发异变,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不祥气息,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队伍自发地排成了松散的纵队,雷烈打头,他手中不知何时取出了一根散发着幽绿色冷光的荧光棒,成为了这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吴鹰主动断后,警惕地注视着后方漆黑的房间。几个有些经验的老玩家下意识地将几个明显是新手、状态极差的人护在中间相对安全的位置。温不揽沉默地落在队伍中段,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门上那行依旧刺目、仿佛有血液在缓缓流动的血字,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歪倒在地、寂静无声的破旧摇篮,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寒意交织涌上心头。

他咬了咬牙,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念头强行压下,跟上了队伍的尾巴。

通道比想象中更加狭窄压抑,仿佛不是人工开凿,而是某种巨兽肠道般的天然形成。墙壁触手冰凉刺骨,湿滑无比,布满了厚厚一层黏腻滑溜的苔藓或某种散发着微光的不明菌类,手指触碰上去,会留下令人不适的粘液。脚下是粗糙不平、长满青苔的石阶,一直以陡峭的角度向下延伸,台阶边缘湿滑,必须极其小心才能站稳。

幽绿色的冷光只能照亮前方几步远的距离,光线边缘迅速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反而将更远处的未知衬得更加深邃、恐怖,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扑出。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腥气和腐烂甜腻的气味愈发浓烈,几乎凝结成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冰冷的毒气,直冲肺叶,带来阵阵恶心感。

极致的死寂和黑暗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要将人逼疯。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听到彼此压抑到极点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声,衣物摩擦湿滑墙壁发出的窸窣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跳出来的轰鸣声——这声音在绝对的安静中显得如此响亮,以至于每个人都担心会引来不该有的东西。

“啊——!”

突然,一声短促而尖锐、充满了极致惊骇的惊叫,如同利刃般猛地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那个名叫林晚照的女大学生。她走在温不揽前面不远处。就在冷光棒幽绿光芒摇曳的边缘,一个苍白浮肿、皮肤呈现溺毙者般死灰色、眼眶空洞流淌着粘稠黑血的小孩脸庞,毫无任何征兆地从看似坚实的墙壁里猛地探了出来。

那张脸扭曲变形,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毒笑容,几乎要贴到她的鼻尖上。那似乎只是一瞬间的、高度逼真的幻影幻觉,甚至来不及让人看清细节就骤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瞬间带来的极致的惊悚感,以及随之而来的一股强烈的、如同尸体腐烂般的恶臭,却真实无比地冲击着林晚照的感官。

林晚照被这突如其来的、直击灵魂的“突脸杀”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出于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一弹,想要远离那恐怖的墙壁。然而,她忘了自己正站在湿滑陡峭的石阶上。

脚下一滑,身体彻底失去平衡。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节错位或韧带撕裂声,在狭窄逼仄的通道里突兀地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呃啊——!”林晚照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右脚踝。剧烈的疼痛让她整张俏脸瞬间扭曲,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涌出,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队伍猛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前面的雷烈立刻警惕地回头,将冷光棒的光芒迅速扫向后方,绿光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惧。

“她…她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了!吓到了!踩空扭到脚了!”离林晚照最近的睡衣大妈惊慌失措地解释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试图去扶,却因为自己也腿软而使不上力。

幽绿色的冷光下,能清晰地看到林晚照的右脚踝已经以不自然的角度迅速肿起老高,皮肤表面泛着不祥的青紫色,显然是伤到了筋骨,伤势不轻。

“妈的!早不摔晚不摔!偏偏在这种鬼地方崴脚?!”赵猛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焦躁、不耐和一种深切的恐惧,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刚才的尖叫和动静引来了什么。

“能站起来吗?试试看!必须往前走!”李俊明皱着眉头问道,语气急促,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远离了摔倒的女孩,眼神闪烁,透露出明显的回避。

林晚照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尝试用手撑住湿滑的地面想要站起来,但脚踝处传来的撕裂般痛楚让她瞬间脱力,再次重重地跌坐回去,疼得眼泪不受控制地直流,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不…不行……好痛……根本动不了……”

通道内陷入了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女孩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痛哼和抽泣声,以及众人更加沉重、更加慌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一种微妙而冰冷彻骨的气氛开始迅速蔓延开来。同情、担忧、恐惧、自保……复杂的情绪在每个人眼中闪烁、碰撞。

“这……这怎么办?”外卖小哥手足无措地看着其他人,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惊慌。

“带着她怎么走?这路这么窄这么滑!我们自己走都费劲!”工装男老刘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现实而近乎残忍的焦虑,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前路,又看了一眼痛苦的林晚照,“后面那鬼东西万一追上来……我们谁都跑不掉!”

“总不能……总不能真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吧?”另一个看起来比较柔弱的女大学生虽然自己也害怕得浑身发抖,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不忍。

“不然呢?!你说还能怎么办?!”赵猛猛地拔高了声音,又立刻意识到不能太大声,强行压低了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你看看这鬼地方!这台阶!谁背得动她?谁又能保证带着她我们大家都能活下来?!她自己运气不好,被吓到了,难道要我们所有人一起陪葬吗?!啊?!”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毫不留情的刀子,猛地捅破了那层薄弱的、名为“同舟共济”的虚幻窗户纸。人性的自私在死亡的直接威胁面前,迅速而**地显现出来。几个人眼神闪烁,或低头,或移开视线,刻意避开了地上女孩那充满了痛苦、哀求和无边绝望的目光。在这种环境下,沉默,很多时候即是一种冷酷的默认。

就连经验相对丰富的雷烈和吴鹰,此刻也紧紧皱起了眉头,脸色难看地权衡着利弊。作为经历过副本残酷筛选的老玩家,他们比新人更清楚,在这种步步杀机、自身难保的环境下,一个完全无法行动的人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一个沉重的累赘,更是一个活动的“危险信号源”,随时可能因为疼痛的呻吟、行动不便造成的声响而将整个团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救,可能大家一起死;不救……虽然残忍,但或许是能让多数人活下去的“最优解”。这种残酷的抉择,本身就是恐怖副本的一部分。

林晚照看着众人或回避、或冷漠、或挣扎的眼神,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绝望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她,连脚踝上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似乎都变得麻木了。

她仿佛能看到自己被抛弃在这黑暗冰冷的通道里,独自面对随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恐怖……那种孤独的恐惧,甚至超过了□□的痛苦。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带着浓浓戾气和暴躁的咒骂声,如同炸雷般在狭窄的通道里响起,震得墙壁上的粘液似乎都颤了颤。

“操他妈的破游戏!操他妈的狗屁福利院!尽整这些下三滥恶心人的玩意儿!没完没了了是吧!”

是温不揽。

他骂得很大声,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但他不是在骂那个受伤的女孩,也不是在针对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在宣泄般地咒骂这个扭曲、残酷、毫无道理可言的鬼地方,骂这操蛋的命运和无尽的麻烦。

他脸上混杂着极度生理性疲惫、未完全褪去的惊恐,以及被这突如其来的新麻烦彻底点燃的、压抑已久的暴躁怒火。他的眼睛因为缺觉和紧张布满了红血丝,此刻瞪得溜圆,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在所有人惊愕、诧异、甚至带着一丝看疯子般的目光中,他几步跨过挡在中间的人,踉跄着走到瘫倒在地、泪眼婆娑的林晚照面前,粗暴地拨开了那个试图搀扶却因为恐惧和无力而手脚发软的睡衣大妈。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等会儿那拖地板的大家伙找上来开party吗?!”他猛地扭过头,冲着还在发愣、脸上表情复杂的赵猛和李俊明吼道,语气极其不善,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过来搭把手!把她扶到我背上来!他妈的动作轻点!看着点她的伤脚!真想留她在这里喂那个喜欢安静还是吵闹的精神分裂怪物吗!”

他的吼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反复撞击、回荡,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他们心神摇曳。

赵猛被吼得一怔,脸上瞬间闪过一抹被冒犯的羞恼和怒意,他何时被人这样呼来喝去过?

但看着温不揽那副眼珠子通红、额头青筋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的极端暴躁状态,再听到他话里再次点出的“怪物可能追来”这个残酷现实,到嘴边的反驳和怒骂硬生生被理智和恐惧压了回去。李俊明推了推眼镜,犹豫地看了一眼温不揽,又看了看地上惨不忍睹的林晚照,最终还是求生欲和一丝未泯的良知占据了上风,上前帮忙。

两人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因剧痛、惊吓和绝望而浑身瘫软、几乎无法配合的林晚照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起来。温不揽猛地蹲下身,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那背影瘦削,甚至有些单薄,在此刻却莫名给人一种奇怪的支撑感。

“妈的…真沉…”当林晚照的重量完全压上来时,温不揽咬紧了牙关,闷哼一声,腿部肌肉绷紧,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骂着,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这破班上的老子腰肌劳损肩周炎…这下好了…真他妈是终极工伤…狗日的神恶游戏…最好别让老子知道策划这玩意儿的‘神’是谁…不然老子一定…”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力向上托了托背上的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林晚照的身体伏得更稳些,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她那只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脚踝,动作虽然粗鲁,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致。

林晚照伏在他并不宽阔、甚至有些硌人的背上,脸颊贴着他被汗水和灰尘浸透的、散发着淡淡汗味和霉味的后背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承受重量而绷紧如铁的肌肉纤维在微微颤抖,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如同鼓风机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那近在耳边、不间断的、难听却异常“鲜活”的咒骂。

但恰恰是这些粗俗的咒骂、这沉重的喘息、这颤抖却坚定的背负,在这一片绝望、冷漠和恐惧交织的环境里,反而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一种鼻尖发酸的巨大酸楚。滚烫的眼泪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无声地浸湿了温不揽后颈的衣领,带来冰凉的触感。

“哭个屁!眼泪能当饭吃还是能砸死怪物?”温不揽感觉到颈间传来的湿意,更加烦躁地低吼,声音沙哑,“省点力气!再哭哭啼啼招来了东西,老子第一个把你丢下去!”

话虽说得极其难听,充满了威胁,但他的双手却稳稳地托着背上的人,深吸一口气,迈开了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走啊!都他妈傻站着干什么?等这通道塌了把咱们包饺子吗?!”他冲着前面还在因为这番变故而有些发愣的雷烈和其他人吼道,语气依旧冲得要命。

雷烈深深地看了温不揽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以及更深沉的忧虑。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抿了抿嘴唇,转身再次举起冷光棒,照亮前路。队伍在一种更加凝重、更加诡异的气氛中,沉默地继续向下移动。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但一种无形的隔阂和紧张感,已经在幸存者之间悄然弥漫开来。

温不揽背着一个人,行走在湿滑、陡峭、狭窄得令人窒息的下行阶梯上,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如同负重的蜗牛。

汗水很快再次浸透了他本就潮湿的衣物,紧紧粘在皮肤上,冰冷难受。后腰旧伤处因为骤然增加的负担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像是针扎一样,让他额角的青筋不住跳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闷着头,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这巨大的体力消耗和痛苦,只是偶尔从牙缝里挤出几句对游戏规则、对副本设计、对那虚无缥缈却掌控他们生死的“神”的、极其恶毒和富有想象力的诅咒,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语言上的宣泄,才能支撑住他透支的身体和不屈的意志,不至于立刻垮掉。

黑暗仿佛永无止境,吞噬着一切希望。石阶蜿蜒向下,仿佛通往地狱深处,湿滑的石面在幽绿光线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两侧墙壁上那些黏腻的不明菌类似乎越来越多,颜色也变得愈发深沉,有时甚至会像拥有低级生命般极其缓慢地蠕动一下,带来强烈的生理不适。空气中那股腐烂甜腻的气味浓烈到几乎令人作呕,吸入口鼻中带着一股诡异的甜腥,直冲大脑,引发阵阵眩晕。

突然,走在最前面、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雷烈猛地停下脚步,同时迅速举起了紧握的拳头,做出了一个清晰的“停止前进,保持安静”的战术手势。

“有声音。”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发出警告,每一个字都绷得紧紧的。

刹那间,整个队伍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所有人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心脏狂跳的声音在绝对的安静中显得震耳欲聋。

温不揽也立刻停下脚步,稳住身形,侧耳倾听。

从通道深处的前方,越过无尽的黑暗,隐约传来了一阵……缥缈的歌声?

依旧是那首如同梦魇般萦绕不去的摇篮曲调子。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但这一次,哼唱的声音不再是之前幸存者们为了求生而发出的杂乱、疯狂、充满恐惧的吼叫,而是变成了无数个细碎、空洞、音调各异却又诡异重叠在一起的……童声。

它们飘忽不定,时而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时而模糊得如同来自遥远的地底,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孩子,正从四面八方、从墙壁内部、甚至从头顶的黑暗中,同时哼唱着这首催命的曲调。

歌声不再带有任何一丝一毫本应存在的舒缓、安宁的意味,反而充满了化不开的怨毒、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引诱,以及一种彻头彻尾的、非人的冰冷死寂。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诡异的、多重奏般的童声哼唱中,还清晰地夹杂着另一种声音——一种轻微的、持续的、富有节奏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用长长尖尖的、坚硬的指甲,或者某种更可怕的器官,在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缓慢地刮着粗糙的石头表面。

吱…吱…吱…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它钻进耳朵,摩擦着鼓膜,让人头皮阵阵发麻,牙根控制不住地发酸,浑身起鸡皮疙瘩。

“妈的……阴魂不散……又来了……”赵猛低声咒骂,握紧了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根半截木棍,全身肌肉紧绷,如同惊弓之鸟。

“这次……感觉……好像不太一样……”李俊明声音发颤,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差点撞到后面的人,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声音……太多了……好像……到处都是……”

温不揽停下脚步,剧烈地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他努力侧耳倾听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歌声和刮擦声。背上的林晚照也吓得浑身僵硬,连疼痛的呻吟都死死忍住,屏住呼吸,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示着她内心的滔天恐惧。

“怎么办?退……退回去?”工装男老刘紧张地问道,声音带着哭腔,他回头望向来时那一片漆黑、仿佛隐藏着更多未知恐怖的通道,脸上写满了绝望的恐惧。

“退回去?”吴鹰冷静地否定了这个提议,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前方黑暗的拐角,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随时准备应对冲击的姿态,“退回去那个房间就是死路一条,门已经坏了。歌声是从前面传来的,说明‘东西’堵在前面。这条路是单向的,我们绕不过去。”

“那…那难道要……要冲过去?”外卖小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彻底的绝望和崩溃前的颤音,他看着前方深邃的黑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雷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看起来寒光闪闪、颇为锋利的□□,冰冷的金属反光在幽绿的冷光棒下划过一道危险的弧线。

“没有别的选择。准备好,可能又是一场恶战。”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目光扫过每一个幸存者,最后停留在温不揽和他背上的林晚照身上,顿了顿,补充道,再次强调了那看似矛盾却至关重要的规则,“记住!别发出太大的、无意义的噪音,但……也绝不能让自己陷入绝对的寂静!寻找机会,利用声音!”

歌声和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下一个拐角后面,那浓郁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队伍缓慢地、极其谨慎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踩在刀尖上,与狂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温不揽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腐臭的冰冷空气,将背上的林晚照又往上托了托,感受着腰腿传来的剧烈酸痛,低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骂了句极脏的脏话给自己强行壮胆:“操……这趟差出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年终奖要是……”

他们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挪过了那个看似平常、却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石头拐角。

雷烈手中的冷光棒,将那幽绿的光芒,猛地向前照射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心脏骤停。

通道在这里变得稍微宽阔了一些,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型石厅的空间。而就在这个石厅的中央,地面上、墙壁上、甚至一些从顶部垂落的石笋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布满了……

娃娃。

无数个破旧、肮脏、残缺不全、造型诡异的洋娃娃和布偶。

它们有的眼睛被抠掉,只剩下空洞漆黑的眼眶,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有的嘴巴被粗糙的黑色或红色丝线歪歪扭扭地缝起,却硬生生拉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极度不自然的微笑;有的四肢被残忍地扭断,以反关节的可怕角度弯曲着;有的身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污渍,像是凝固的血液;还有的娃娃脸上被画满了诡异的符号,或者被泼洒了某种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

而这些静止的、本该是死物的娃娃,此刻,正在动。

它们那些细小的、由塑料或布料制成的、本该僵硬的手臂,正以一种机械的、毫无生命感的节奏,齐刷刷地抬起、放下,无数个娃娃同时重复着这个单调的动作,关节处发出那种“吱呀吱呀”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摩擦声——正是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的主要来源。

同时,它们那些或空洞或缝合的头颅,也在随着动作微微地、不规则地晃动着。而更恐怖的是,它们那缝合的嘴巴,或者空洞的口腔,正在一张一合。那无数细碎、重叠、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冰冷恶意的童声摇篮曲,正是从这成百上千个娃娃那里同时发出的。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诡异的歌声在这封闭的石厅中回荡、叠加、扭曲,汇聚成一股强大而混乱的精神冲击波,疯狂地撞击着每个人的理智防线,让人产生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

而在那堆积如山的破旧娃娃深处,隐约可以看到几个更加令人不安的、苍白瘦小的身影蹲在那里,背对着通道入口。它们的肩膀随着那恐怖的歌声微微耸动,它们的双手似乎正深深地插入地面,或者是在抠挖着什么东西,发出另一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不安的、仿佛血肉被撕裂的刮擦声。

冷光棒的幽绿光芒扫过,如同触动了某个致命的开关。

那些蹲着的身影猛地一顿。

然后,最靠近通道口的一个、半边脸都被烧融的破旧布娃娃,猛地转过了它的头颅——那头颅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硬生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用那颗仅存的、褪色玻璃珠制成的眼睛,“盯”住了这群不速之客,它那被粗糙缝合的嘴角,布料猛地撕裂,咧开了一个直达“耳根”的、黑洞洞的恐怖弧度。

歌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娃娃,所有的苍白身影,在同一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和声响。

整个石厅,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充满了粘稠恶意的死寂。

下一秒。

“咿——!”

离得最近的那个破娃娃,发出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非人的嘶鸣,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带着一股浓烈的霉味和恶风,直扑站在最前面的雷烈。它那张开的手臂中,赫然露出了里面尖锐的、锈迹斑斑的铁丝骨架,直刺向雷烈的咽喉。

与此同时,石厅内那成百上千的娃娃,都像是被同时注入了狂暴的邪恶生命,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各种音调的尖锐嘶鸣和哭喊,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而那些蹲着的身影也猛地站起转身——那是几个穿着破旧不堪、沾满污秽的孤儿院制服、面色青白如同溺毙者、眼眶漆黑深不见底、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的小孩。

它们的手上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干涸的血液或组织液,发出更加疯狂刺耳的尖叫,四肢着地,如同野兽般扑来。

“跑!!!冲过去!别回头!别停下!”雷烈瞳孔猛缩,狂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挥出匕首,一道寒光闪过,精准狠辣地劈飞了第一个扑来的恐怖娃娃!那娃娃在空中碎裂成破布、棉絮和断裂的铁丝,但更多的娃娃和那几只恐怖狰狞的小孩已经近在咫尺,那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嘴和尖锐的指甲,清晰可见。

根本无路可退,身后是绝路……

“跟着我!冲!”吴鹰也大吼道,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闪着金属光泽的短棍,身形如电,猛地一个横扫,将扑到眼前的两个恐怖小孩狠狠扫飞出去!那小孩撞在坚硬的石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但它们却仿佛没有痛觉,只是扭曲着肢体,发出更加怨毒的嚎叫,挣扎着想要再次爬起。

恐怖的遭遇战,瞬间爆发。

幸存者们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和哭喊,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噩梦般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跟随着雷烈和吴鹰,迎着那恐怖的娃娃和变异小孩组成的死亡潮水,发起了绝望而混乱的冲锋。狭窄的石厅,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杀戮场和绝望的逃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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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卧底[无限]
连载中千时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