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书在寺门前跪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起身。
膝盖麻得站不稳,她扶着银杏树缓了会儿,把平安符重新塞进口袋。转身下山时,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接起时声音都在抖:“喂?”
“苏小姐,您快来!温先生...他手指动了!”护士的声音带着惊喜。
苏砚书几乎是跑下山的。车开得飞快,窗外的树影往后退,像她这三个月熬过来的日子。她攥着口袋里的平安符,一遍遍想:他要醒了,他听到了。
赶到ICU时,医生正围着病床,仪器上的曲线跳得比之前明显。温叙白的手指确实动了,轻微的,像在抓什么东西。
苏砚书扑到床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她用掌心裹着,一遍遍叫他:“温叙白,我来了。你醒过来,看看我。”
他没睁眼,但眉头皱了皱,手指似乎更用力了些。
医生说:“有反应就是好事!继续跟他说话,刺激他的神经!”
接下来的几天,苏砚书几乎寸步不离。
她给他读那本笔记本上的庭审笔记,读他写的“别慌,你比他们懂”;她跟他说案子的进展,说“你没查完的,我帮你查清楚了”;她还说,“巷尾的馄饨摊还在,等你醒了,咱们去吃,我请你。”
温叙白的反应越来越明显。会皱眉,会动手指,有次她提到古寺,他喉结竟滚了滚。
苏砚书以为,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到结果了。
直到第七天早上。
她握着他的手睡过去,醒来时觉得不对劲。他的手太凉了,凉得像寺门前的石板。
她猛地抬头,看向仪器——曲线平了。
医生冲进来,抢救了半个小时,最终摘下口罩,对她摇了摇头:“苏小姐,对不起...他突发了颅内二次出血,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
这三个字像重锤,砸得她耳朵嗡嗡响。她看着病床上的温叙白,他还是那样,睫毛很长,像睡着了,只是这次,再也不会动了。
她没哭,只是轻轻抚摸他的脸,跟他说:“温叙白,你骗我。你说让我等你,你说你找得到我。”
声音很轻,像怕吵醒他。
温叙白的葬礼上,苏砚书穿了身黑裙,手里攥着那枚平安符。
沈安递给她一个盒子,是温叙白的遗物整理出来的,里面有支钢笔——是他早就买好的,笔杆上刻着个“砚”字。
她把钢笔别在衣襟上,像戴了枚勋章。
后来苏砚书接手了温叙白的案子,用他的笔记本做线索,用他教她的思路辩论,最终把那伙官商一网打尽。开庭那天,她站在法庭上,想起他写的“别慌”,竟真的一点都不慌。
案子结束后,她去了巷尾的馄饨摊。
老板还记得她,问:“姑娘,好久没来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呢?”
苏砚书舀了勺汤,热的,鲜得眼眶发涩:“他...来不了了。”
她一个人吃了两碗馄饨,把汤都喝光了。
再后来,她常去城郊的古寺。
还是站在那五十六级石阶下,还是坐在那棵银杏树下。她会带上那本笔记本,带上那支钢笔,有时候还会带上温叙白的照片。
她还是不信神。
但她信,风穿过银杏叶的声音,是他在跟她说话;她信,石凳上残留的温度,是他曾坐过的痕迹;她信,她攥在手里的平安符,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点暖。
那天她又坐在银杏树下,阳光透过叶缝漏下来,落在笔记本上。她翻到最后一页,在温叙白写的“馄饨汤鲜“旁边,用小楷笔蘸着砚台里的墨,轻轻写:
“砚未凉,等你归。”
墨色落在纸上,黑得沉静,像她这人,也像她心里那场未完的、温吞的念。
风过,银杏叶沙沙响,像谁在应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