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淌而过,冲刷着人世间的一切。
遗迹深处,一块砖石被敲开。
赫伯特嗅闻着空气中那寒冷带有些许霉味的腐朽气息,眼瞳在魔法水晶的照明下露出兴奋的闪光。
在这间被封死的房间内,一块怀表正被安置在石樽顶部。四周的拘束魔法阵已经停止运作,空留些许线条与痕迹,这源自久远精灵年代的珍贵宝物唾手可得。
“足够我过完下半辈子了。”他笑着说道。
望着面前凶神恶煞的警卫,伯纳德·约瑟露出绝望的神情。
“再宽限几日……求求你们。”
“只要一周,一周的时间,我就能把金币缺口补上。北部城已经送来信件了——你们也知道,古董生意向来单笔交易巨大……”
头戴钢盔的男人摇摇头,向前逼近:“我们不需要无用的古董,南联邦也不需要。你的所有财富都会被王庭收缴拍卖,纳入税库。”
商队马车四散破碎,木框架燃着烈火。
强盗头子伊卡·摩洛克尔从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腹部抽出染血的长刀,将尸体踢落在地……一枚小匣子从华丽的外套中滑落。
伊卡将匣子捡起打开,见到了其中安静躺着的古朴圆表。
“呵呵,不知道奥玛的贵族能为这小玩意开出多高的价码。”他满意地咧开嘴。
中位魔法师帕加诺激动地从导师手中接过“指引怀表”。
“善加利用吧。”苍老的魔法师平静地说道,“这是一件弥足珍贵的魔法物品,能够一定程度上指出附近魔力流动最为剧烈的节点。它会对你的学习有不小帮助。”
“我的学徒啊,你须谨记。魔法的道路在于追寻与探索,无论那些愚昧的教徒如何鼓吹光辉都与我们无关。切不要为追逐名利,牵扯进战争之中。”
当然了,帕加诺暗自想着——他要成为超位魔法师,超越这个古板、止步于高位巅峰的导师,在魔法史上篆刻下自己的名字。
圣骑士长冈德埃拉尔·奎宁甩去大剑上的血迹,从面前这名被自己杀死的超位魔法师脖颈上扯下一枚用细声串好、看上去古朴却光洁的怀表。这名法师在奥拉宫廷屹立了数百年之久,几乎控制着四分之一的法师组织,罪无可恕。
“异端的魔法物品吗。”
冈德埃拉尔将怀表抛起到空中,冷漠地挥去一剑——剧烈的碰撞声中,怀表弹飞出数米、嵌入地面,却安然无恙。
“九层地狱保护着它……邪恶之物,我得交由主教才行。”
尤默·贝尔加望着面前震惊而绝望的教士,释然地笑了笑。
“很好奇一个法师为什么能使用神术吧。”
“你们还真是蠢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被骗离道路。很可惜,这里就是诸位的埋骨之地了。”
“好好见证吧,这会是教会衰亡的第一步。”
他的手中凝聚出一支光矛,伴随着手臂的轻微挥动穿刺了教士的心脏。伴随着教士倒地,一只渺小的怀表悄然落下、被掩埋在落叶之中。
旅行家乌德拉毕在教堂的遗迹前蹲下身子,虔诚祈祷。
“多么美丽的彩绘玻璃与壁画。”
这里是在那场圣战中被法师摧毁的教会建筑之一。它被埃雷萨尔王室下令保留原样,以警示北国的法师们如今的和平来源于怎样惨烈的战争。
一抹不起眼的闪光映入乌德拉毕的眼眸,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腐朽的泥土,找到了一枚沾染污迹,却丝毫没有损坏的怀表。打开表盖,其中复杂繁复的花纹令乌德拉毕感到震撼。表盘中唯一的那支指针略微摇晃,随后忽然指向了南方……无论乌德拉毕如何旋转,它的方向始终不变。
“这莫非是主的指引……”
蒙萨克将细木樁深深刻入地面,抹了抹疲惫的眼眶,将手中的怀表挂在木樁顶部的分岔。
这是爱人生前从不离身的事物,据说是他父亲赠与的。蒙萨克至今也没明白他为什么会抛弃在费伦诺的前途,和他这个山野猎户共同生活……但无论如何,他很肯定这短暂的五年将会被一生铭记。
回过头,蒙萨克背着已经些微锈蚀的斧头渐行渐远。
博林罗·艾·夏多望着自己遍布密集皱纹的掌心中那枚古朴精致、沾染着泥土与落叶的怀表,神情长久地停滞,随后又长久地叹息。
“原来真的存在过……记载在古卷中的那枚怀表,以及……先古遗民。”
“你说你记得我的名字?雅察·艾·夏多……是!她是我的先祖!”
“是吗……只可惜,我已经是艾尔芙拉最后的几名精灵之一了,在人类繁茂的国度之外,这片最后的秘境中苟延残喘。”
“是,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博林罗望着凋零的树叶,苦笑了一声:“最后一个精灵的死亡,大约也就在这百年之内了吧。”
“真漂亮。”
年轻的蓓佳尔·奥琳薇尔望着掌心展开的怀表,目光中充满惊喜,“你说要多少钱?”
地摊主人在心中嘲笑着这小姑娘的无知——果然贵族的钱就是好骗。但他的表情依然保持严肃:“这可是从北大陆的山脉中挖掘出的古物,虽然是只不能走动的怀表,但据说蕴含着能让人实现愿望的强大力量!五十斯洛,一个子都不能少。”
蓓佳尔犹豫地数着精纺口袋中的硬币,最终将四十五埃伦小心翼翼地排开在地摊主人面前:“我只有这么多了。”
她是从家中偷偷跑出来的,的确就只带了这么多。
“成交!”地摊主人想也没想地答应。
蓓佳尔望着手中的怀表,决定将其作为传家宝,取名“愿望之刻”……她要将它亲手赠与自己的爱人。
“这是你欠我的。”
埃林笑着从雷恩手中接过数好的四十五枚通用金币,随手放进腰间口袋。
“我不记得我欠过你哪怕一分钱。”雷恩白了一眼埃林,“你想要钱,直接和我说就行了。再说,为什么一定是四十五枚?你计算过么?”
两人被摩灵的警卫队拘捕后一路去了皇宫——雷恩很确定警卫队长是中了什么心智类的法术,施法者当然是自己身边这个近来变得愈发神秘的青年。
警卫通常是不允许进入皇宫的。当警卫队长在皇宫前庭逐渐清醒、看着跟在屁股后面用疑惑目光打量自己的队员,和正在接近的王室卫队时,他意识到自己有麻烦了……然而制造这些麻烦的那两个外国人却早已经不见踪影。
雷恩和埃林正在摩灵皇宫的侧花园中闲逛。
“王族,皇室,果然不管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望着花园内一片漂浮着睡莲的深蓝色湖泊,雷恩略感无趣地虚了虚眼。即便摩灵坐落两河绿洲,水依然是宝贵的,甚至在干旱的冬季是要计价出售的。要维持这一片长宽数十米的庭院水池,以及周围那些姿色各异、显然不是来自法蒙本地的观赏植物,其中开支难以计算。
“但看上去的确很不错。”埃林随便找了一处池边长椅坐下。
雷恩站在埃林一旁,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主城堡。高耸带有圆顶、看上去沉稳方正的建筑晕染着红与深蓝交错的纹饰,在没有丝毫云彩的渺茫浅蓝天空下格外鲜艳。
两人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未受邀请、用手段进入王宫的,已然侵犯皇室威严,按摩灵律法将被判死罪。
“虽然有其独到之处,但法蒙的艺术家与建筑家终究无法与北方几国相比,王宫也只是与本地平民的住所相比显得恢弘,对于见过斯特莱姆与卡塔林王宫的你而言应当没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我在等人。”埃林回头看了一眼雷恩,“你站着不累吗?”
“累些许,安全很多。”
“你得学会享受。”埃林伸手把雷恩拽到身边,按到椅子上——虽然从两人悬殊的力量对比来看,这是因为雷恩的默许才能做到。
“人生啊,终究还是短暂的。即便如同法师那样用各种手段延缓自己的死亡,但最终的归宿始终不变。”埃林随意地挥动着手指,池面上的莲叶便也随之缓慢地摇晃着。阵阵涟漪向外浮散,最终又消失无踪。
“正因生命有限,才有使命。”雷恩向后靠在长椅上,试着放松一些。
“在时间的冲刷下,什么都留不下。使命,命运,荣誉、信仰,这些字眼从来都是人们创造出来为自己本无意义的生命填补虚无的棉絮。”埃林摇了摇头,“我说,我们找个时间去远东如何?或者去埃雷萨尔的雪山找个没人要的房子修缮一番,住上几年。”
“你疯了吧。”
“我没疯。”
“你好像说过要协助我复兴家族。”
“是啊。但我们总要考虑考虑在那之后的事吧。”
雷恩的话一下梗回了喉咙,只是转头盯着埃林。
埃林笑着在雷恩的脸上捏了一把:“怎么了?卡住了?”
“……复兴红叶家族不是易事,到你说起来却好像晚餐一般稀松平常。”
“你顾虑得太多了。”埃林略微侧头,“世事总有变化,谋定而后动在乱局之下并不合适。”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埃林努了努鼻子:“我没有办法,但是办法自己会找上门。这不就来了。”
阿林努斯身披繁星长袍,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绪。他已经立在莲池对面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