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真的失忆了

埃林逐渐发觉愿望之刻的目标并非王宫,而是贵族区的某个位置。黄铜指针在他走来的一路上不断偏转,最终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转而指向右前方。

两次相隔足够距离的指针方向就足以确定其目标。法师冥想多多少少增加了他方向感的精确度,因而埃林能估计出其延长线的交点。

教堂与王宫之间的一片区域基本都是富人住所,然而愿望之刻的目的地确依然偏向右侧,显然这所宅邸已经接近住宅区的边缘。斯特莱姆整体地势是从西南向东北方抬升,到王宫所在位置时几乎已经在平原上隆起一道低矮丘陵,半座王宫背靠山崖,难以从后方攻击,因此才建立于此。东北部边缘的住宅同样大多坐落在山崖分界上。由于最外围的住宅能从后院里望见东侧辽阔的景色,是最佳位置,因而只有地位最高的王庭成员才有资格居住。

埃林心情忐忑地按照愿望之刻的指引不断步行,时刻担心他会被什么人注意到,万一有什么虐待下人的贵族派人二十四小时守夜就麻烦了。然而或许这也在怀表的“考虑范畴”内,路上经过的宅邸皆隐没在黑暗中,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注视着埃林前进。

他最终来到了一座看上去十分华丽的院落前。这座宅邸左右都不与其他住宅的花园相接,单独坐落在斯特莱姆的东侧山崖中部,带着尖矛的栅栏被漆成白色,即便在昏暗的夜色里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花园被打理得规整精致,灌木被裁剪出分明的边缘外形,地面的草坪、道路与花卉按照弧线排布,一切被安排得如同一幅纪律分明的画。院落中的宅邸分三层,外墙同样刷白,屋顶的瓦却似乎是黑色。埃林低位魔法师的精神力让他能够分辨出那实际上应该是深红色。可以想象如果是在白天,宅邸与花园应该会呈现出让人相当印象深刻的对比。

这座宅邸的大多数部分都已经暗下了,唯独二层的一处窗口散发着橘黄色的光亮,被遮挡在窗帘背后。隐隐约约,埃林还能看见有模糊的影子在窗帘后划过。

“就是这里?”埃林低声自语道,愿望之刻引导他来的竟然会是一座贵族宅邸。这会是谁的住所?它希望自己找的,难道就是那片依然亮着光的窗口中,窗帘背后的人影?

埃林左右扫视了一眼,见到一块中等大小的银色牌匾镶嵌在院门旁。他没多想,快步走了上去,借着被暗云遮蔽了小半的微弱月光辨认上面的文字:

“瑰红府,埃特纳伯爵丝提尔·帕夏丽特之资产。”

咔嚓——埃林心中一道雷劈过。他先是飞快后退一步,随后震惊地扫了一眼手中依然坚定地指向宅邸方向的“愿望之刻”。

这玩意果然坏了,千里迢迢让他来送死。埃林飞快地将它放回口袋里,随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毫无预兆地,一只手掌从他颈后伸出,刹那之间狠狠捂住了他的嘴。又是一股强硬不容抗拒的力量扯住他的腹部,将埃林整个人拉往地面,呈现后仰的状态躺在什么东西上。

埃林立刻挣扎起来,圆睁着双眼用手肘狠狠地向后撞去。但那只手像是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他此时就落在帕夏丽特宅邸栅栏边缘的地面上,正好被观赏灌木遮挡住。也是因为如此,当那唯一亮着灯火的窗户忽然打开,气质冰冷的帕夏丽特女伯爵站在窗前扫视时,完全看不见埃林的身影。

几分钟后,埃林依然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脸上还有被手掌箍出的痕迹,有这一次的经历,埃林才忽然意识到许久前在北方之女号上时雷恩捂他嘴的动作有多温柔。捂住嘴就是为了让人不发出声音,不发出的意思就是一星半点都不行。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埃林这次是口鼻一同被死死捂住,没有半分发声余地。他甚至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活活憋死。

望着面前座椅上神色阴沉、体格高大如同一座黑色山脉的东境军团长、夜林公爵罗翰·索利斯,埃林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半晌,索利斯先开口了。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么?”

“不知道。”埃林实话实说。

他一直被控制在地面将近半分钟。当他借着余光看见帕夏丽特宅邸的窗户打开、女伯爵的影子出现在远处张望时才明白他不是被绑架,而是被人救了,因而放弃了抵抗。等到女伯爵关上窗户,又突然阴谋性地重新打开窗户、重新关上窗户,总算放弃监视后,这名把他制住让他免于被发现的不速之客才飞快地将埃林提起,离开了帕夏丽特宅邸。

埃林的“救命恩人”随后自报了名号——罗翰·索利斯。这又让埃林的心脏遭了一次雷击,好在刚刚才被震惊过,现在多少有了些免疫。索利斯将他直接带回了自己在斯特莱姆的住所,富人区内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将他带到地下室。这期间,两人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刚刚索利斯开口。

“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想要确定一下。”索利斯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说道。

“你可能认错了。”埃林移开视线。

“是有可能,毕竟这个叫做埃林·弗格斯的人按理已经死了快一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索利斯眯起眼,紧紧盯着埃林。

“那还真够巧的,”埃林的背后悄悄渗出大片冷汗,“我和他长得那么像,真是不好意思。”

“你就是埃林·弗格斯。”索利斯忽然伸出手指点在了埃林的胸口。

“我不是!”埃林向后一缩,猛地站起身。他原本坐着的椅子被这个动作一带,狠狠摔倒在地面上。

“如果我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也还是不愿意承认么?”索利斯的眉毛略微一皱,问道。

“说了不是就不是。”

“这倒是奇怪。你不想复国?你不想为你的父母复仇?你不想要权力与财富,不想整个国家都跪倒在你脚下?”

“你烦不烦。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胎记。”索利斯很有耐心地说道。

“胎记?什么胎记?”埃林心中一愣,不会有这么戏剧性的事吧?这又不是上辈子看的那些个宫斗剧。

“你耳朵后面的胎记。”

“我耳朵后面有胎记?”埃林干脆把问号写到了脸上。他耳朵后面有胎记么?他真不知道。谁没事干会对着镜子翻看耳朵后面?如果有人趁别人睡觉在耳朵后拿记号笔画个乌龟,没人提醒恐怕能藏在那里一两年。

索利斯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地下室。片刻后,他又重新走了回来,随手将一块镜子丢给了埃林:“你的左耳后,自己看。”

埃林接住镜子,狐疑地望了一眼索利斯,随后屏住呼吸、压住自己的耳廓检查耳朵背后的情况。

一小片深色的皮肤就那样不容置疑地印在他的耳根,形状像是一片花瓣。

“你母亲没有和其他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但我以为你自己应该是知道的。”索利斯依然是一副缺乏感情的面孔,平淡地说道。

“说不定是巧合呢。”埃林反驳了一句。

“……”

索利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望着他。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埃林深深出了口气。知道索利斯因为他的身份,似乎是站在他这边之后他便略微放松了一些,觉得好歹这超位骑士不至于动手把他干掉。但突如其来地面对这些与“埃林?弗格斯”这个身份有关的过往的联系,埃林一时间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短暂思考后,他打算直说。

“我失忆了。”埃林扭过头,“斯特莱姆城堡被塔列夫的人攻下来那天,我本来准备喝毒药自杀,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死成,而是失忆了。后来我是被一个骑士救出去的。”

“一个骑士?是那个叫做沃林的圣教军么?”

“是他。”

“那这么说,你是被救去了费伦诺?”

“无可奉告。”

“你不信任我?”

“我凭什么信任你?”埃林一拧眉头。

索利斯再次沉默了一会。随后,他才像是下结论一般说道:

“你真的失忆了。”

“晚上好,雷恩。”

艾尔芙拉最为强大的魔法师,奥秘之塔的两位领袖之一“无光者”斐拉·戴克诺斯,此时很平淡地转向雷恩,问了句好。

“斐拉。”雷恩的眉头紧锁着,周围无形的锋锐之感没有半分放松,反倒提升到了极限。那明明只是一片空气,但似乎仅仅是盯着都能让人的眼睛感受到被利刃划伤的疼痛感。

“我很抱歉必须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和你见面。关于背叛之锋的事情我没有骗你,这的确是我认为解决你和埃林·弗格斯之间契约的有效方法。”戴克诺斯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希望我可以是无私的,然而时局已经不允许我这么做。所以你也该明白,当初为你提供了消息和指引,如今也需要你付出一些回报。”

雷恩斜握着长剑,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黑发法师。

“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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