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察咳嗽了两声，柔和漂亮的面颊上掠过一丝紧张，但很快又被笑容取代。
“请让我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狄德米·杜·林，是当世的十位**师之一。狄德米阁下是精神魔法方面的权威。”
她伸手示意向站在人群正中的那位灰白短发、面孔布满岁月痕迹的老人，后者神色平常地点了点头。
“这位则是欧尔欧罗·比·鲁恩——”
“我从事艺术。”一位服饰搭配带着鲜明个性、面孔打理得十分整洁的年轻精灵带着笑容抢着自我介绍，“我是一名艺术家。”
“欧尔欧罗阁下是一位古物艺术家，曾经参与过探险队。”雅察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手指，微笑着补充。
“这位则是拉罗曼·奥·摩奥，古物研究所的所长。”她最终指向一位体格魁梧、带有鲜明男性气概的暗金发精灵，后者点了点头，面带笑容。不过从他眼睛周围的面部表情细节看，这位拉罗曼的笑容并不是太真实。
“其他几位都是我们研究所的成员。”雅察最后说道，“也包括我在内。”
“谢谢。很高兴认识你们。”埃林的声音从许愿圆盘——或者说“愿望之刻”中发出。它此时已经有五根正在缓慢运转的指针，看上去的确就是一枚怀表，只不过上面还没有那一行艾尔芙拉时代的文字。
这个年代的精灵们将大陆称为以弗罗斯特，大致有永恒的意思。艾尔芙拉这个名字似乎还没有出现。
雅察家中的第一次接触后，埃林给出了一个提议，希望能接触精灵中更高层的人物，了解如今这个时代。作为交换，他愿意向精灵提供他所知道的关于古代文明的知识。
几日后，雅察与古物研究所开展了一个新的项目，围绕着这只封存着一道古代灵魂的圆盘开始。在埃林按照圆盘中记载的知识设计出那五枚指针、委托精灵们安装到许愿圆盘后，他真正拥有了对外部世界的直接感知能力。
此时他被安放在一只天鹅绒的纯白色软垫上，像是一件展品一般摆放在一块木制台架上方。几位外貌各异的精灵绕成一道以**师狄德米为中点的圆弧，各自的视线都聚集在埃林这块圆形怀表上。
“我们发掘出的古代遗物也不算少了，但其中出现像你这样拥有思维能力，可以进行对话的还是第一次。”狄德米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很好奇，远古之民还制造有其他像你这样的魔法物品么？”
埃林透过其中一枚指针“看”了一眼这位法师，对方显然有点不尊重自己。
“我不是一件魔法物品。”
“那你是什么？”
“古代之民将我封存在这块圆盘中，为的就是将我送往未来。在此之前，我和他们一样。”
“灵魂不是永垂不朽的东西，它是会被损耗的。难道古代之民还没发现这些么？”狄德米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我相信这只是你被设定成的样子。毕竟拟真度过高的机械心智有自杀风险，所以他们才让你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灵魂个体。正常的灵魂个体在经历几千年的时间后早就无法维持统一性了。”
狄德米抬起略显干枯的手指向埃林，低声诵念了几句精灵语。一旁的雅察略微睁了睁眼，想要阻止却又觉得不能冒犯这位地位极高的老人。
埃林看着魔法在狄德米手中汇聚、被他缓慢赋予规律，逐渐形成法术结构，而后朝着自己飞来。他没法保持平静，因为这道法术实在太微弱了。
他此时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荒谬——不是说这位狄德米·杜·林是当世的十位**师之一吗？丢一个中位魔法师就能瞬发的“侦测生命”都这么费力的吗？
不过当着自己的面用这种魔法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埃林心底有点不爽。他动了动念头，一股混乱的魔法能量从指针之一涌了出去，像是野狗看见肉一样把狄德米的“侦测生命”搅了个稀碎。
老精灵法师猛地瞪大了眼，显然有点坐不住了。他当然能感觉到面前这块怀表里涌出的是多么强大的法术力量，自己精心施放的魔法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咳咳，狄德米阁下，”
见气氛变得不对起来，雅察赶紧介入。她是感受过这枚怀表中那庞大的精神力的，万一这里面封存的这位“埃林”情绪失控而将其用来制造破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们今天的目的是交流，至于埃林阁下的本质问题，不如以后在讨论如何。”
“哼。”狄德米收敛了表情，移开视线。他觉得应该是这件魔法物品里储存了什么备用魔力之类的，前面自己是没想到这一点才被吓了一跳。
他们如今在正式的施法中不也是依靠外接的魔力么。仔细想想这倒也正常。
“该轮到我提问了吧。”
不等雅察多说，一旁自称艺术家的欧尔欧罗已经笑眯眯地开口，“说实话我对这块神奇的古代怀表有太多好奇了。”
“你想知道点什么？”埃林转而将视野移动向这名光看外表衣着就与其他在场者格格不入的精灵。
“请问怀表阁下，先古之民究竟是如何灭亡的？”欧尔欧罗略微收敛了一些微笑问道，“我们这些从事艺术工作的人就这个题材创作了无数故事，其中有些说他们是因为战争而自取灭亡，有些说是他们因为天灾而销声匿迹，也有人说是天外的异神攻击了我们的大陆——但说到底，在最严谨的考古领域内，一直都没有确切线索。阁下能为我解答这个问题么？”
虽然这名艺术家看上去有些不着边际，问出来的问题却相当关键。一时间，在场的其他精灵都沉默了下来，将目光投向埃林，等待着回答。这也是他们想问的问题。
“可以说是某种天灾吧。”埃林缓慢地回答着，他也不是特别确定。毕竟古代人究竟如何灭亡的，他也没亲眼看过。他被-3459年的寂语送进许愿圆盘，也就是愿望之刻后就像是睡了一个午觉，醒过来却发现时间已经悄悄跨越了数千年。光人们最后的结局究竟如何，埃林实际上并不清楚。但考虑到自己是被从什么海底遗迹里发掘出来的，想来过去发生的故事不会太美好。
“什么样的天灾？”欧尔欧罗抿了抿嘴角，“是彗星坠落么？还是大洪水？或者是地下的火焰涌出到我们的世界，焚烧了一切？”
“是魔法改变了。”埃林犹豫了一会后说道，“魔法的基本规律忽然改变了。那些先古之民连身体都是由魔法组成的，他们没有办法适应，于是在末日来临的时候消亡了。”
这也是他根据所闻所见所推断的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完全是胡扯。”
狄德米毫无预兆地从椅子上起身，打断了欧尔欧罗和埃林的对话，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发现，原来只是个发疯的机械心智。你们慢慢玩吧，我不奉陪了。法术院还有工作要完成呢。拉罗曼，我看你还是把这块怀表和其他古物一样封存起来就好。”
他站起身，道别也没有一句便径直走出了房间。
那名魁梧的男性精灵尴尬地赔笑了一声，追着狄德米出了房间。埃林的精神力轻松地延伸到了研究室外的走廊，见到拉罗曼所长一脸苦笑地跟在狄德米身后说了些好话，只是效果欠佳。
当拉罗曼返回研究室时，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全然消散，目光冰冷地盯着雅察。
“狄德米这样的大人物愿意来我们这里是多好的机会，你就这么把它毁了。”拉罗曼用食指点着雅察说道，“接着玩你的机械心智游戏吧。”
他嗤了一声，转身也出了门。雅察低下头，只是轻微地颤抖了几下，埃林看得出这已经是极力压抑的结果。
其他研究员中也有两人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倒是那位自称艺术家的欧尔欧罗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完全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
“怀表阁下，我能问问魔法基本规律改变时，具体会发生什么吗？”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本相当精美的笔记，一脸微笑地问道，“抱歉我的记忆力没有那么好，希望您不介意我做些记录。”
“我不介意。”埃林打量了一下雅察的情况，对于这名最初将他唤醒的女性精灵埃林还算有点好感，此时莫名有些担心。见到雅察的情绪已经平复，埃林才暗自在心中点了点头，继续用指针作为介质构筑出模拟声音的魔法：“说实话，那段记忆我已经不太清楚了。在魔法规律改变前我就被送进了这块圆盘，这我想是为了防止那场灾难将我也一同毁灭掉。”
“印象中，在魔法规则改变的早期，大量的古代魔法阵由内而外毫无预兆、无理由地开始崩解，空间压缩法术变得不稳定……之类的。我想在灾难真正来临的那一天，所有依赖魔法基础、与魔法‘常数’有关的一切事物都将崩毁，也包括以魔法作为身体外壳的先古之民们。”
欧尔欧罗略微睁了睁眼，随后才恢复了一贯的浅笑。