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片刻尴尬后,弗劳尔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右手抚左胸口,向埃林微微鞠躬:“我为刚才的话道歉。”
埃林迟疑一下,便回答:“呃,没关系。”
反正他不是也不认识弗格斯家族的人,骂的是他们,又不是自己。
听闻这话,弗劳尔反而愣住了,转向雷恩,露出了个怀疑的表情。
雷恩叹了口气,摇头道:“他的确是弗格斯家族的王子,我亲自从斯莱特姆皇家城堡救出来的。”
弗劳尔神色古怪地看向埃林,轻声笑了笑:“呵呵,那还真是个好相处的王子。”
雷恩四下看了看:“什么时候出发?”
弗劳尔一边向后招了招手,一边道:“你还真是直入主题。我这可是艘货船,没那么多供人居住的房间,船费要加倍。”
雷恩一皱眉:“我的不是已经付给你了么?”
“你不是还带来了埃林·弗格斯殿下吗。”
雷恩略显阴沉地瞥了弗劳尔一眼,从腰带行囊里取出了数枚埃特纳金币,拍在了弗劳尔的手掌心:“多的一枚是你要的‘兑币费’”
“感谢您的慷慨,沃克阁下。”
弗劳尔笑得很灿烂,带着两人向着船舱走去,途中不忘和一旁刚刚赶到的一名高而偏瘦、面容冷漠、肤色偏黄的男人吩咐:“要出发了。通知迈尔斯。”
他又转向雷恩和埃林:“艾迪·斯托尔,大副。”
埃林朝着弗劳尔傻兮兮地一笑:“你好!”
斯托尔只是短暂地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他不爱说话。好了,走吧。我带你们去客舱。”
他带着两人走进前甲板下方的船舱大门,面前是宽阔的大厅,摆着密集的桌椅,大多围绕着支撑柱、固定在地面。两侧有窗,深处分隔出更多房间。
弗劳尔抬手示意:“这里是餐厅。里面是船厨的工作区域,他不喜欢被打扰。”
雷恩对这些自然很清楚,他是在给埃林介绍。在弗劳尔看来,埃林这样一个毫无常识的贵族王子对这些自然是一窍不通。
他又带着两人从一侧的折叠楼梯去往中层船舱。这里由两道自船头往船尾的平行走道划分为三个长条区域,有前、后、中央三处通道能去往甲板,前方几间屋子空着,是偶尔会有的船客住所,而后方则基本是船员的房间。至于弗劳尔则住在最前方的船长室,那里同时也是他整理私人物品和文件的地方,有单独的竖梯能去往船顶。
至于底仓和其他舱室,则用于存放货物。总的来说,与埃林曾经见到过的现代货轮结构有许多不同。
至此,埃林难免有疑问,道:“那船只航行的动力从哪来?”
弗劳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埃林一眼:“风帆呀。”
埃林知道这位卡特船长此时是彻底把自己当成傻子了,连连摇头:“我不是问这个……在离港的时候总不能起帆吧。”
弗劳尔已经开始微笑:“魔晶轮机呀。”
埃林一愣:“魔晶轮机?”
“是啊。”
他又转向雷恩:“这里是‘千港之国’没错吧,迈尔斯难道把船开到议庭国去了?”
雷恩摆着死鱼眼,一副不想掺合的表情,耸了耸肩:“没错。”
“上纪元,航海家发明了帆船;圣战后,埃特纳的船舶工匠发明了轮机,代替了船桨;两百多年之前,埃雷萨尔的法师把魔晶法阵结合在了轮机上,制作了魔晶轮机,不再需要划桨手。当然,魔晶石相当昂贵,只能在离港时或是特殊状况使用,现在的主流船舶也大多是船帆和魔晶轮机结合的类型。呵呵,埃林弗格斯殿下,这堂课就不用弗格斯家族额外支付了。”
埃林对此瞠目结舌,这科技树的发展也太歪了吧。
至于弗劳尔,他像是家庭教师般鞠了一躬,随后走到了雷恩身旁:
“这是你们的房间。雷恩,你确实应该带位船客来,很明智,不然就得和陌生人住一间了。”
说完,他便带着相当愉快的心情快步离开了。
片刻,埃林才转向雷恩:
“他是不是把我当成那种啥都不知道的笨少爷了?”
雷恩看了他一眼:“你是么?”
此时,船边。
水手们正解开缆绳、收起船锚,吆喝此起彼伏,雄浑的男性声音中混杂着几位女水手嘹亮的嗓音,混杂在海港热闹而浓重的氛围中。
两名水手正要收起登船舷梯,却见一名披着漆黑斗篷、体格异常高大魁梧的男人一步踏在了第一级木台阶上,让他们无法再挪动丝毫。
一名带有埃雷萨尔特征、皮肤发红、胳膊粗壮的水手顿时有了些火气,看向那名男人便喝了一声。
“他妈的,你做什么……呃……”
话未说完,便已经哑了火,仿佛见到令人恐惧的巨兽。
这人面上有道巨大的伤疤,毫无疑问便是跟随着雷恩与埃林步伐来到了“冰雪之女号”前的桑德·斯科特。
“这艘船去哪里?”
“……埃雷萨尔。”
桑德用深沉的蓝色眼瞳望了一眼甲板上忙碌的水手,沉默片刻,道:“我想要见你们的船长。”
“踏——”
“我就是。”
弗劳尔的身影走出甲板,出现在桑德面前,“阁下有什么事?”
桑德微微仰起下颌,道:“上船。”
弗劳尔微笑着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们已经满员了。”
下一刻,毫无预兆,一道冷光闪过。
那名肤色偏红的水手发出一声闷哼,已然缓缓倒下。他的胸口钉着一柄匕首,没至刀柄,避开了心脏,但也已经刺穿肺部。他算得上健壮的身躯此时蜷缩在地面,喉咙里发出古怪声响,显然是血液已经涌入了喉管,使他难以呼吸。
“你的这位船员好像出了点状况。”
桑德收回手,朝弗劳尔着缓缓说道。
弗劳尔原本温和的容貌一时突变,显得有些阴沉:“‘塔列夫的刽子手’阁下,‘冰雪之女’号上有两位优秀的船医。而且我必须提醒你,这艘船在埃雷萨尔有宫廷认证,只要还留在甲板上,每一位船员和乘客就都受埃雷萨尔皇室的保护。想必你也不希望哪天有奥秘之塔的高位魔法师出现在家门前吧。”
“当然。”
桑德语气依然深邃平静,丝毫不为所动:“但,这里是埃特纳。”
他一步步登上舷梯:“既然有船医,就赶快将他送去船医室。这样一来,他的房间也就空置了。不过我个人更建议你派人送他去玫瑰港的教堂,因为……”
此时,他已经走完了整道舷梯,站在了弗劳尔面前:“只要我在这艘船上一天,他的伤势就有一天无法痊愈。”
弗劳尔的目光缓缓压低,眼瞳在阴影中变得无比昏暗。两人沉默着对视了足有半分钟,弗劳尔才声音冰冷低沉地说道:“拉科齐奥尔。你带着克拉维齐下船,把他送到教堂。”
那名没有遭到攻击的水手飞快点了点头,扛着那名受伤的水手便飞快离开了。这伤势在这个世界并不算严重,及时用白魔法治疗很快就会痊愈。
“欢迎,刽子手阁下。”
弗劳尔语气低沉,看向桑德,“船员的治疗费用,船费,还有延迟离港的费用,一共七十九枚埃特纳金币。”
桑德冰川雕凿般的面颊露出一丝蔑视的微笑,从腰带上的皮革行囊中取出了一袋其体积过大、显然不应该能放进其中的金币,放在弗劳尔手中:“一百枚。”
“雷恩·沃克!”
弗劳尔一脚踹开雷恩和埃林所在船室的大门,怒吼了一声,脸上的温文尔雅烟消云散,脖颈发红:“给我从船上滚下去!”
他定了定神,才看清舱室中情况。墙边用皮革束带挂着雷恩的全套轻盔——在船上他也没必要继续穿着。皮革行囊包裹放在一侧,舷窗前狭窄的桌旁坐着目瞪口呆、被吓得一动不动的埃林弗格斯,唯独没有雷恩的影子。
弗劳尔目光一凛,看向埃林:“他人呢?”
“呃……出去了。”
埃林原本还在勤奋地抄写单词,被这一吓,差点把笔扎进桌子里去。
“出去了?”
弗劳尔虚了虚眼,随即神色一变:“糟了。”
“啊?”
埃林只见刚刚冲进房间的弗劳尔又冲出了门,脚步声飞快远去。他自然也顾不得那张被划开一道口子的纸,跟着就跑了出去。他们一先一后从中央阶梯到达了中央甲板,又从阶梯去往后方甲板。
紧接着,他们便看见了正对峙的两人。他们一人披着漆黑斗篷、皮革护甲,一人只着一件灰白色的半袖亚麻上衣,皆未佩剑。
冰雪之女号已经缓缓驶离港口,那由无数船舶栈桥连接而成的海上都市缓缓远去。
深灰头发、高大冷硬的桑德望着雷恩,缓缓开口——
“雷恩·沃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