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攀在普林尼特背后的一支棘刺上，眯着眼睛体会迎面而来的暴风。高空的气流对于寻常人而言能削肉剜骨，但在超位骑士的感受之中无非是剧烈一些的冲洗。
处境不同，心境也不同，这句话如今看来说得不错。仅仅是几日前，坐在普林尼特背后离开斯特莱姆时雷恩只感觉到孤独与不安，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眼前无垠的云上净土看在眼中也仿佛是纯白色毫无生命的沙漠，现在看来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希望与自由。
一旁的埃林端坐在另一道旁，一道与雷恩寻常所见微风护盾略有不同的防护法术笼罩了他的全身，将凛冽的气流引导向后方而非阻挡。席拉法因也躲在这道护罩内。
“普林尼特。”
“怎么？”
“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辨认出埃林就是在精灵时代你们见到过的那个‘先古遗民’？即便他的灵魂经历了循环的时间，但使用的□□毕竟是源于这个时代。”
高空的气流阻止了雷恩以声音进行交流，但现在法术不稳定问题解决后的埃林能够使用‘心灵连线’，他总算不用被迫当哑巴。
“是埃林自己说的。”
“他说了，你们便相信么？”
“先古遗民复苏那次事件对于如今的人类时代而言，已经是遗失之史。他以人类的身体知道这件事，本身就是证明了。”
埃林似乎是在闭目养神，没有丝毫要参与到雷恩与普林尼特对话之中的意思。防护法术阻隔的区域像是另一个世界，他无论深棕色碎发还是朴素衣摆都保持在平静之中。雷恩觉得自己也像是被这层无形的薄膜隔开了，不再像过去那样轻而易举就能猜懂这当初落魄的王子心中所想。
亘久的时光凝聚成了一堵无形的墙。雷恩忽然有种感觉，埃林虽然苏醒，与他的距离却更远了。
“龙也是在那个时代诞生的么。”
“我们诞生在‘先古遗民’苏醒之后，末日预言逐渐印证之时。”普林尼特在心灵连线中温厚地说道，“你得知我们的存在十数年，如今又得知了过去的片缕历史，对于我们的来历应该也已经有所猜测了。”
雷恩望了一眼远方天空，没有回答。
普林尼特缓缓自答道：“十人圆桌做出决定将先古遗民再次封印，事情也如期进行。古代灵魂在黑之剑的作用下重新回到了愿望之刻——当初被称作灵匣——之中沉睡，而在他清醒过程中留下的交谈也被详细记录，供语言学家、分析学者，以及十位圆桌成员所共议。”
“其中最重要的，无疑是他所提到导致先古之民消亡的末日。”
“魔法常数改变之事闻所未闻，万事皆四向来是精灵时代最重要的基本常识之一。然而的确从没有人尝试过计算这所谓常数的精确数值。十人圆桌开始逐步在各个领域委派研究任务，执行这些研究的法师们并不知道他们所得的数据之中有一小部分与其他魔法师们相互关联，在十人圆桌手中悄然形成一个整体，用于测量魔法常数的精确数值。”
“在那个时代接近三分之一的魔法师都在从事着这样嵌入了十人圆桌真正研究数据碎片的项目，无数拼图最终在他们手里缓缓汇聚成一个整体。在小数点后那十几个数字9的掩盖下，魔法‘常数’悄然露出了它真实面貌狰狞的一角——它从来没有精确地停留在4上，而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不断跌落向3。”
“这变化很慢，慢到再过几千万年也不足以改变前方堆叠的数字。但先古之民的的消亡早已说明这微不可查的变化就像是沉睡巨兽的呼吸，那庞大的凶兽将在不知多少时日后陡然惊醒……届时一切搭建在它背后的屋高瓴庙宇都会在顷刻间颠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圆桌的成员不再继续在公众面前露面了。”
雷恩皱了皱眉：“他们知道末日抵达的确切时间么？”
“没有先古之民那一次末日的记录，他们当然是预测不了的。”席拉法因插了句嘴。
“既然如此将埃林再次唤醒不就好了。”
“他们不敢，十人议会毕竟以黑剑袭击了‘先古遗民’。他们考虑到灵匣中灵魂可能拥有的强大力量，以及可能的报复，最终决定将其封存。”
“后来呢？”
“无数新的项目在大陆各地悄然展开，最终都是为了寻找让精灵能在末日中幸存与延续的方法。十人圆桌没有公开末日的消息，甚至刻意封锁，以至于即便精灵皇室也对此知晓不多。”
“十人圆桌的悄然变化被有心之人看在了眼里，成为了阴谋的预兆。而那些为了应对末日而展开的项目在发展到了顶点的精灵社会看来似乎毫无意义，被舆论批判为‘**师的游戏’。沉默之中，许多东西悄然酝酿而生。”
“矛盾爆发得比想象中快，也比想象中突然。一场精灵贵族阻止的谋杀过后，十人圆桌变成了九人——归其缘由只是因为十人圆桌为了将财富更多投入到研究中而打压了一批天丛峰的上层社群。”
“精灵时代的末尾是荒诞的。末日论被享乐主义的贵族操纵舆论批判成十人圆桌的阴谋，皇室一心只想保有自身权威，为了平衡贵族为主的上层社会与法师为主的十人圆桌下属而选择了悄然观望，任由争端发酵。末日到来前的几年内，法师与贵族的斗争不断，数个研究所被极端主义者摧毁。”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末日悄然抵达了。”
“你经历过么？”
“当然！是我们四条巨龙共同见证了末日。”席拉法因插嘴道，“你有什么可怀疑的？我们巨龙难道会说谎？”
“包括我和席拉法因在内一共有，也只有四条巨龙。实际上——我们就是十人圆桌为应对末日而启动的项目中诞生的。”普林尼特叹息着说道。
“他们试图创造出完美的生命。他将拥有超越想象的精神力量、魔法能力，永恒的躯体，以及汇聚精灵所知一切的智慧。这是他们最看重的项目，他们在这一计划中投入的金钱让十人圆桌中的七位倾家荡产，另外三位也不得不为此削减其他计划。他们想要创造一位神，然后让这位神去拯救末日中的精灵。”
“你们在末日中继续存活，抵达了人类的时代，这是否足以证明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不……实际上这一计划从未完成……或者说，早就已经失败。他们的确创造出了一具胚胎，一具完美的胚胎、能够成为神的胚胎。”
“在这具胚胎获得无上智慧后的短短数秒内，祂开始施展精灵们从未见过的庞大魔法，无数法术符号漂浮在天空，交缠舞动，不知多少个法术效应接连生效，而创造祂的法师们完全无法判断出这些复杂到超越想象的符文究竟有何作用。然而就在祂施法十数秒后，完美的胚胎突然死去了。”
“祂自杀了。完美的胚胎控制自己的新陈代谢停止，随后死去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但这就是结果。”
“但在那短暂的十几秒间，祂创造出许多东西……包括一片生长在金属地面上的嫩绿幼苗、在空气中游动，透明如同鱼的生物，以及我们。”
“我们是那具完美胚胎的造物。”普林尼特振动巨大的翅膀，“那时我们还只是四条如蜥蜴般渺小的生物，带有覆盖细小鳞片的翅膀。”
“祂为什么要创造你们？”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那短暂的十几秒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对于拥有无上智慧的胚胎而言，它已经思考完了精灵千万年才能完成的思虑。”
“但是祂却选择去死。实在可笑，我想精灵的计划无疑是失败的。”雷恩哼了一声，“在那之后呢？你们自己能够活过末日，精灵们却做不到么？”
“精灵们起初认为我们这些被创造的生命就是完美胚胎的答案。”
“他们疯了。”席拉法因大骂了一句，“精灵都是疯子！”
“十人圆桌很快得出新的方向。他们认为我们就是完美胚胎创造出的能够存活过末日的生命，于是决定将所有精灵都转化成为精神体注入我们的灵魂，将我们作为方舟渡过末日。我们拥有了名字，源于精灵魔法中的四要素，大地、大气、火、水——而我们似乎也的确拥有着对应要素的一定权柄，这也是完美胚胎的杰作。”
“不过我们四条龙当中只有这蠢货愿意去陪那些精灵冒险，包括我在内的其余三条巨龙在意识到自己拥有的超凡天赋力量后便逃离了精灵的国度。”
“结果你们也看到了。龙的灵魂没有容纳精灵精神的能力，第一批被注入席拉法因精神的精灵就像是浇入铁水中的露水般在刺耳的尖叫中消散，同时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精神损伤。所以席拉法因才是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状态。”
“我的灵魂的确是被浇灌到崩解，但这一点都没影响我的思考能力！况且我如今已经复活了。”
雷恩冷眼瞧了瞧席拉法因，没多说什么。
大陆的辽阔在巨龙的展翼下也变得狭窄了一些，下方的景色已在交谈之中悄然变化。山脉在升高的温度下退缩成了丘陵，深绿色的植被也逐渐被浅黄色的阔叶树替代。大地的色彩逐渐从湿润温和的绿晕染成炎热干旱的黄，海岸线方向开始陡然出现大片浓墨重彩的黑，仿佛一柄利剑毫不留情地穿刺进这幅和谐的画。
“那里是黑海角。”雷恩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向埃林。
“我记得。”埃林睁开眼，深沉地遥望着那段利刃般漆黑锐利的山丘，以及风矛峰上缩小成一颗砂砾的洁白教堂。
真好，jj还没倒闭，还可以更新，刻刻刻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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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完美世界的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