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再不开门我可要用暴力了。”
埃林又狠狠锤了两下门。不过和之前一样,没有人搭理他,屋内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难不成是都已经出去到处东偷西捡了,这里没人?”埃林纳闷了,他本来预计的是这贼窝里的人会因为他上门挑衅而发怒,冲到外面和他打。他有好几种法术可以对付这些家伙——因为法术不稳定的缘故,他在使用心智法术的时候经常会导致法术效果歪曲得千奇百怪,杀伤力也因此格外放大。
作为下位法师,他使使劲是可以憋出“恐惧术”的。这一法术作为标志性的心智法术之一,由星象系正式法师使用时能够对相当范围的智慧生物制造恐惧幻觉,心智较为脆弱的人往往会被吓到失禁狂奔的地步,是法术经典之一。埃林在学会这一魔法后还没对人用过,但对着提斯妮丝宅邸附近一户态度不好邻居家的狗用过。那条狗在中了魔法后在庭院里大叫着乱窜,刨烂了几片观赏花坛,还试图抓着圣仙花藤跳出围墙,最后在大门上撞晕了才停下来。可以想象如果盗贼们都冲出长屋,被他一个法术全部笼罩后,场面多半十分精彩。
他也有其他准备。在能够使用加速术这一变化系魔法后,埃林的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总觉得打不过自己也跑的掉。他的“微风护盾”刮的是狂风,普通人不大可能近身,“七彩喷射”、“造风”之类的法术实际效果也相当夸张,他觉得自己的战斗力肯定比正经地位法师要高。
不过他还是不大愿意进入到住宅内这种狭窄的地方冒险,谁知道有没有人捏着刀子躲在角落等着他。他又不是雷恩,身体素质和反应终归是普通人水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他终归不是来闹事,只是想要再见一面那个被他折腾过的盗贼,问清楚那枚埃雷萨尔通币的来历。想到这里他也有些忐忑,一方面这个线索或许根本毫无意义,另一方面——被他折磨了那么久,那小偷怎么可能愿意告诉他线索?
“你还在担心那小子?”
桑德哂笑着坐到了雷恩对面,隔着已经熄灭的篝火望向黑发骑士。
雷恩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桑德,虽然没有说话,但“关你什么事”的意思已经表达得淋漓尽致。
“杜劳教士希望我们早点出发。”桑德见雷恩没有反应,又换了个话题。
从莫祖拉去风矛城需要通过一片沼泽。雷恩让圣教军队伍等待一个合适的天气,再抓紧时间通过。夏季天气变化不定,如果在行进的过程中遭遇暴雨,圣教军和掌握神术的教士自然没有危险,但马匹可能会失足。这支队伍中最弱的圣教军也有下位骑士水准,不过他们再强大也不可能徒步旅行。
说来可笑,大部分魔法都有类似作用的神术替代或者部分弥补,唯独传送魔法议庭国无论如何也无法以神术实现。教会高层自然可以偷偷用传送卷轴,但南巡传教这种事显然是不可能以魔法取巧的,那等同于自砸招牌。
现在不适合出发这件事桑德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他这时候来问,显然意不在此。
“……”雷恩的目光愈发暗了下来,隐约透露出一些怒意。
“你难道不希望那小子跟上来?”桑德仿佛浑然不觉雷恩的态度,依旧带着点戏谑问道。
这个时间正好轮到雷恩和桑德两人守夜。此时不论是教士还是其他圣教军都已睡着,几顶没有任何标志的帐篷呈两列排布,格外秩序有条,连马匹和车辆都排成一列,唯独这处点在角落的篝火显得有些另类。桑德并不担心雷恩发怒,他知道雷恩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时候动手。
能看见这个比自己强得多的超位骑士因为情况所迫,在自己的挑衅下亮出獠牙却无法动手的怒状,桑德乐此不疲。他的戒指能够制造一定范围的隐匿,不担心讨论这些事会被其他圣教军听到,因而他时不时就来挑拨几下雷恩。
雷恩目光深邃地盯着桑德,半晌没有眨眼,仿佛是猎头杀手在加深自己的记忆。他很确定埃林是不可能知晓南巡队伍的去向的,然而当他出发后用“愿望之刻”确认埃林的位置时却见到这件魔法物品的指针指向了卡塔林偏南的方向。他又用其他几个提问句确定了埃林的情况:“埃林·弗格斯一天前的位置。”“埃林·弗格斯两天前的位置。”“远离埃林·弗格斯。”“找到埃林·弗格斯。”
他确定了埃林没有安安分分地待在佩莱尔身边,而是鬼使神差地跟着自己离开的路线来了。而在愿望之刻的佐证下,他也很快确定了罪魁祸首就是此时坐在他面前这个正一脸戏谑的高大男人。
“有佩莱尔关注着那小子,他不会遇到危险。这给你的计划上了一层保险。寻找背叛之锋这件事秘塔同样是受益者,难道不应该多少付出一些。”桑德语气严肃,但眼角的笑意表明他纯粹是觉得把埃林拉扯进来能惹怒雷恩。
“……”雷恩还是一副冰冷的神情。
“你给那小子留下了的线索是不是太少了一点?况且我已经告诉他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风矛城。你留下埃雷萨尔通币无非是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雷恩忽然开口,打断了桑德的话:
“……你今天的话比平时更多。看样子你还没弄清楚我给他留下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桑德虚了虚眼,嘴角一勾,露出锋利的犬齿:“我的确不知道。不如你给我解释解释。”
雷恩却忽然一转视线,扭头望向远处平原与天空的分界线。一道幽暗的紫色微光默默蔓延,侵蚀黑夜。
“就要天亮了。既然杜劳教士这么急着出发,那就今天吧。”雷恩起身,略微伸展后背。即便衬衫相当松弛,他的动作也依然让肩膀和后背隐约勾勒出了矫健的肌肉轮廓。
时间很快过去。
圣教军的纪律毋庸置疑。几个帐篷在差不多的时间先后打开,走出了披着内衬衣衫的十数名骑士,互相帮助穿挂盔甲。宿营物资重量可观,圣教军两人共用一顶帐篷,也能确保安全,避免被分开暗杀的情况。只有杜劳教士是独自休息,但他的营帐在营地正中。
这位身披黄白长袍的教士是最后一个离开帐篷的。当杜劳整理完毕时,圣教军已经大致聚集成了两队,穿戴整齐,正在各自食用干粮。这位教士个子中等,但体格格外消瘦,让他看上去仿佛是个高个子。
“杜劳大人。今天可以出发了。”雷恩走到杜劳面前行了教廷礼节,随后才平淡说道。
“我还以为你打算让我们在这里再浪费上几天时间。”杜劳眯了眯眼。
“不敢。”雷恩垂下目光,“我同样希望尽早回到完成南巡费伦诺。”
杜劳瞥了雷恩一眼,沉默了一小会,才忽然挥手:“既然如此,沃林队长就抓紧时间下令让士兵们整顿车马,向北出发吧。我们还得把光辉的荣光播撒到这片信仰荒芜之地。”
圣教军的队伍动作很快。到早晨的朝阳完全脱离地平线时,马车已经排成一列向北出发。队伍一共有六辆马车,杜劳教士在从前向后第二辆。车队前后则都有圣教军步行跟随,担任护卫,并且轮流到马车上休息。
这里已经远离埃特纳的国境线,远离莫祖拉城了,位于埃特纳南部平原。低洼的地势加上永恒山脉南丛阻碍了水汽使得平原的气候随着向北深入而不断变得潮湿,远处已经可以看见一片深绿色的丛林。随着队伍前进,这道深绿色的线条也不断放大,逐渐吞没土地,直到众人脚下的土壤已经松软到只能用粘稠形容,低矮细长的沼泽灌木也四面八方地蔓延开来。
一道碎石和土壤夯成的道路向着逐渐阴暗的沼泽深处延伸而去,深处是朦朦胧胧的灰绿色,看不清景致。雷恩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回头皱着眉扫了一眼队伍,才继续前进。他身上也披着圣教军的盔甲,淡金色的甲胄将他称托得比与埃林相处时更严肃冷淡,也更英武不凡。但这道金色的光芒很快便被无边的深绿色沼泽吞没了。
空气中弥漫着湿气,以及沼泽植物散发的略带苦涩的气味。鸟类尖锐细碎的叫声从头顶浓密的枝叶绿蔓深处传来,垂挂的带叶长藤也微弱地晃动着,似乎在树梢上还有什么生物。雷恩的军靴在浸水的夯土路面上留下了挤压的声响,随后被队伍车马、其他圣教军的脚步淹没。
雷恩忽然皱眉。他飞快一抬手,让后面的圣教军将马车停下。与此同时,头顶的鸟鸣在短短片刻间嘈杂了数倍。
桑德从队伍末尾绕开一辆辆马车,走到了前面。他同样穿着圣教军盔甲,但即便这被设计得英武正义的甲胄也无法抹消他那股更像是山野土匪的凶悍气质。
“注意戒备。”雷恩没有转身,侧着脸朝身后的几名圣教军说道。几人领命,点了点头。
古怪的声响从前方传来,仿佛是有什么重物在沼泽湿滑的地面摩擦,不断接近,数量密集连成一片。这样遥远的声音以常人的听觉自然无法接收到,但雷恩和桑德作为超位、高位骑士可以。
他们没有等太久就见到了发出这些声音的生物。数十只外形像是蜥蜴的生物从沼泽低洼游曳钻出,但体型巨大,状若疯狂,在淤泥之间拖曳出一道道巨大扭曲的痕迹,也有几只是从树干上跃下的。这些生物体长大约两米,颈部的比例相比于正常的巨蜥显得粗长。
“腐龙。不应该有这么多。”雷恩没有太过紧张,以他的实力要解决这些蜥蜴只是举手之劳。他像是无视了这些蜥蜴,遥望着沼泽昏暗的深处。
“索斯骑士,我去找到放出这些腐龙的人。我不在时你来指挥。”雷恩盯着桑德短促说道,“绝不能让杜劳大人有危险。”
“嗤。”桑德用几乎无法听见的音量冷笑了一声,才收敛起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回头看向其他圣教军,吼了一声:“集合!准备战斗!”
他要确保自己在不暴露太多实力的情况下和其他人一起拦下这些腐龙。不过为了确保埃林那小子能跟上队伍,也许漏过一两条,咬伤马匹也未尝不可……
雷恩交代桑德后便已经飞快抽出长剑,奔向了那大片的腐龙。他没有显露出实力,出剑的速度也不快,但步伐之稳,剑之精准,每一击都从腐龙的头骨刺入,或是从颈部劈落。这群腐龙的状态并不正常,见到雷恩时纷纷奋不顾身,伸长躯体试图撕咬这块鲜活的肉,动作剧烈疯狂,本该难以瞄准。但雷恩依然以最初的速度深入沼泽,腐龙扑向他,又沿着最初的轨迹落下,但大脑或是脊椎已经破坏。他的动作如同早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没有丝毫误差。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圣教军的视线之中。
确保不会被看见后,他的速度加快了数倍。雷恩一如往常面无表情,显得十分冷淡。他取出“愿望之刻”扫了一眼,随后更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