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我接下来一月应该都会在首都罗斯特。”
贝内波特一边向埃林与雷恩解释，一边挥舞着手，如同指挥奏乐。无数杂物、实验器皿、材料就如同被狂风卷起，从各处飞出，但又井然有序地落入打开着的方形皮革口袋中。
变化系高阶法师们正在准备的那件事似乎到了一定阶段，包括贝内波特在内的一批魔法师正要离开极光岛前往大陆。埃林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与“开拓者”有关，两件事的时间有很大一部分重合。不过他是去“阶梯之国”斯提罗，与埃雷萨尔相隔千万里，或许只是巧合吧。
所有要带的东西都收集齐全，贝内波特“啪”地一声盖上了储物袋的皮革盖子。这只储物袋恒定的压缩倍率显然远远高于埃林的那一只，贝内波特往里面装的东西拿出来完全可以填满一间盥洗室。
他看向两人，挑了挑眉毛：
“希望你们帮我照顾好这间房子……不把它拆了就行。”
雷恩闻言瞥了一眼埃林：“我会看好他的。”
贝内波特也看向埃林：“如果你觉得楼上太挤，这段时间也可以搬到楼下住，如果你不嫌房间乱的话。”
他对雷恩不能再熟悉了，想想也知道他是不会让出自己经常暂住的房间。不过他没有想到，埃林拒绝得很快：“我已经住习惯了。”
雷恩略微眯着眼看向埃林：“贝内波特告诉我你是三天前刚到极光岛的。”
埃林板着脸：“我形成习惯比较快。”
贝内波特叹了口气：“哎……随你们。我现在就走了。”
他提起储物袋扣在腰带上，向着两人招了招手：“一个月后再见了。啊，忘了雷恩你可能不会待这么久。总之，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们可以到奥秘之塔用构造体信使联系我。”
随后，贝内波特便点亮了脚下预先准备好的传送魔法阵。他是变化系的魔法师，并不擅长“传送”这个星象系魔法，需要用魔法阵辅助施法。扭曲的白光亮起，贝内波特的身影飞快消散。
实验室少了不少器具，有些空空荡荡。埃林瞥了一眼雷恩：“说起来，我们是为什么来埃雷萨尔的来着？”
“处理契约问题。”
“那你有什么计划？对，我昨天都忘记了，你明明就到最后也没和我说。”
“……你不需要知道。”
埃林顿时不说话了，只是盯着雷恩。
“……好吧。”雷恩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心累：“我过几天会去见‘无光者’斐拉戴克诺斯一面，他是奥秘之塔在契约、神秘学方面的权威。实际上他也是当初解析神术、创造了白魔法的几位魔法师之一。我们当初使用的是光辉教会的契约，邀请的‘见证者’自然是‘光辉之神’……”
“光辉之神亲自显灵了？”
“……‘显灵’？”雷恩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很明白埃林拼凑出来的单词是什么意思：“算了……总之我不确定光辉是否存在，也不确定‘祂’是用什么方法使得契约生效的，但是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以某种方式标记了。等到契约的时限到达而要求未被满足，祂就能沿着这样的联系代为索取代价，进行惩罚。”
“有两种方法解决。一是消除这个标记，这当然最好，但想必不会那么容易。二是抵抗最后的攻击，同样，几乎不可能做到。”
埃林这才意识到这个契约的严重性。虽然雷恩的语气很平静，但要知道，不论哪种方法，都绕不过“光辉之神”。
他抬头看向雷恩：“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
“不知道。奥秘之塔找了几百年，从来没有找到过。但那些牧师只要虔诚祈祷、‘贴合神明’，就能获得神术的力量，这也是事实。”
“可如果真有神明，祂见证的契约，凭人力怎么可能解除？祂如果降下惩罚，你怎么抵抗？”
雷恩看向埃林，挑了挑眉毛：“你为什么这么担心？”
埃林顿时气急：“废话，你都要死了我怎么不担心。”
雷恩摇了摇头，带着一脸的无奈神情走到贝内波特放置在实验室的休息座椅前坐下：“并没有那么恐怖。奥秘之塔有过解除光辉契约的先例，在圣战后。他们研究过如何将费伦诺的学者引入埃雷萨尔，这其中很重要的一步就是解开他们的枷锁——也就是对费伦诺皇族的誓言，在光辉的见证之下。另外，如果到达超位，也能凭借自己的实力硬抗之后的惩戒。”
“也就是因为有先例，我才会和你……应该说‘之前的你’，订立契约。”
“……你一早就想着反水跑路了？”
雷恩耸了耸肩：“必要的退路。再说，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他随手拿起桌面上的镜子颠倒着看了看，沉声道：“因为这也是灵魂层面的问题，所以我也考虑过寻求变化系的超位魔法师‘太阳之手’凯恩·特拉尔，以及星象系的超位魔法师‘星辰倒影’乔·阿林努斯的帮助，我听说之前就是他代替贝内波特救了你们……”
埃林的思绪在听见阿林努斯的名字时瞬间被打断，顿时一吼：“阿林努斯不行！”
这声吼叫音量拉满，即便是雷恩也不由得手上一颤，镜子在桌面上轻微磕碰：“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认识阿林努斯？”
“你不认识吗？他不是经常来贝内波特先生家么？”
雷恩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沉声道：“我当然不认识。我又不是长期住在他家。”
“那你就更不该去见他。”埃林三两步蹿到雷恩面前坐下，“他是个恶劣、无耻、下流而且恶俗的混蛋，可能在魔法上有点建树……”
“‘有点建树’？”
“……很有建树，但是绝对是个彻底的人渣。总之不许你找他帮忙，我是你效忠的领主，我这样命令你，你要听的吧。”
雷恩用疑问的目光盯着埃林看了小半会：“你真的觉得我会听你的命令？”
埃林只是很无赖地一撇嘴：“反正你不要去找他。路上碰见他也要小心点，别像当初那个狮鹫军团的副团长……还有不久之前在船上的那几个圣骑士一样被抓走。”
雷恩一时无语，只能兀自摇摇头：“我会考虑。”
他一撑桌面，挺拔站起：“总之，最近那位戴克诺斯也相当繁忙。我昨天请贝内波特用魔法师传讯术告知了他我的请求，但是他回答至少要在一周之后才有时间见我。”
“官僚都这副德行……你怎么不直接去奥秘之塔找他？”
雷恩鄙视地瞥了一眼埃林：“因为我等得起，我又不是胸口上插着刀子的的伤员要急着见医生，我也不想得罪一位超位魔法师，给自己找麻烦。好了，不要再说些废话了，走吧，已经中午了。”
“也是，我也感觉有点饿了。”埃林一经提醒才注意到自己那隐约的饥饿感，也跟着起身——但随即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懂烹饪么？”
雷恩的脚步顿了顿，微微眯起眼：“不懂。”
“……真巧，我也是。”
一片黑暗的洞窟。
它藏在岩石山体之中，黑暗而空旷。它的深度无法测量，或许已经深入地下上千米，但墙壁却又显然出自生物雕琢，有着规整而粗犷的几何形状以及极其巨大的高度比例，不与任何人类民族的装饰风格相似。
这洞穴完全被黑暗填满，没有一丝一毫光亮，也没有丝毫声响。这很不自然，毕竟再黑暗的洞穴也往往会有生命生存，或许是发出微光的虫子，或许是通体透明的鱼类……除非这里完全与世隔绝，哪怕一缕风、一滴水也无法进入。
如果有人身处其中，恐怕会出现自己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幻觉。黑暗与静谧就是全部，再无其他。就像这样，这片黑暗而深邃的洞窟已经沉寂了数十年。
但这片黑暗在此时被突兀地打破了。
一声沉闷的低吟从洞底传来，接着是巨物移动、摩擦的声响，以及无数金属滑动的细碎而清脆的琐碎声音，伴着较大物件跌落的叮铛碰撞。
两盏明亮的圆形突然亮起，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其中央有着一道漆黑的竖线，向四周蔓延出精致而璀璨的翠绿纹理。而在这眼瞳的微光之下，四周深红色的鳞片也随即逐渐被照亮。它们每一片都足有盾牌大小，有着精细的起伏花纹与华丽的深红色泽。
这是一条栖息在洞底的庞大巨龙，在艾尔芙拉绝迹的神话生物。
它又低沉地吼了一声……或许更像是眒吟，随后缓缓伸出了爪子。这一动作让它身下的无数金属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断向外滑动——那似乎是无数盔甲、矛尖、银色装饰、银杯盏和盘子，而不是如同故事传说中那样如山的金币。
它的爪子在身前一堆显然特意与其他杂物区分开来的物品中拨弄了两下，才终于像是从细沙中筛出一颗金子那样，找到了一面银色的小镜子。它有着精灵风格的花纹，看上去古朴陈旧……巨龙用爪子之一在镜面上极轻地敲了敲，镜面便浮现出如同波浪般的纹理，其中的景象也逐渐从反射的黑暗变为了一个明亮而狭窄的房间——对于它而言。
巨龙又低低地吼了两声，但听上去更像是无数声音的共鸣，有着莫名的韵律。这显然是某种语言，不过从语调和巨龙略微下沉的不满目光来看，表达的更像是牢骚。
它一挥爪子，镜子自行关闭。它也随之闭上眼睛，让洞窟回归永恒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