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石阶与叩问

去古寺那天,苏砚书关了律所的门。

车开了两个小时,城郊的路不好走,快到寺门时,她下车步行。秋风吹得路边的野草沙沙响,天是阴的,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像她口的闷。

寺门还是老样子,斑驳的红漆掉了大半,门楣上“净心寺”三个字被风雨蚀得模糊。香炉里插着几炷残香,烟斜斜地飘,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站在石阶下,抬头往上看。

石阶是青石板铺的,被人踩得发亮,一共五十六级——温叙白以前数过,说“五十六,谐音'我留',留着心等个人”,她当时笑他牵强,现在却一步步数着往上走。

一级,两级...石板凉得透骨,像踩在碎玻璃上。

走到第二十三级,她停了停。

想起有次她输了案子,躲在这里哭。温叙白找到她时,没说安慰的话,只是蹲在她旁边,递过来颗糖:“哭完了?哭完了咱们去吃馄饨,汤热。”她把糖塞进嘴里,甜得发苦,他就陪着她坐在石阶上,看了半下午的云。

走到第四十级,她又停了。去年秋天,他就是在这里给她拍的照。他举着手机,喊“砚书笑一个”,她皱着眉说“不笑”,他却按下了快门,后来把照片洗出来,说“皱眉也好看”。

走到第五十六级,她终于站在了寺门前。

老银杏树就在门旁,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树下有张石凳,是温叙白以前总坐的地方,她走过去,指尖摸了摸石凳的面,凉的。

“温叙白。”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颤,“你说这里的银杏有灵性,你说信点什么心能安。”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平安符,木头的,边角的裂纹更明显了。她把符贴在银杏树干上,像从前他总做的那样。

“我以前不信神,”她低着头,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石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信证据,信逻辑,信我自己走的路。可现在...证据告诉我你可能醒不来,逻辑说我该放弃,我自己走的路,没你了,怎么走啊?”

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沙沙响,像谁在叹气。

她想起李教授说的“刺激”,想起温叙白说的“等我找得到你”,想起他塞给她平安符时温温的指尖。

膝盖一弯,她缓缓跪了下去。

石板凉得刺骨,疼从膝盖蔓延到心里。她没求神,也没拜佛,只是仰着头,对着空荡荡的寺门,对着老银杏树,对着风里若有似无的香火味,哑声说:

“温叙白,我跪在寺前求你醒来!”

求你看看那本笔记本,求你把欠我的钢笔送来,求你再带我去吃馄饨,求你...再牵牵我的手。

风突然大了些,银杏枝桠晃了晃,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正好落在她抱着平安符的手背上。

像他从前,总在她难过时,轻轻拍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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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叙停时砚未凉
连载中第八页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