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你看到没有。”埃林格外激动，“罗林斯骑士,你看到那边没有。”
“我看到了。”罗林斯的神色也有些松动，但很快又被一种带着警惕的严肃覆盖。“别激动。这么远的距离，也许是动物。”
“我看是一队马车。前面散碎，后面连成片。”埃林扒拉着自己的眼皮，想方设法看得在清楚一点。
“如果是真是车队，那多半是商人。”埃林见罗林斯思索了一下，很快做出了决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冒点险也值得。你跟上。”
他话音刚落，就迈开脚步小跑着朝着那个方向前进，这下反倒是埃林傻了眼。看样子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这个费伦诺骑士已经恢复了不少，看他跑的速度哪有半点重伤的样子。他勒了勒胸口的绑带免得让贝内波特的储物袋不小心落下，随后也撒开腿使劲跑起来。
空气太冷了。荒原的冷风像是碎玻璃一样往喉咙和肺里灌，没跑出多远埃林就已感到经有些难受起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在埃特纳的十几年间想必是绝对没怎么锻炼过，一路从南到北都没什么机会需要埃林运动，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虚浮。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多想了，下意识地丢了几个杂七杂八的法术，包括那个变成鼓风机的“微风护盾”。
即便他已经尽力在跑，罗林斯的身影还是越来越远。时间以分钟为单位流逝，那细小的一行影子略微放大了些，但埃林确觉得愈发看不清了。他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必须得跟上才行……我自己没办法走出这片荒原的，罗林斯可能是想要甩掉我……”
随着体力的流逝，甚至思考都逐渐变得困难起来。突然，他觉得自己脚下一空，世界一下子倾斜过来，随后才意识到是他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一阵巨响从他耳边传来，眩晕和疼痛一起翻涌而上，随后埃林便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醒来时首先感到的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随后是虚弱。当他总算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简陋的木头车棚。一个留着黑色杂乱胡须的男人正自上而下俯视，像是看一件货物一样盯着他。
“总算醒了。”男人的语气带着点嫌弃。
“我想吐。”埃林叫了一声，脸色发青。
“吐外面。”大胡子神色一紧，一把把他捞了起来，随后重重拍在马车的窗户上。埃林自己倒是没办法分辨周围环境，他只觉得自己在空中翻了个个，随后胸口一痛，张开嘴便是一阵难听的呕吐声响。
这景象实在没什么好描述的。总之，足足几十秒后，埃林才逐渐清醒了一点。他发现自己像是一个排空的麻袋一样半个身子挂在一架简陋马车的车窗沿上，刚刚把胃里的所有东西吐了个干净。
“好了没有？算了，你就挂着吧。”背后传来大胡子的声音。
埃林不想挂着。他像只落水的阿猫阿狗艰难地扒拉了一会，总算缩回了车窗里。马车里是一大堆扎好的麻袋，排在四周，同时也担任了座位的功能。这些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硬物，坐在上面硌得慌。车厢大约只有两三平方的样子，醒过来时见到的大胡子此时就斜靠着坐在一边，正皱着眉头瞪他。
看得出来他有很久没打理自己的脸了，头发和胡须都相当杂乱，衣服也不整齐。从淡蓝色的眼睛上看，应该是埃雷萨尔人。
“我在哪？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叫罗林斯的人？”
“他在前面的头儿的车上。”大胡子耸了耸肩，带着点好奇问：“你叫什么？”
“埃林。”
“我叫霍瓦。”
“你救的我吗？我之前好像晕过去了……”
“确实是，你摔晕在地上了。”霍瓦发出了嗤嗤的笑声，“我们的车队被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拦下来了，那之后他带着我们回来找你。你当时趴在土里，像条冻死的狗一样。”
埃林有些痴呆地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
“你们是商队吗？”
“可以这么说吧。”霍瓦歪了歪头，“你屁股下面坐着的就是我们的货。”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嚎哭关隘，然后再到落日平原。”
埃林侧过身子，从窗户上朝外面望了一眼。天色昏沉，太阳只剩下点橘红色的微光斜斜地搭在地平线上，深紫色和褐红色分别从地面和天穹向外蔓延。埃林顿时一哆嗦：“我——我睡了多久了？”
“不长不短，三四个小时吧。”
“怎么可能？”埃林只觉得难以置信，“这天都要黑了。”
“不都是下午两三点就天黑么。”霍瓦露出不解的神色。
“哦……对哦，我迷糊了。“埃林愣了愣，才飞快说道。
他们是传送来的这里，极光岛的位置要比极北平原偏南不少。重要的是埃林不清楚罗林斯是怎么和这些人解释两人的来历的。万一自己说错了，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这些人的怀疑。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坏心思……
埃林怔了一会，突然触电一样把手飞快地摸上自己的腰间。感受到那熟悉的形状，他才浑身松弛下来。
还好，贝内波特给的储物袋还在。埃林悄悄扫了一眼留着一大圈胡子的霍瓦，决定先探探情况。
荒原的景象一成不变，没什么可看的。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霍瓦对埃林的一大堆问题没太多不耐烦，也许是当消遣了。
他们是从雪诗山脉北边的开拓地来的。几年之前埃雷萨尔皇室颁布了拓荒令，在极北荒原开垦出的田地归开荒者。不少走投无路的穷人和一些落魄贵族受到鼓动，越过雪诗山脉，去了北边。
这一政策原本是用来缓解一些贵族纠纷的，结果这些去了极北的人还真找到了值钱的玩意，在雪诗山脉北麓挖出了不少冷石矿。这支商队的领头人是一个叫艾查尔的退伍士兵，在拓荒潮的时候到了极北，是冷石矿发掘的受益者之一。大概每个月他都会自己带车马到雪诗山脉以南的城市贩卖矿石。
“晚上就能到隘口。”霍瓦坐在那些装着矿石的麻袋上说道，“然后要连夜过关，过了关再在驿站休息。嚎哭关隘南边就有一个驿站。不然就得扎营了，那不好受。”
埃林点了点头：“能住驿站肯定比待在外面好。”
霍瓦忽然抬了抬眉毛，“说起来，你们是怎么跑到外面的荒原里的？“
埃林犹豫了片刻：“……罗林斯没和你们说吗？”
“他只说你们是意外到这里的。”
“哦，额……”埃林咬了两下嘴唇：“你还是有机会的时候自己问他吧。”
“还得要他允许？你是他带着的仆从？”霍瓦看上去有些惊讶。
“算是吧。”埃林只想搪塞过去，一脸的不情愿。
“行吧。我不多问了。”霍瓦点点头，“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这个霍瓦没想到还挺通人情，没再和埃林打探和他们来历有关的事，只谈最近的一些无聊琐事。
天色暗得很快，马车跑得更快。这些北方的矮脚马披着厚实的毛发，四蹄上还有流苏一般的一圈白毛，耐力好像要比南方的高头大马还强。两三辆马车一路奔徙没停过，速度却不算慢。埃林还在想着之后该如何从罗林斯眼皮底下逃走，又怎么重新和奥秘之塔建立联系求救，霍瓦就突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埃林一哆嗦。
“我们到了。下车。”
“噢。”
埃林乖乖跟着霍瓦，一前一后地跃下了马车。从他醒来后又过去了约有两小时，不得不说动物在肉體上天生就要超过人类，原本以为要花上一两天步行才能抵达山麓，坐在马车上不过一下午就跑完了行程。
罗林斯也已经下了车。费伦诺人就是高大，这位前狮鹫骑士站在商队的一群人中格外显眼，金灰色的短发在照明火炬下亮闪，想不看见也难。埃林分辨出罗林斯时，后者也看见了他，面色严肃地招了招手。
埃林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了过去。他穿着的还是贝内波特给的服装，原本好好打理了一下准备去参加晚宴，谁能知道当天晚上就去野外睡觉了。好衣服自然是耐不住这样折腾的，埃林身上满是灰尘泥土，谁来也不会相信他曾经是个贵族。
走到近前，埃林才看见罗林斯身旁还有另一个看上去也不普通的男人。他看上去不是太高，只有大概一米七不到，站在估计接近一米九的罗林斯身旁就更显得渺小。但埃林觉得就算给自己那个身高体格，他也不敢上去和这男人作对。
男人黑发，没留胡须。他披着棕色的旅行斗篷，底下是束好袖口的保暖衣物，腰间挎着长剑和水壶。他的脸最引人注目，七八道伤疤像是绘画菜鸟在大师作品上进行的报复式涂鸦一样覆盖了他的全部面貌。他原本应该长得不算太英俊，比不上罗林斯的凶猛刚硬，也没有雷恩的沉稳英俊，但这几道伤痕永久地改写了他的风格。如果说各式各样的容貌气质好比隐喻和修辞，那这些疤痕就是冷硬的平铺直叙，告诉你这家伙是刀口上活下来的，绝不好惹。
能活到留下这么多疤痕，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经历。埃林心头一动，但脸上尽量保持了平静，走到罗林斯面前。
“这位是向我们提供帮助的人，这队人的领袖，艾查尔子爵。”罗林斯朝着男人点了点头，后者也朝着埃林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目光。
这倒是不意外，埃林本来也大概猜到了这就是霍瓦口中那个退伍士兵。大概是军功卓越，又主动要求开拓荒地，被埃雷萨尔分了个贵族头衔。
“我们已经到了嚎哭关隘。过关之后就有一座小镇，今天在那里休息。”艾查尔耐心地给埃林又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异常的沙哑，大概是声带有什么旧伤。
“谢谢你，要是没遇到你们的商队我们肯定得渴死饿死在那茫茫荒原里了。”
“呵呵，没什么。”艾查尔摇了摇头，仿佛这只是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实大概也是如此，反正只是多带上两个人而已。
埃林抬头朝前望去，漆黑的冷风之中几片明黄的光芒在遥远的空中摇曳，等视线适应一些后才猛然看清那是一片巍峨高耸的巨大城墙，建立在狭窄的山间峡谷之中，封住了南北的天然通道。城墙大约有二十来米的高度，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相当壮观了，而那些星星点点的火焰就是顶上的火把照明，以及城墙大门两侧用来点亮道路的火炬。
寒风忽然又加强了些，刮过光秃秃的深黑山体，发出呜呜的怪响。
“难怪这里叫嚎哭关。”埃林评价道，随后跟上了已经牵着马匹向前行进的队伍，朝着嚎哭关隘走去。
圣诞快乐xdjmm~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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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嚎哭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