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埃林挥了挥手,一脸暗爽地坐到了贾卡对面。
这名年轻小偷此时形貌狼狈,浑身泥土尘埃,神情也萎靡疲惫。“狂笑术”从埃林手中施放出的效果可以改名为“精神错乱”,这对一名完全没有法术抗力的小贼而言威力是巨大的,他足足在地面挣扎了半分钟法术才逐渐自然消解。这短暂的半分钟造成的伤害让贾卡看上去像是被轻度拷问了一小时,直到此时才略微好转。
在金牛酒馆外,埃林重新得到储物袋,亮出了自己的埃雷萨尔法师徽章。贾卡的下场已经足够说明他的施法能力,这件事也难再有争议。他向酒馆老板肯特租下了这里最大的房间,借此要求肯特允许他把这名小贼五花大绑到自己租下的房间好好责骂教育,让他今后不要再做小偷。大概是看在他的确能付得出这笔钱,而最好房间又少有人租赁的份上,肯特虽神色不善,但还是同意了他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绳子由法加来绑。这名缺乏感情的车夫不会拒绝埃林的要求,按照他的描述将贾卡牢牢捆在了一张靠背椅上,手法老练。埃林则搬来另一张椅子,坐在贾卡对面。
“跑不了了吧。”埃林交架起腿,盯着贾卡,后者此时还有些萎顿,连眼睛也无法完全睁开。
“就是你趁我不注意,在酒馆外面偷了我的东西,是么?敢偷魔法师的东西,胆子不小。”他仰起下巴。
“……我正要还你!”贾卡声音略带沙哑、恨恨答道,他的喉咙在不稳定狂笑术的作用下发出了各种巨大声响,多少有些损伤。
“还我就没事了?”埃林撇了撇嘴,“我本来长途跋涉累得半死需要休息,被你这么一打搅又不得安稳。”
他一抬手,一个最基础的治疗法术落在贾卡身上,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治疗类白魔法算是唯一埃林可以安全施放的魔法了。
“那你想要怎么样?我只不过是个小偷而已。”贾卡喘着气,身子后仰。
“你为什么要做小偷?我猜你背后还有个团伙吧?”埃林故作姿态地问道。
“……我从来是单干。”
“如果你不是因为顾及别人,怎么还会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埃林挑了挑眉毛,“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你背后的人。如果你继续说谎,我让他们都尝尝那个法术。”
“你敢!我杀了你!”贾卡顿时不再平静,猛地挣扎起来,身体前倾、双眼睁大,紧盯着埃林,宛如一头发狂的野兽,连颈部血管都略微有些贲张。
他是认真的,他现在是真的想杀我。他怎么这么在意?埃林被吓了一跳,呼吸都有些不稳,但他为了维持此时的形象,硬是忍了下来,只是略微向后靠了靠,只是心神不定之下,没注意到从贾卡口袋里因为挣扎而滑落的一枚圆形钱币。它顺利地滚到了墙角。
“我敢不敢,这就取决于你的表现了。”他移开目光,冷声说道,“你为什么要做贼?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
“哼,你们这些埃特纳人怎么会懂。根本没人愿意用法蒙人。”
“什么意思?这座城市三国共治,如果没人愿意用法蒙人,东南区都是谁在经营?”
“能过得好的都是法蒙贵族。他们来这座城市不是为了生计,而是来享受的。”贾卡恶狠狠地说道,“富商,贵胄,退役骑士,还有他们的下人。”
埃林略作思索,大概明白了一些。按照贾卡所说,这座城市对于相对富裕的埃特纳和斯提罗而言是商业城市,南北经营,但对于法蒙而言却像是上层人的享乐之所。法蒙的富人能在这里找到在黄沙之国得不到的另两国的美酒、装饰,以及其他一些享受,商贸反倒是次要的。斯提罗和埃特纳的商人能够赚到钱,自然也乐见其成;而没有权势钱财、不被需要的平凡法蒙人在莫祖拉却处处碰壁,被另外两个国家拒绝,难以维生。
“既然这样你们别来不就是了,留在法蒙留在祖国,难道不行么?”
“就是因为太多人都这样想,法蒙才这么落魄。本来就是一片贫瘠之地,没办法和富饶的北方比,如果还固守土地不知道进步当然是等着被超越,被侵略。”贾卡露出狼一般的眼神恶狠狠说道。
“怎么进步?就靠偷呀?”埃林翻了个白眼,摇摇头。他忽然又皱了皱眉:“你这个年纪的人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些,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这一套吧。”
“你的年纪也不见得比我大多少。”贾卡冷哼了一声,避开了问题。
“这谁知道呢。”埃林略带意味地笑了笑,随后咳嗽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有正义感,要连你们贼窝一锅端,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偷了我的东西。”
“现在你看够了?”贾卡咬牙切齿,觉得这名棕发的年轻法师实在是闲的慌。
“差不多吧。”埃林撇了撇嘴,“我本来是想问清楚之后就直接把你放了的。不过你这个态度,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尝尝苦头。我决定把你绑住放在外边大街上,然后就不管你了。如果有哪个路过的好心人愿意帮你松绑,那算你好运。”
“你这个喜欢折磨人的疯子!”贾卡骂了一句,但无奈车夫法加在他身上绑的那条绳子实在结实。
埃林下令后,这名车夫无视了贾卡一路的谩骂,将他连椅子带人从酒馆二楼房间搬了出去,又路过已经不再有那么多客人的大厅。无数人带着好奇、古怪、讽刺、取笑的目光聚焦在贾卡身上,他脖子涨的通红,但又无能为力,最初还喊叫,等被放置在酒馆外的小街上时已经沙哑说不出话来。酒馆老板肯特站在吧台后望着这一切,神色深邃、沉默不语。
埃林随后给了法加一笔小费,毕竟他只是个车夫,负责按照在卡塔林的驿站合同上所说将埃林送到埃特纳,可埃林总是把他当佣人使。因而总得开出额外的工资别人才愿意做事。
埃林站在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的肯特面前,看着这小偷的下场,心中隐约有一丝怜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但很快又被报复的快感和正义的说辞说服,毕竟这是小偷,而自己是受害者,现在又没让他赔钱又没打断他的手,已经很仁慈了。
“最后还得加上这个。”埃林从储物袋里又掏出用来绘画魔法阵的锥形石,在地面上写下了“贼”这一单词,才拍了拍手:“你最好长点教训”,随后转头离开。
夜色愈深,客人纷纷离开酒馆,但没人帮助贾卡脱困,反而还有不少刻意在他身边啐一口唾沫。即便有人觉得他可怜,但也不想招惹那个把他绑在外面的客人。那人似乎是位法师,还是少扯上关系为好。
而贾卡似乎也失去了所有希望,低垂着头纹丝不动,怔怔盯着地面。他此时心中又是遭到羞辱的仇恨,又是对自己弱小的痛苦,他知道自己的同伴会来救自己,但这次一事中自己的无力也印证了他一直以来心中隐约却又不敢承认的念头,“作为一个法蒙人难有出路”这一念头。这种绝望对他的伤害要比痛苦与愤怒更甚。
忽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名年轻小偷身边。一声低沉的叹息过后,他取出匕首,准备切断束缚贾卡的绳子。但突然,这道人影动作一滞,透露出一种突如其来的警觉。他手中匕首一闪,在微弱月光下带起一道银芒,钉向酒馆屋檐下一处昏暗的角落。
“嚓——”
轻微的摩擦声响下,匕首仿佛突然停在了空中。两根修长坚定带着握剑老茧的手指精准地夹住了匕首的刀锋,随后轻描淡写地将其抛了回去。
贾卡背后的人影自然接住了匕首,然而他的下一个动作却不是反击也不是解开贾卡的束缚,而是忽然并指为刀,精准无比地击打在贾卡颈后。年轻小偷的视线一暗,刚才那突如其来的轻微声响成为了他今晚最后的记忆。
“谁?”
打晕贾卡后,人影才出声。他声音低沉带着沧桑,面貌也在终于挣脱云雾、投下清冷微光的月亮映照之下揭露。这是个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皮肤偏棕,面容刚直但两鬓带着些许灰白。
打算解开贾卡束缚、放走他的竟然是这里的酒馆老板肯特。
不远处,躲藏在酒馆阴影中的人却没有现身,已然快步离开,肯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他从记忆中搜寻了片刻才得以猜测——那似乎是傍晚来到酒馆的那名年轻人,身旁的车夫。
次日清晨,埃林打着哈欠从尚算舒适的床铺上醒来。他刚一睁眼,便见到席拉法因这条性格恶劣的幼龙拉长着脖子盯着他。
“你做什么!”埃林吓了一跳,立马清醒了。在自己房间里席拉法因通常是恢复原始尺寸的,那可不比大型犬小多少,扑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这么一个奇形怪状的大脑袋伸到自己面前,多少还是能制造一点惊吓的。
“嗷嗷。”席拉法因咧开嘴角指了指埃林放在边桌上的储物袋。
“你想要里面什么?”埃林抬了抬一侧的眉毛,满脸不解。
“嗷——”席拉法因一边长长地嚎了一声,一边用爪子在身前笨拙地比划出一个圆形。埃林初还思索了片刻,但很快便明白了意思:“你想要我的那面镜子?你要那玩意做什么?你都不知道怎么用吧?”
席拉法因凌空摆了摆爪子,不屑地嚎了一声,“本龙自有用处”。
“不行。”埃林哼了一声,“怎么可能给你拿去当玩具,那怎么说也是古代魔法物品,金贵着呢。”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是从一个倒霉外乡人手里骗来的这面镜子。
“嗷,嗷。”席拉法因一爪前伸,一爪紧握收回,显然是要拿东西和埃林做交换的意思。埃林顿时被气笑:“你能拿出什么玩意和我换。”
“嗷!”席拉法因一歪龙脑袋,露出一副不悦神色,警告埃林不要后悔。它随后首先是忽然变脸,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龙瞳略微低垂,显得淡漠又超然,爪子却很可笑地不停向着自己的脸上指了又指,随后向着那始终紧握着的爪子指了又指。
埃林望着这头臭屁幼龙那装模作样的神情,忽然觉得它应该去剧院打工,这不是在模仿雷恩平时那副冰山脸么,没想到还挺像的。但笑着笑着,埃林便忽然笑不出来了。
“你说你爪子里的东西和雷恩有关系?”
“嗷嗷。”席拉法因连连点头。
“他的线索?”
幼龙再次点头,随后伸出爪子,向埃林讨要镜子。
“你最好别是胡说八道,否则我迟早有一天尝尝清蒸肥龙是什么味道。”埃林半信半疑地警告道,但手上却飞快地打开了自己的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了那面古朴的精灵圆镜。
这狡猾的小龙的确是抓住了他的弱点,和雷恩扯上关系、可能是雷恩的线索,那他无论如何也得看看。
一手交镜,一爪交线索。
席拉法因抓走了埃林给它的镜子,埃林也从席拉法因松开的爪子里得到了一枚渺小的圆形物件,一枚埃雷萨尔通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