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像是找到了某种发泄口,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不耐烦,矛头直指方栩。
“你们搞心理的,不是能画像吗?画得挺准,说升级就升级了。
现在呢?这‘微光’是个什么鬼?
凶手留下这玩意儿是想干嘛?跳大神?
我们这查得两眼一抹黑,你这高射炮,还能不能指个方向?”
他的话带着火药味,显然对所谓的“学院派”在实战中的“无能”感到不满。
会议室里其他几个刑警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或多或少带着同样的疑问和压力下的急躁。
方栩对王猛话语里的锋芒恍若未闻。
他平静地走进来,在陈疏意旁边预留的空位坐下,目光投向投影幕布上那个深蓝色的符号和“微光”字样,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深邃。
“王警官,”方栩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会议室里的躁动,“‘微光’二字,以及这个符号,确实可能是关键突破口。
从受害者将其绣在贴身衣物、写在私密日记本扉页来看,‘微光’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这很可能是一个小型的、私密的、甚至带有一定精神寄托性质的同好群体或信仰小组。
成员不会多,联系可能很隐蔽,外人难以知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凶手选择苏晚,并刻意留下或暴露这个对她极为重要的标记,其心理动机非常复杂,但核心离不开两点。”
“一,绝对的掌控与亵渎。凶手不仅剥夺了她的生命,还要玷污和摧毁她最珍视的精神象征‘微光’。
这是一种极致的、宣告性的侮辱和权力展示。
他将自己对死亡的‘定义权’凌驾于受害者生前的精神世界之上。”
“二,隐秘的挑衅与连接。
他在向可能存在的、知晓‘微光’意义的其他人——或许是其他成员,或许是警方——传递一个信息:
他看穿了受害者的‘秘密’,并且有能力将其摧毁。
这是一种扭曲的‘连接’方式,满足其渴望被‘看见’,哪怕是作为恶魔被看见和被‘理解’,理解其破坏力的病态需求。”
方栩的分析像一道冷冽的探照灯光,刺破了围绕“微光”的迷雾,赋予了它更危险、更明确的指向性。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连王猛都皱着眉,抱着胳膊,似乎在咀嚼其中的含义。
“所以,”方栩总结道,目光转向老张和陈疏意,“当务之急,是全力深挖‘微光’这条线。
它可能是我们找到凶手与受害者之间隐秘连接点、甚至直接锁定凶手的唯一桥梁。
调查方向应集中在:苏晚近期的网络社交圈,特别是加密群组、小众论坛。
她在校内的社交活动,是否有固定的小团体聚会。
她的消费记录是否有购买特定书籍、物品用于聚会。
以及……艺术学院内部是否流传着关于‘微光’的零星信息。
这个群体,很可能就藏在她最熟悉的环境里。”
老张掐灭了烟头,浑浊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就按方教授说的办!
疏意,你亲自带人,给我把艺术学院和苏晚的社会关系网再筛一遍!
重点就是‘微光’!网监那边同步,深挖她的所有网络痕迹!
王猛,公园周边的排查不能停,扩大时间范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散会!”
会议结束,人群带着新的指令迅速散去。
陈疏意收拾着桌上的材料,感觉太阳穴像被重锤敲打般突突直跳。
方栩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方教授,”陈疏意忽然开口叫住他,声音有些沙哑,“刚才……王猛那小子的话,别往心里去。案子压得急,兄弟们火气都冲,嘴上没把门的。”
方栩脚步顿住,转过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陈疏意写满疲惫和紧绷的脸上。
几秒钟的沉默,就在陈疏意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却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职责所在。”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陈疏意敏锐地捕捉到,那平稳之下,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倦怠,像蒙了层薄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疏意捏着文件、指节发白的手,还有眼底那浓重的青黑色,忽然补充了一句,声音很低,几乎像自言自语:
“陈警官,弦绷得太紧,会断的。”
这句突如其来的、近乎逾越了工作关系的关心,让陈疏意猛地一愣。
他抬起头,撞进方栩的目光里。
那目光沉静依旧,却少了平日的疏离屏障,多了一点……或许是错觉的审视?
甚至是一丝同为疲惫者的了然?
他是在……提醒他?还是仅仅出于一个观察者的职业病?
没等他咂摸出味儿来,方栩已经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昏暗的光线里。
陈疏意站在原地,手里捏着冰冷的文件夹。
方栩最后那句话和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东西,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他紧绷的神经里,激起一阵微麻的涟漪。
他用力甩了甩头,像要甩掉这点不合时宜的干扰。
案子!案子才是他妈的正经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像钉子一样钉回白板上苏晚那张年轻却已失去生气的照片,钉回那个诡异的深蓝色符号上。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大步离开会议室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白板下方一张刚贴上去的、苏晚生前在校园活动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艺术学院的教学楼走廊,苏晚正和几个同学说笑着走过。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走廊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鸭舌帽的侧影正靠在墙边,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似乎正……锁定着苏晚她们的方向?
陈疏意的心头猛地咯噔一沉!
这个身影的轮廓……一股强烈的、带着冰碴子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扑到白板前,几乎把脸贴上去,死死盯住那个模糊的侧影!深色外套……鸭舌帽……中等身材……是巧合?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像通了高压电一样疯狂震动起来,是林巍。
“疏意!快来法医室!苏晚指甲缝里提取到的泥垢有重大发现!”
林巍的声音带着一种压着嗓子的兴奋,“里面除了河岸边的淤泥,还混合了极微量的、一种非常特殊的——摩托车发动机润滑油!
品牌很偏门,是赛车改装常用的那种高粘稠度型号!
大学城后街那几家修理铺,用的都是普通机油!
这油……很可能指向一个更专业、更小众的改装点,或者……”林巍的声音陡然拔高,“凶手自己就是玩重型机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