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下来,陵容就专心在阁中绣起嫁衣,还有新婚第二日献给吴府长辈的鞋袜、赠给同辈的香囊。
在家的最后一个年,陵容时刻陪伴着母亲。等嫁到处州府,再想和母亲见面便不容易了。想到这儿,心里对婚事的期待便淡了几分。
林氏把陵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手道:“傻孩子,你既嫁过去,那里便是你的家了。出嫁从夫,你还有婆婆要伺候,别老想着家里的事。娘有萧姨娘陪着,没事的。”
陵容哽咽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哪怕不能回来看娘亲,也要多多写信,免得她担心自己。
成亲前一日,林氏陪陵容一起睡。母女俩躺在床上,一时都没有睡意。
陵容侧过身去抱住林氏,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地蹭蹭她。
林氏摸了摸她的小脸,道:“明儿要早起呢,快睡吧!”
“娘,你成亲的前一晚是怎么过的?”
“太久远了,娘有些忘了,只记得自己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迷迷糊糊的,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起了。”林氏仔细回忆着,忽然想到一事,小声问,“前几日娘那给你的册子,你看了没有?”
陵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几日要看的册子太多,不记得是哪一本了。等弄清楚林氏说得那本,陵容脸蛋爆红,一直从脖子红到耳朵根。
那册子实在太…太羞人了!
林氏不好意思多说,知道她看过了,便赶紧熄灯睡下。
二月初九,宜嫁娶。天公作美,虽还有些冷,但一大早太阳就出来了,风也不大,多了几分初春的温暖。
玄凌一行昨日就到了松阳县,在年前刚买的一处二进院子落脚。吴家的子弟来了不少,浩浩荡荡骑着马,陪新郎官往安府迎亲。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安府,道路两旁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将整条巷子挤得水泄不通。吴家的小厮忙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铜钱,抓起一把就往旁边撒,这才分了一条道出来。
管家守在门口,远远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玄凌,就命底下人放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响起来,院里的人就知道姑爷来了。
“快守好门,可不能让人轻易进来,咱家姑娘可不是这么容易娶到的!”舅母邓氏招呼着几个小伙子堵门。
文斗不是玄凌的对手,幸而武斗有陵容的表哥林岩,不至于让玄凌进来得太容易。
“表兄,今日便先放过小弟,来日在与你切磋。”
林岩看他有些狼狈,便高抬贵手,放过了他。
吉时一到,陵容由张媒婆扶着,和玄凌一道拜别双亲。安比槐满面红光地叮嘱陵容,林氏在一旁看得眼睛一算,那帕子遮掩了,才没在人前落泪。再满意女婿,到底不舍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玄凌朝林氏拱手道:“岳母,小婿会时常带容儿回来看您。”
林氏连连道好,满脸含笑地和众人簇拥着新人往外走。
新娘子的脚是不能沾地的,陵容没有本家兄弟,便由表哥林岩背她上轿。林岩背起表妹,一步步走得很稳当。
头上蒙了盖头,远处众人的喝彩声和笑闹声听得并不真切,倒是表哥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耳中。
“若他待你不好,尽管回来告诉表哥,表哥替你教训他。”
陵容泪如雨下,重重点头。
轿子摇晃着向前,陵容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爱热闹的孩子们在外面跑来跑去,大声讨论着新郎官有多好看,陵容也好奇他今日穿一身红的样子,心里的紧张才稍稍缓解一些。
吴知府作为地方官,不能擅自离开任职地,吴夫人和白姨娘也不好撇下他前来,故而今日陵容只是住到吴家的别院,拜堂等事宜需得到处州吴府进行。
为了缩短路上所用时间,玄凌特意包了一艘又快又稳的大船,天未亮时启程,直傍晚时分便到了处州府码头。一行人马不停蹄下船换马车,又过了两刻钟,便行到吴府的大门。
“请新娘下轿。”
张媒婆高声道一句,轿子红红的帘就被撩开,隔着盖头模模糊糊看到谁的手伸了进来,陵容以为是张媒婆或葵儿,便搭了上去。不想入手温热干燥,竟是三郎!
“别怕,是我。”低低的嗓音将陵容的脸薰红了。
她自然知道是他。
见新郎亲自上前接新娘,围观的百姓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陵容的小手蜷缩了一下,羞答答的,挠得玄凌心里痒痒。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稳稳地托起来。
跨过火盆,来到堂中对拜。红绸牵连着两人,一直入了洞房。
红彤彤的盖头被一把挑开了,挤在屋里的宾客们都盯着陵容瞧。
也不知是哪房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地道:“婶婶好漂亮呐!”
众人当即笑了,那孩子的母亲也笑骂他鬼机灵。
张媒婆递上合卺酒,又喂陵容吃了饺子,听她说“生的”,忙高声说一句:“新娘子说生呐!”
几个年纪大的婶娘立即笑着附和,陵容脸上浮起一朵朵火烧云,直到众人散去前厅吃席,才满满降下来。
“姑娘。”葵儿端着托盘,脚步轻快,“姑爷、五小姐还有白姨娘在前厅招呼客人,一时走不开,但都吩咐人送了吃食,姑娘一天没用饭了,快坐下用些!”
这一整日都没顾得上好好用饭,方才还没觉得,这会儿被饭菜的香味一勾,陵容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忙把头上的冠摘下,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吃起来。
“姑娘仔细些,别吃到口脂。”
陵容“唔”了一声,点点头。
等陵容用完,前厅的声音似乎散了,院里安静许多。廊上忽然传来略显杂乱的脚步声,继而便是婢女们的请安声。
“三少爷来了。”
陵容忙坐到床上,低着头等他。好半天没见人进来,葵儿跑出去问,笑容满面地回来:“姑爷说身上都是酒味,怕熏着夫人,先去侧间洗漱,劳夫人再等等他。”
“姑爷可喝醉了?你去厨房看看,可有备下醒酒汤。”
葵儿答应一声跑出去,没想到等她回来,夫人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守门的是端砚,见她端着汤要往里走,忙拉住她,低声提醒:“公子在里面。”
葵儿:“我知道啊!所以给姑爷送醒酒汤。”
“我家公子没醉,席面上的酒兑了水,喝不醉的。你别进去了,里面有夫人呢!”
葵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选择相信他。
端砚轻舒了口气,还好这丫头没坚持要进去,不然就扰了少爷的好事了。
玄凌倒也没这么快进入正题,只先把人抱在怀里,一解相思之苦,奈何怀中人总想着他有没有喝醉。
玄凌低下头,和陵容额头相抵,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你看我醉了么?”
酒味很淡很淡,还没有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强烈。也不知三郎平日用的什么香,陵容这时候脑子蒙蒙的,闻不出来。
他没醉,她倒像是有点醉了。
“三郎…”
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照着薄薄的床帘,忽有一只瓷白的胳膊钻出来,柔弱地垂着,随着架子床一下一下颤动。帘子后又伸出有力的麦色手臂,与她十指紧扣,隐在朦朦胧胧的轻纱后,不见了踪影,只留满室靡靡浅吟。
…
陵容觉得眼皮很重,身上也酸乏得很,她昨晚在灵前哭晕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费力地睁开眼睛,纱帐外只透出暗沉沉的光。
应当还早,陵容想。
她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待神志彻底清明后,才慢慢直起身子。这时候天色已亮起来,屋内摆设的轮廓也能看清。
陵容并没有注意旁的,只奇怪地想:怎么身上软得没力气?莫不是她病了?
她费力地撑起身子,抬头要叫人,忽然看到靠窗的榻边坐着一人。陵容来不及想为什么她宫里多了一张榻,只觉得那身影好熟悉。
她蓦地睁大眼睛,那分明是…分明是…
“醒了?”
这声音一出,陵容更确定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玄凌撩起帘子,不想引入眼帘的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他忙道:“怎么哭了?”
被他一哄,陵容顿觉委屈,哭着摇头:“皇上,你怎么那么狠心?丢下我便走了!”
玄凌愣了一瞬,仔细看看她,旋即大笑起来,抱着她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霎那间,无数回忆涌入脑海。
陵容眼角还挂着泪,不敢置信地道:“我们…我们昨日成亲了?”
玄凌一口吻在她额头,笑道:“这便是戏文里说的‘百无遗憾喜相逢’!”
…
玄凌陵容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