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六十一章、小孤星

伴随着吴歌震天的吼声,他两条手掌上各自喷出两道血雾,随即两道血龙真气呼啸而出,两道真气好似继承了吴歌的意志思维一般,凶恶地各自追向两支飞箭,那两支飞箭方才的气势在这两道真气的威压之下,就好似兔子见了雄鹰,都各自萎靡了下去。

只见呼吸之间,两道血龙真气就已经赶上了两支飞箭,旋即便将那它们恶狠狠地“吞咽”了下去,那两支飞箭便也因此失去了继续前飞的动力,在两道真气的压迫下纷纷碎裂为木屑和铁粉。

这确实是吴歌巅峰的实力。

可是再看向吴歌时,吴歌已经彻底脱了力。

南灵芝也脱了力。

南灵芝毕竟不似吴歌叶安一般功力深厚,她能孤身一人拖住那支飞箭已经是奇迹。

“砰——”

南灵芝终于坚持不住。

那支悬在南灵芝身前的飞箭终于射穿了南灵芝身前的白光,也终于射穿了南灵芝的胸膛。

也终于,射穿了南灵芝身后的吴歌的胸膛。

她终究也没能为吴歌挡住这支箭。

这一箭将她和吴歌一同射穿,一白一黑两道身躯就这样像一座双层的拱桥一般,一同无力地弯曲在半空,两人一同被钉在了地板上。

而他们二人身上的白色光芒与黑紫色光芒,却渐渐地氤氲在了一起,久久不肯散去。

微风吹动起南灵芝洁白的裙摆,吹动着吴歌染血的褐麻布衣。

吴歌死了。

“白衣仙药”南灵芝,也死了。

堂堂“君山醉翁”吴歌,就这样毫无生机地被射穿在那里。

而那位行医四方、妙手回春的白衣医仙,临了也没治好自己的顽疾。

在此之前,宇文觉早就隐隐有着某种不好的预感,一个萌生了死志的人,周身总会散发出一种灰蒙蒙的气息。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爷是位至情至性之人,他自从被南灵芝救下之后,也多少了解一些吴歌、徐枯、南灵芝三人之间的旧事。对情爱二字,其实他一直只是懵懂,也只是听说过那么多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却在这些时日以来,一连经历林流亭之事、林长寻辜玄之事、殷天笑哭婆婆之事,令他不仅没有弄明白情之一字到底为何,而且反而变得更加空落落的了。

空落落。是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吴歌就那样死在那里,竟然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为何,他当然是悲伤的。但是除此之外,他又有一种奇异的情绪,这种情绪好似是一种隐秘的与吴歌的共情,就好像吴歌这样死,既不是像早先那样被人算计困死在山洞之中无人知晓,也不是走火入魔病死在丐帮总舵,对他来说,临死前以血掌力压叶安、又用双掌擒双箭,总算是为丐帮鞠躬尽瘁、偿还了当年自己未尽的职责,说不定他死前也是快乐的。

抑或说,吴歌之死,就和甘愿同他一起被一箭穿心的南灵芝是一样的,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反倒是执意去死。

待这样想的时候,宇文觉好似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

而此时在演武场边缘,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朝玉京,才缓缓挪开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嘴角真正地扬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老者,又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了君山山峰上,嘴角笑意保持不变,手中两颗银球“哗啦啦”转得飞快。

不过此时众人看见,方才叶安发出去的那道剑气仍未散去,正急速飞往君山山峰之上,那里正是方才射出六支飞箭的所在。

叶安这一剑真不愧是他生平最为凶戾的一剑,也真不愧是显现了他最为鼎盛的杀心。

因为方才与谭上仁交手,诸葛家的人忽然插手已经令他不快,可是当时他主要想抓孔昭宁,倒还未真正动怒。而方才他与吴歌交手,他已经逐渐对吴歌产生了钦佩之情,他心中有了想要赢下吴歌的念头,若是不赢了吴歌,这个念头就会成为他心中的执念。

他所修炼的“了然剑”,其中的要义就是要让他消除心中的各种念想,因此一生之中他最是忌讳行事做人留有遗憾。方才诸葛家的这六支飞箭若是射死了吴歌,那么自己就永远无法真正靠自己赢了吴歌,那么他心中就会多一层遗憾,如此一来,他就无法专心于他的剑术,他的剑术也就会因此不进反退。

不仅如此,方才诸葛家的那六支箭显然还有着要杀死他自己的意图,叶安何其桀骜?故此看到那六支箭飞来时,他盛怒之下没有分毫多想,立时拼尽全力发出了自己生平最凶狠的一道剑气,。

这道剑气之磅礴实是绝世仅有,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众人头顶的天空忽然黑了下来。

整个演武场都黑了下来,就好似顾执用了遮天手一般,不过这个黑影只是闪过了几个呼吸便散去了,这时宇文觉等人仰着头也已经看清,丐帮君山岛的君山主峰,竟有一半兀自缓缓移动,向南滑动!

最终那半个山峰竟然就那么从山顶上滑了下去,在君山山腰上一路撞击,伴随着一连串的轰鸣声,轰然坠落于山南面的洛承湖水中。

洛承湖瞬间便被激起了几丈高的巨浪,湖底的淤泥立时被砸得四处乱溅,整个湖水都跟着动荡起来,变得浑浊不堪。

这一剑,竟生生将君山最上面的那个耸立的主峰,给削去了一半!

宇文觉众人还未来得及从吴歌与南灵芝之死中回过神来,便再度受到叶安这一剑的震撼。

然而紧随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剑,已经被削得只剩下了残缺一半的山峰,又发生了新的异动。

几乎就在那生生被削下去的半个山峰落入水中的同时,山顶上的一个巨大的摧山弩也跟着显露出了它的身形,不过紧接着它也被叶安的那道剑气削得七零八落,就连木屑铁屑都无处找寻。

然而便是这样大的一个摧山弩,竟不知何时已经藏在了君山主峰之后,而且不曾被人发觉。

而随着那辆摧山弩的炸裂,却忽然以那摧山弩为中心升起一圈光彩夺目的七色光芒,随之光圈之下三块红色石头显示出了各种奇异的符文,三道符文同时受到了三道内力的激发,突然赤色光芒大盛,瞬时便凝结出了一个红色大网将叶安的剑气囚住,叶安的那道剑气此时终于不再所向披靡,在这诡异阵法之内被那三道红光吞噬,旋即那三道红光再度变得鲜红不已,好似平白在君山山顶上燃起了三道火柱。

在这三道光芒冲天而起逐渐稳定之后,光芒的正中心开始有着各色图案变化,有时是安陵李氏青牛纹,有时是一个酒葫芦,有时是玄凌山阴阳鱼纹,有时又是天机堂横竖面具……历经了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变更之后,最终那混乱的图案缓缓定型,逐渐显露出了一个墨色梅花符文!

宇文觉心中咯噔一下。

因为他认得,这道花纹,他在某处见过。

在方瑾墨的道袍上见过,有时林怀苒也会穿,除了墨莲纹外,她们这一门上还会锈墨梅纹,代表的正是玄凌道宫不遇道人李不予一脉。

这样看来,诸葛家所卜测的事情,应是那天淮经纬仪。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显示墨莲纹呢?宇文觉想不清楚,不过他现下也无暇担忧此事,反倒之前的一系列布局突然在此刻融会贯通了。

原来就在方才先是君北海丁疯之事、又是叶安登山挑衅的混乱时间之内,诸葛家三人不仅在暗中搅局,布置了许多摧山弩弩车,还在丐帮山峰之上布置了这样一个大阵。

宇文觉这时也才反应过来,原来诸葛棠自从后山出来,就一直在算计。故此无论他弄伤殷黯还是刻意惹怒叶安,都不是真正要与丐帮为敌、与叶安为敌,而只是单纯地为了那天淮经纬仪。

更甚者,诸葛棠应是一早就算计好了要如此探知天淮经纬仪的下落,不然他又怎能如何这样精确地算到叶安的这一剑呢?

宇文觉想到这里,突然心中觉得十分寒冷。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精明,但是却总是有一种不会轻易落入他人圈套中的自信,但一直以来总是有人令他明白,一旦开始算计,便总有人在不知不觉地操纵着你,算计者却总是觉得自己才是下棋的人。

他心中一哆嗦,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阴影中的一个人。

那个人一直隐匿着气息,想尽可能地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

那人便是朝玉京。

此时随着那道墨色梅花符文显现,三道身影也从山峰未被削去的一半中跳了出来,那三人身着红黑相间的绸缎袍子,正是卧龙宗诸葛家诸葛棠、诸葛同和诸葛异三人!

为首的诸葛棠仔细端详了一番那卦阵中的墨色梅花,又站在只剩下一半的山峰上,朝山下的众人作了一揖,高声道:“多谢叶大侠借剑!吾等已经大概算得天淮经纬仪的所在了,原来当真是错怪了丐帮和宇文觉小友,诸葛棠在此代卧龙宗向丐帮诸位大侠赔礼道歉,咱们日后有缘,江湖再见、江湖再见!”

说着抱抱了拳,还不待丐帮那些或是负伤或是气息不振的长老们反应过来,亦不敢等叶安调理好气息,便已经赶忙拾起那三块红色石头,携带着一众卧龙宗弟子跳下君山主峰,迅速消失不见。

无比漫长的一天。

夏日午后的风缓缓吹着一片狼藉的演武场,吹过叶安沾满了紫血的头发,吹过叁子和孔昭宁紧握着出了许多汗的手,吹过宇文觉和顾青灯之间宽宽的间隔,吹过双双呈弧形被钉在地上一黑一白的吴歌、南灵芝,吹过朝玉京总是深含笑意的面庞。

鸦雀无声。

宇文觉紧攥着拳头,拖着黝黑色的君川棍,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了朝玉京。

还不待他接近,唐桦阳便已经倏然挡在他的身前。

宇文觉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神情严肃的唐桦阳,却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对朝玉京说道:“还要躲着?”

朝玉京道:“师父,无碍。”

唐桦阳这才没有说话,腾开了身子。

朝玉京已经摘掉了面具,露出了他那白皙的面庞。夕阳之下,他的脸蛋跟着被染成血红,眼白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朝玉京朝他作了一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礼貌问道:“宇文少侠,好久不见。”

宇文觉没有理他,而只是冷声问道:“满意了么?”

朝玉京再是一笑,弯了弯身子,道:“宇文兄此言,朝玉京,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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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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