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一仗居然以这样的形式落下帷幕了。”
马挪河城的加卡托兰大本营内,会议室里仍亮着灯。
坐在下首的摩菲·戈尔德翘着脚,将一叠资料放到桌上,总是挂着笑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疲惫,神色却是轻松的。
“看来这些转移组织的准备是派不上用场了。”
另一边的颜诡低头翻阅资料,没有说话。
说是转移,但在场的两人都清楚,实际上就是弃城而逃。马挪河城只是加卡托兰打下的一座小城,与其他加卡托兰占领的城市相比,唯一的优势是周边丰富的矿藏,很方便炼金相关的取材。
季星·戴纳也是因此才跟了过来。不然以对方那个能独自在炼金室关到死的样,根本不需要来这种苦寒之地。
说到底,这座城市不值得死守。
仅驻派了一万出头的人就看得出来,原先的无相大人也这么认为。
如果不是后来帝国据说要从这里攻打加卡托兰,恐怕无相大人也不会将颜诡和摩菲·戈尔德调过来。但调任他们过来,起的也不是死守城池的心思,更多的是不愿意在帝**面前立刻输掉。
加卡托兰的城,如果帝**一来就拱手相让,身为首领的无相大人还有什么颜面?
颜诡自认还算清楚那位大人的心思,所以尽心尽力组织了防守,阻止了加卡托兰面对帝**一败涂地的难看场面。可这阻止也仅限于勇者到来之前。
尽管之前起过暗杀勇者的念头,但真正见识过勇者实力,还被中了穿胸一箭之后,无论颜诡,还是摩菲·戈尔德都明白这一仗他们讨不了好处,很可能会输。那时无相大人仍未现身,据说能联系到无相大人的暗桩乌镶月,也是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
迟迟未有的回应,从另一种层面上说,也是种态度。
白天在指挥塔上,为了鼓舞士气,颜诡说不会弃城,摩菲·戈尔德也同意。但夜晚冷静下来复盘,谁都知道再这样下去,败局不可避免。所以当夜,颜诡突然受到了一份关于撤退的资料,所以才有了这一份暗地里转移组织的计划。
但谁知道,颜诡拖着虚弱才熬了个大夜,做好了转移组织的方方面面安排,第二天,无相大人就突然出现了。
这位大人本就神出鬼没,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秉持着如非必要,绝不登场的原则,几乎没怎么现身。这次在紧要关头现身,足够令人惊喜,可很快,惊的成分就大大超过了喜。
以自己为诱饵,挑衅庞吏,逼得帝**不让勇者出场。
如果说这种行动,还能说是无相大人的神机妙算,算计了帝**一方内部的问题。
那么今日无相大人主动出城,说着拖延时间,实则接连迎战庞吏、逄星洲两员大将的行为,只能说的上是惊悚了。
且先不说并非以武力出名的无相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有了那样机敏的身手。
单从动机角度就解释不通。
白日里战局危急,颜诡没有时间细想,又或许只是他不愿意细想,但如今战事告一段落,加卡托兰的危机解除,一些原本想要忽略的事,不可避免就被摆到了台面上来。
“所以,你觉得,我们的‘无相大人’,”摩菲·戈尔德念到这里不知道想了什么,隐约带了点笑,“到底是怎么了?”
颜诡动作一顿,“那位大人的行事向来不可捉摸。”
“不可捉摸与毫无规律不是一码事。是人就有行事习惯,就有选择倾向。”
红发青年悠哉地喝了口茶,“无相大人为了一座什么都不是的小城,甘愿以身试险。这种事放在加卡托兰成立以来,也是第一回。这倒叫人忍不住好奇了,不是吗?”
“有什么可好奇的。”
摩菲·戈尔德挑眉,“当然是好奇,这座小城是不是隐藏了什么重要的秘密,让他奋不顾身。或者……”
青年故意拖长了语气,声音却像是缥缈的烟尾,轻不可闻。
“或者……他经历了什么特别的事,特别到,他都不像是我们所知的‘无相大人’了。”
颜诡关上签署的文件,冷漠抬眼。
“你今日对无相大人投注的关心,倒是不一般。如果有这个空闲,不如先去把帝国那边的动向探清楚了如何。”
“没想到,谋略家先生听了这么久,居然关心到我头上了。”
摩菲·戈尔德耸肩摇头,绿眸盯向从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金发狐狸眼青年,“但作为无相大人手下,出谋划策、听从意见的谋略家,你这副装聋作哑的姿态,又是想掩饰什么?”
颜诡猛一抬头,目光锋利起来,“摩菲·戈尔德,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什么。”
以地位而言,他们不相上下。此前的合作,不过是两人无可奈何。他们没有同事外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甚至算得上相看两厌。
“别太生气。”
面对不加掩饰的怒意,摩菲·戈尔德嘴角依旧噙着笑,“你总是这么容易意气用事,才会被人抓住把柄,就像你当年在帝国……”
后半句隐没在颜诡的杀意中,红发青年眼都不眨,话锋一转。
“所以,你真的对如今的无相大人,毫无看法?”
“我们的情报专家有什么高见?不妨分享出来开开眼界。”
再明白不过的讽刺,摩菲·戈尔德却一托下巴,当真思考起来,“我的话,当然是希望……无相大人一切都好了。”
“呵。”颜诡嗤笑一声,他有一瞬间居然以为能从家伙人口中听到什么真话,真是被传染了蠢病。这种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家伙,嘴里怎么可能有一句值得信任的话。
他拿起处理完的文件,起身就走。一秒钟也不想和这家伙待在一个空间里了。
见他如此,后方那人还在故作惊讶,“哎呀,这就要走了?我还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们能够好好相处了。看来,想要成为朋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满口屁话!颜诡本来都不想搭理他,这个时候被激得火气上涌,实在忍不住,冷笑一声,看向那装模作样的红发青年,“你既然对无相大人那么好奇,为什么不去问问常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没记错的话,那位最近已经回来了,如果是他,你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案。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回来。”
说完,砰一声关门走了。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红发绿眸青年一人。
随着脚步声远去,情报专家的笑意也越发淡薄,直至于无。他转了下椅子,目光穿过窗户,望向高远的天空。
今夜无星无月,没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色,他却盯着天空,似乎看入了神,好一会,才吐出一声叹息。
“我说的可是真的呢。正因为那位回来了……才希望现在的无相大人,一切都好呀。”
毕竟,那可是加卡托兰最锋利的——刀。
乌镶月不知道半夜还有人惦记着他。
他下战场时,找人和颜诡他们打了招呼,又找了隐蔽处脱掉无相的伪装,去医疗兵那里处理了伤势,才回自己的住所。
这一路上大多数人都在庆祝胜利,加上战场上受伤是常事,便没人特意关心他情况。就连折了胳膊的汤姆见了他也是抱怨自己差点死了,然后说幸好不用继续打了之类的。
乌镶月没想到,他得到第一句关心的时间地点,居然是此时此刻。
如果这句“您没事吧”的前面,跟着的不是“无相大人”就更好了。
趴在床边、看似昏昏沉沉的黑发少年骤然睁眼,翻身后撤,跳到门边的同时,手中出现了一把寒光泠泠的刀。
“你是谁?”
声音沉稳,但略带沙哑,明显是个虚弱的状态。
乌镶月一听自己发出的声音,就暗道不好。从悄无声息靠近他,不出声甚至察觉不到的能耐看,这人恐怕是个精通隐匿的好手。隐匿这一类技能,通常是暗地里行动的人需要用的。比如七幺幺。
而这类人同样十分敏锐,能够迅速掌握住目标的状况,发起进攻。
他现在这样外强中干,不是凭白给人把柄吗?何况这人刚刚可是叫他“无相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如果能掩饰过去倒算了,要是不能……
乌镶月的气息骤然低沉,杀意毕现。
他环视四周,仅有微弱灯光照亮的房间内,没有多出任何人的身影。好似刚刚那一声不过是他睡昏头了,从梦里听到的声音。但即使做梦,他也不可能梦到这种东西。
正当乌镶月皱着眉,思考要不要跑到窗外找找时,又一道声音落下了。
“您在找我吗?”
这次声音,出现在耳边!
黑发少年呼吸一滞,甩手就要刺向声音出现的地方。
后甩的手臂到半途,一只有力的手就将他牢牢钳住,动都动不了。他抬腿就踹,同时另一只手按向门把,脚步一转,立刻向外扑。
打不过就跑!
结果身子才往外探了一半,就被人一把拎着脖子抓了回来。
“砰”,他被摔回了床上。这栋加卡托兰的宿舍楼,床板统一都是硬的,这一下摔过去,才包扎的伤口再受重击,疼得乌镶月龇牙咧嘴,眼泪直飚,话都说不出了。
“您还好吗?”偏偏那个将他摔到床上的家伙,还在一旁虚情假意地询问。
“你……!”乌镶月眼眶通红,恶狠狠瞪了过去。
这下他终于看清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不出意外的黑衣黑裤,隐没在黑暗里的人最喜欢的打扮。这人脸上甚至还带了黑面罩,全身上下,只露出苍白的皮肤,和一双灰蓝色仿佛山间雾岚的眼睛。
乌镶月一与这双眼睛对视,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因无他,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太空,空得简直不像是有个活人,而像在看个死物。在这样的眼神下,能确定感觉到自己被区分开来了——被与对方。
“你、你想干什么?”
因着那一点儿惊惧,他本该气势汹汹的问话,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对方似乎也感到疑惑,歪了歪头,“无相大人,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叫你……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我是无相?”乌镶月往后缩了缩,瞥向桌下一眼。那里藏了他之前留下的炼金药剂。
“无相大人就是无相大人。您下过命令,执行完任务,第一时间回到您身边。”
对方说着不明所以的话,眼神一刻未从他身上离开,这种紧迫盯人的看法根本没有空隙做什么小动作。
乌镶月蜷了蜷手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暂时不会杀他,不然不用多费口舌,但他确实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命令什么身份。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对方没有说话,静静盯了他一会,像是种审视。
乌镶月咬紧唇瓣,越发毛骨悚然,做了随时能出手的准备,谁成想,对方突然凑近了一步,吓得他差点扑出去砍他。
这人却在床边蹲了下来,慢慢朝他低下头,将脆弱的、苍白的脖颈露了出来。
“寇五。”
“我是您的七星之一,暗杀者,寇五。”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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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