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身后的人是姜钰,青涩酒吧的大厨,削着平头套着件飞行员夹克,正疑惑地看着叶澜。叶澜尴尬的收回捂住她嘴巴的手,指了指就把后门,抱歉地说道:“姜姨,对不住。老板在谈事情,咱们这会儿进去,不方便。”
姜钰挑眉看着后门点了点头,然后对叶澜说:“既然不方便,那你跟我来,先去超市把食材拉回来。”
姜钰二话没说,转头就把叶澜给拉上了,叶澜连抗议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上了小货车。姜钰一上车就开启了手动驾驶模式,然后扔给叶澜一个小本子:“我说你记,先把要买的东西列出来。”
“姜姨,你还用不惯AI呢,”叶澜嘟嘟囔囔地说到,但手却没停下,麻利地翻开记录本,找到一页空白的地方,“我准备好了,你报吧。”
姜钰转了个弯,驾驶着小货车从辅道上了绕城公路,然后转头朝叶澜看看了,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就知道AI就知道电脑,没了这些个机器玩意儿,还能干什么?要不是看在你小子还能写两个像模像样的字儿,我能让你记?”
叶澜无奈的摇摇头,开始记录今天要采购的东西。姜钰是青涩酒吧的大厨,也是酒吧的二老板,五十来岁,身材保养的极好,肩平腰窄精壮有力,平时寡言少语,不笑的时候就像混黑市凶恶头目,其实酒吧里的小伙子都知道她是个心软的老阿姨,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每次都能“偷”到前一天剩下的食物。
姜钰的手艺极好,各种料理只要尝过一遍,就能做的**不离十,可比那些个机器做出来的强多了,各种食材在她的手底下都能发挥出自己的特点,青涩酒吧七年前能在洛城一炮而红,而且这么些年屹立不倒,很有姜钰的功劳。她对几个调酒师虽然说不上照顾,但也算客气,更不会欺负新来的,后厨里多出来的食物,“偶尔”被他们拿走一些,她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除了一点,姜钰每晚收工之后会在后厨自斟自饮喝上一杯,那时候是她独处的时间,谁都不能打扰。叶澜之前见过,有次,酒吧里新来的调酒师对她有意思,借着酒劲儿贴住姜钰硬是往她怀里钻,被她直接扔了出去,而且从此之后再也没出现过。那时,他们几个才知道姜钰原来是不能惹的人。
叶澜仔仔细细的根据姜钰报的食材清单记好了,然后又举着单子给姜钰瞄了一眼,得到她的赞许之后,又按照姜钰的意思输入到随身主脑中,姜钰立刻将单子发送给了超市,那边则开始配货,等他们到了直接可以拿走。
“姜姨,你干嘛不让超市把东西直接送过来呢,自己去拿多麻烦啊。”叶澜不解的问。现在物流和配送如此发达,全程由机器接单、配货、送货完成,即使如洛城一般的5千多万平方公里的A级城市,也能保证半小时内送达,而且绝对保质保量,叶澜对姜钰每次都要自己亲自去采购提货非常不解。
“看你挺机灵的,连这点都想不通?一道菜,食材、调味、火候缺一不可,而且食材占了大半,如果每个环节都马马虎虎听凭机器的指挥,那我趁早把厨房让给机器人算了,”姜钰看着本子上的叶澜一笔好字,赞叹道,“小叶,你这字写的不错,这两年看来也没落下。”
“嗯,平时有空就练练,不过还是小时候基础打得好的关系。”叶澜刚才翻本子的时候瞄到过姜钰之前写的,怎么说呢,姜大厨还是继续做饭吧。
姜钰闻言顿了一下,又转头瞧了瞧叶澜,突然问:“你小时候生活应该过的不错吧?”
叶澜点点头,他是酒吧开业的时候来的,对外宣称自己家里遭到歹徒袭击,父母遇难,家里只剩下昏迷在床的弟弟和残疾的叔叔,之前一直靠奖学金和政府发放微薄的救济金度日,希望青涩能招收他做调酒师,多赚点钱给弟弟看病。左一然见他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但骨相却长得极好,眼神干净还带着点不驯的桀骜,行为举止不见畏缩,大胆之余还透着质朴和天真,左一然当时就摸着下巴跟姜钰说,叶澜以后肯定是个能招人疼的,就破例收了他,也没让他直接去前边卖酒,而是先让他在后厨给姜钰打个下手,或者给客人跑跑腿,一年后等他学会了调酒和简单的轻餐制作,才让他去了前面待客。而左一然果然没看错人,叶澜过了青春期之后简直如切割完美的钻石一般耀眼,怎么打扮都好看,店里至少有1/3的客人都是为他而来。
“嗯,还算不错,父母在世时吃穿不愁。”叶澜不肯再多说。
姜钰活到这年纪也明白,小小年纪到酒吧打黑工,家里怎么会没点困难,想起叶澜刚到后厨那会儿看到活鱼的傻样,和之后鸡飞狗跳的半年学徒经历,她就忍不住想,到底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的出叶澜这般心性和品性,穷苦人家出生的即使上了学也不会花时间在练字上,可若是富贵人家,落入尘埃哪个不是哭爹喊娘寻死觅活的?像叶澜这般肯咬呀面对现实的,她活了五十多年不是没见过,可是那人……说起来,叶澜倒有些像那人年轻的时候。
姜钰心中一动,又问道:“小叶,算算日子,你明年也该实习了吧,有什么打算?”
“姜姨,你也知道,我这样的,只能等着分配。”叶澜这些年一直为了医药费奔波,压根儿没精力顾得上学校里的人情世故,如今五年的医学院学制已然过半,明年开始就要分配到各个医院实习了,这里面的门道用膝盖想也知道,好地方绝对轮不上他这种副城区出来的,他自己也不想去,毕竟去了那些私立医院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身份,反而对他不利。最好是能到那些科研机构或者医疗公司继续研究脑神经修复方面的,这样他还能借此为弟弟的病想想办法,可这些研究机构的难进程度,不亚于进入私立医院。
穷学生虽然在高等院校里有机会与富家子弟在学业上受到平等待遇,可差别却一目了然,像叶澜这样品学兼优,年年拿奖学金能跟那些富家子弟在一个教室上课的更是凤毛麟角,但叶澜从不会跟他们坐在同一个区域。偶尔碰见,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能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很不错了,但绝不会有社交上的往来。因为他们两方都知道,他们各自的人生早在出生时就已经决定了。
叶澜望着窗外绕城公路上泾渭分明的城市两边,绕城之内是科技发达、灯火通明的富人区,而绕城之外则是昏暗萧条、食不果腹的副城区,绕城之内大约生活着大约十几万人,包括富人和他们信任的仆役、助手等,连空气都是通过城市循环系统网过滤的,而副城区则生活着一千多万贫民,每天过着碌碌无为的日子,两边确实能互通,守卫看上去也并不森严,但无处不在的天眼监控,和24小时待命的机器人警卫队也让人不敢造次,可能一百多年前,仇富的人还能造个人体炸弹来个同归于尽,现在,压根儿连内城区的墙角都炸不到。
就算有不少人如叶澜这般能在这两个地方通行,那也是只是暂时的,且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如叶澜,头脑聪明通过自己努力考上大学,这一类人屈指可数,简直是老天爷开眼祖坟冒青烟。更多更普遍的则是凭借着年轻美貌赚点皮肉钱维持生计,或者在黑市里为富豪们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可这些人一旦年老色衰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也只能在副城区外围的食品加工厂或者药品加工厂里生产那些个难吃的压缩饼干和低劣的维生素片,不到六十岁就会因为患各种疾病而去世。除非,在那之前,找到一份富人施舍的工作,又或者能找到一个肯长期包养自己的金主,别无他法。
叶澜沉思不语,姜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小叶,你有没有想过,找个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